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旁边村子里:
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
打战的时候,因为负伤,跑不快,队长处于好心,一脚把他踢到路边的沟里,叫他躲着,什么时候看见有老百姓路过,再出来。
他很老实,胆子小又听话,躲了两天,饿了啃两口干粮,渇了喝自己水壶里的水。
两天,很多人经过,他不敢吭声,他知道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就变成了逃兵,自己死不说,会连累很多人。
第三天,有老百姓出现,捡、掉在路上的各种东西。
他躲着,不敢出来。
到了傍晚,看见他们村子的人,他躲不住了,跑出来,跟人家打招呼,问家里人的情况。
村里人吓一跳,大吃一惊,你还活着?你们家人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都以为你死了!
他着急,我们家的人都好吧?!
村里人不说话,有心思活泛的,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几个人商量,穿这衣服出去,被别人看见了,估计活不了。
几个人凑衣服,让他换了衣服,找了一堆柴火,引燃,边煮饭边把他衣服烧了,吃饱了,村里人说,赶紧走,不能待这里,路上再说。
他着急忙慌的跟上,到了一个村子,空落落的没有人,全都逃难去了,大家找了有些能用的东西带上,连夜赶路。
到了一座山上,找了一个山洞,用树枝拦住洞口,大家才坐下休息。
他眼巴巴的看着村里人。
村里人把他们家邻居推出来。
邻居说,你父母去世了,生病,又找不到医生,村里的赤脚医生被当兵的带走了,说是医生不够,你哥等了你半年,没有你的消息,带着你嫂子逃荒去了,半个月前,我们原本是在一起的,后来听说打了败仗,你们跑了,我们也跟着跑,兵荒马乱的跑散了。
他一听,恍如天塌地陷,父母没了,兄嫂不知所踪,自己何去何从?
村里人看他呆了半天,怕他想不开,安慰他:放宽心,你哥他们有伴,咱们出村时,说好了,遇上乱兵,跟着队长走,一个村,分了二十多队,每个队都有人负责,只要不是一个人,都会有照应,你就跟着我们走,说不定,以后能遇上你哥你嫂子。
指指身后的人,我们这是两个队,路上又有些附近村子的一起走,前面他们跑散了,后来碰上了我们,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
大家都过来宽慰他。
他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能去哪?再怎么说,这些都是自己村里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他也害怕,若是遇上当兵的,自己怎么办?被人看破了身份,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跟着村里人到处逃荒,乱世,人命如草芥,能吃的东西都找去吃了,他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饿着肚子四处奔波。
听流民说哪里不打仗,就往哪里跑,往往是跑到一半,又被逃跑的士兵追着往回跑,一天到晚心惊胆战。
最后,大家商量一下,往深山老林里跑,再怎么的,野果子能找着吃。
于是,都往深山老林里钻。
本来就是山民,下套打猎,下河摸鱼,爬树掏鸟窝,那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一下好了,能吃饱,眼睛亮一点,躲过乱兵,或是岗哨就行。
就这样,越走越远,哪里有山就往哪里去,山越高越大,树越密越多,他们越喜欢。
就这样,大家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让他揪心的是,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逃难的,却再也没遇上村里人,他天天想他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不知道逃了多久,离家多远,终于,听说不打仗了,他们不敢相信,又等了一段时间,碰上的难民越来越少,大家都说回家去。
他们也动心,大家商量了一下,问清楚,现在是哪里,应该怎么回去,做好回去的准备。
走了好几个月,才走到村子。
一片狼藉,墙倒屋塌,荒草丛生。
大家原以为,回来能看到活下来的村里人,没想到,自己居然是第一批到的,看着自己家废墟,大哭了一场。
互相帮助,动手收拾,破砖烂瓦挑一边去,挖泥巴,重新做土砖,盖房子,忙的热火朝天。
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眼看着房子快做好了,还没有人回来,一个个愁的什么似的,无精打采。
一个多月后,一个崭新的村子出现了,他们坚持在自己家屋子原来的地方做新房子,跟老房子一模一样,有的甚至把破砖烂瓦捡回来,在门前铺了一条小路。
又过了一个多月,大家已经不再盯着村口看,想办法找种子,种庄稼,捉野鸡,野鸭,兔子,野狗回来养。
过了半年,除了人特别少,村子基本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村里人再也不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话,把所有的精力花在种地上,所有人都说,多种点粮食,等他们回来了,可以有吃有喝,好好的休息一年半载。
一天半夜,听到狗叫,村里人都跑出来,手上拿着家伙,以为是又打仗了或是逃兵乱窜,从回来到现在,遇上好几次了,每次都给他们弄吃的,吃饱了,就走。
刚开始,还怕他们伤人,谁知道,他们忙着逃命,武器早就丢了,衣服破破烂烂,连难民都不如,畏畏缩缩问,能给点吃的吗?
现在,跑出来的村民呆住了,看着眼前的亲人,傻眼了。
刚回来的人看着眼前焕然一新却又跟以前一模一样的村子,愣了。
很久,双方才反应过来,拼命跑过去,一把抱着,哭的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等对方吃饱了,洗涑好,换了衣服,再出来好好说话。
都在互相打听,你们走哪去了,怎么才回来?村里其它人呢?我们等了好久啊,才看见你们。
边哭边说,边说边笑。
这真是大难不死,亲人重逢,怎不叫人欢喜落泪。
却也带来了坏消息,谁家的,生病,或是摔跤摔伤了,或是被当兵的带走了,或是被误伤,回不来了。
得了消息的,大哭离去,准备祭奠。
第二天,村里人聚在一起,给回不来的人办丧事,第三天,回来的人,亲人重逢的人办酒席。
此后,陆陆续续,三三两两的有人回来,高兴的高兴,伤心的伤心,持续了大半年。
眼看着,村里人回来的差不多了,回不来的也有人带消息回来,还没等到亲人的,垂头丧气,心痛如绞。
又一天半夜,狗子叫。
村里人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村口去,呆住了。
回来的人也呆住了。
看着眼前破衣烂衫,几乎认不出来的亲人,村里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抱头痛哭,终于回来了,担心死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再说话。
才知道,他们被逃兵裹着,越跑越远,后来逃兵被收编,他们不肯当兵,人家不放他们走,被捉去做苦力,好不容易,听说不打仗了,当兵的顾着自己,跑掉了,没人管他们,才被放出来,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怎么走,好不容易才回来。
当兵的看着眼前的兄嫂,痛哭流涕,他们都回来了,就是不见你们,我难受的要命啊!现在,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这心里真舒服,真痛快。
至此,村里人基本到齐了,一个村子完整了,又开始有了活力,有了喜气。
这是外公的爷爷的那一辈的事,他们村口有一眼井,就是第一代移民挖出来的,井水很清,很甜,附近几个村里的人都吃这口井水长大。
兵荒马乱的日子,井也干了,长满了青苔。
村里人回来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井收拾干净,又往下挖了几米,直到它再次出水,铺上新的青砖,在旁边做了水池,排水沟,方便大家使用,大家每天喜气洋洋的来井边打水,洗衣服,洗菜,聊天。
所有娶进门的新媳妇,都要喝一口井水,才让进门,所有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喝一口井水,才让出门。
村子越来越大,村里人越来越多,很多习俗在不经意间,悄悄改变,消失,就这个习惯,一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