自卓梦赎的事情发生后，林夕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卓家荫应林海殷的要求，来陪她说说话。
不大的公寓房，却异常的整洁，客厅采用了温馨的暖色调，让人感觉很舒服。
“你很喜欢看书？”卓家荫看着一整墙的纸质书，笑道：“真难得，这年头喜欢这种阅读方式的人可不多了。”
“嗯......”林夕颜窝在沙发里，没精打采地回应着。
“还在为梦赎的事情难过？”卓家荫面对林夕颜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没有，我就是......没睡好。”
卓家荫回头看了看林夕颜，她确实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整个人非常疲惫。
卓家荫笑笑：“我那里倒是有不少安神的檀香，下午我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了。”林夕颜搭着眸子，语气十分微弱。“本来极禹森林的事就很麻烦您了，哪还能让您为我这点小事专门跑一趟。”
“这没什么，而且是林校特意让我来陪你的。”卓家荫坐在沙发上，十分轻松的样子。
林夕颜现在很累、非常累，甚至有种莫名的烦燥，尤其是看见卓家荫一副轻松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更是想发脾气。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您能先请回吗？”不知道为什么，林夕颜现在面对卓家荫时，总会忍不住用敬语来称呼他。
卓家荫微微笑了一下，说：“梦赎托我给你带了几句话，要听吗？”
林夕颜微微抬了抬眸，眼神微动。
“在你第二次来找她之后，梦赎找我谈过。”
“你早就知道我要带她走？”
卓家荫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尊重她的选择。你们只认识了半个月，却愿意这样为她以身犯险，她说，她很感谢你。”
“谢谢。”
林夕颜嗓子发涩，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她实在是没办法将“没关系”三个字坦然说出，这件事从始至终，她一点儿忙也没帮上，甚至还间接导致了卓梦赎的死亡。
“你不用感到自责。”卓家荫很轻易的看穿了林夕颜的心思。“其实，你若是那晚不带她走，她也活不过第二天。”卓家荫平视着茶几上的盆栽，情绪平淡的似乎在叙述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亡。
林夕颜眉间一跳，她抬头看着卓家荫，心里五味杂陈。
他依旧是淡淡的神情，目光平视不移，眉宇间却忽然多出了几分刀剑的锋利：“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会放她这样去任性。”
所以，他的冷漠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已强迫自己接受卓梦赎终将离开自己的事实，所以现在提起才显得波澜不惊。
卓家荫回想起林夕颜带她离开的前一晚，卓梦赎趴在水池边，显得紧张又兴奋。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自家妹妹露出这样的神色了。人只有有了希望，有了所期待和盼望的事情，才会流露出这种感情。
“梦赎，你明知道......”明知道她不可能带你出去，明知道即使逃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哥。”卓梦赎打断卓家荫。
“因为我想，因为她愿意。”
卓梦赎看着卓家荫说：“哥哥之前总说，白宙就像是一道光，点亮了你死水一般的生活。那时候的我很不理解，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现在，我等到我的那束光了，我也想抓住属于我的那束光。哥，你应该能懂我现在的感觉......”
卓家荫盯着卓梦赎凸起的眼球，久久没有回话。
卓梦赎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布满的密密麻麻的规整的鱼鳞，语气十分温柔：“哥......她不介意我的外貌，也没有对我的不幸遭遇施以居高临下般的同情，而是平等的坐在我身边，对我说‘我们是朋友了’，‘我喜欢你的性格’。这是第一次......时隔两年，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主动对一个这样的我，说这样的话。哥哥，只有在她身边，我才能感受到，原来，我还是个人类......”
这句话毫无防备地触及到了卓家荫的弱点。这么多年，他虽千百般悉心照料着卓梦赎，给她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却没法给她正常人类的外貌、正常人类的生活。那些他一直回避和注意的事情，对于敏感的卓梦赎来说，反而是一种打击——他在时不时地提醒她，她是非人的怪物，是一辈子只能藏匿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的实验体......
“梦赎......对不起。”
“哥哥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哥哥已经做的非常非常非常好了，如果换做是我，肯定做的不及哥哥的十分之一。只是......我也没有办法一直陪在哥哥身边了，活体解刨实验......要开始了。”
卓家荫的惊讶之情毫不遮掩地呈现在脸上：“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卓梦赎温柔的笑笑：“我的耳朵，似乎要比常人敏锐许多......大抵是异变的结果吧。”
“所以，哥，不用再费心瞒我，也不用再费力找救我的办法。我最后的一个愿望，是死在阳光下......”
卓家荫牙关一咬，眼泪差点落下。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还要麻烦哥哥。”卓梦赎道：“她那样费心救我出去，最后免不了要落得失望一场，还请哥哥在事后告诉她真相，免得她自责。顺便帮我转告她，我很感激她为我付出的一切，感谢她的倾听、她的费心和她毫不吝啬的宽厚的给予。”
......
“其实，我没有她说的那么伟大。”林夕颜说：“遇见她是一场意外，再次回去也只是想求证一些事情。至于救她出去的承诺，是因为我没办法袖手旁观，不这么做，我会良心不安；不这么做，我会后悔。”
“但是你的善意确确实实的温暖到她了，这就够了。有时候不用将自己的行为都定义为‘利己主义’，其实，你骨子里也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么......
林夕颜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谁。她说：“大概是我遇见了温柔的人了吧。”
因为她体验过被人温柔相待的滋味，所以也愿意施以同样的温柔。
“所以，谢谢。”
“什么？”林夕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
“刚才那声‘谢谢’是替自家小妹的传话，现在这声谢谢，是作为一个兄长，感谢你对自家妹妹的照顾。林夕颜，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林夕颜笑了，“你也救过我一命，我们扯平了。”
卓家荫笑着摇了摇头：“那个不算。”
“救你是梦赎的愿望，不是我的。”
极禹森林的一幕幕肃然出现在林夕颜的眼前。
卓梦赎背着晨光，朝卓家荫大喊。
——“哥......”
“哥，带她走——！”
林夕颜抬眼看着卓家荫，定定地说：“说起来，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