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枝和宥连在林中走了一整天,都精疲力竭,饥寒交迫。
原本二人想要沿着河流往回走去,无奈另外一名追杀她们的勇士也是沿着河流寻找,为了避开他,两人只能穿行于稍北面的树林之中。
宥连冒险地将那只羊的肉割下部分来随身携带,虽然如此之行可能会引来饥肠辘辘的恶狼猛兽,但是此处已经几乎寸草不生,如果弃之而去,恐怕将无任何东西可以填饱肚子。两人只能铤而走险,打赌这林中的匮乏已经让那些捕食者们远走他地。
不过精明的意云公主思虑周全,她用锋利的匕首一点点剥下羊皮,将雪和肉包裹其中,一来寒冷的雪凝结成冰,可以封住血肉的气味。二来夜晚再临的时候,这块羊皮也可以抵御风寒,不然再让楠枝解下外衣两人同裹,宥连不敢再试。
奔波到夜幕渐渐笼罩大地,两人才敢停下来。
“殿下……我们离意云伢帐还有多远?”楠枝又冷又饿,有气无力地望着东面问道。
宥连将羊皮包裹扔在地上,将里面的肉拿出来,麻利地拍落上面的冰霜,抬起头说道:“之前队伍的脚程并不快,我们大概在走上一两天就应该能到了!”
她说的有些犹豫,因为两人偏离旧道,再在林中转悠,只能依靠天上星辰引导方向,至于走了多少,她心中毫无底数。
羊肉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如同石头般坚硬,宥连使劲用刀劈砸才敲下一块来。
楠枝望着这块覆盖着如同糖霜一般白雪的暗红色的肉,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脸上露出苦色。
宥连看着楠枝,心知肚明。
她将羊肉放在雪地上,说道:“我们不能再吃生的了,它冻得太结实,恐怕咬不开。而且我们都太冷了,再不吃些热的东西就要冻死!”
楠枝点点头,她知道生火意味着追猎者更容易发现自己,但是也意味着温热的饭菜和温暖的篝火。
两人赶紧从周围扒下一些枯树皮和干燥的茸草。宥连熟练地用刀斫下一块厚实的树皮,捡来一根干燥的小树枝,蹲在原地,钻木取火。
用不了多久,火光在两人面前升起,她们激动万分,上次她们能围在篝火边上还是那场可怕的夜晚屠杀之前。
坚硬的羊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松软起来,甚至还冒出了鲜美的油水,在炽热的火光下发出滋滋的声响。
宥连望了望四周漆黑的树林,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没有什么走兽,这火光会赶走它们!”
楠枝捧着已经烤熟的羊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虽然这肉的滋味缺乏调味,绝不能和那些宴会上的佳肴相提并论,不过她觉得这是她所吃过的最美味的羊肉了。
不知为何,楠枝忽然想到了那年在张方大帐之中,阿碧偷偷吮吸油脂的情景。
曾几何时,美味佳肴对于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并无多少吸引力,如今一块粗糙羊肉也让自己欲罢不能,楠枝多少可以理解阿碧的感受了。
两人吃了热食,围着篝火,恢复了不少体力,让原本为了保持体力而沉默不语的两人也说起话来。
楠枝先开口问道:“宥连殿下,等你回到族里,你会做什么呢?”
“嗯……”宥连沉思了很久,才说道:“我会去找我的莫贺,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那个秃发勇士的话,这件事情和我的莫贺有些联系。然后我再去找破多罗问个明白!”
说完这些,宥连却笑盈盈地问楠枝道:“楠姑娘,你跟我说说你们中原吧。我听说那里比这里温暖很多,人们住在巨大的房子里,不必担心腾格里是否会降下大风大雪。”
她忽然像是一只敏捷的狐狸一样钻到楠枝身边,“楠姑娘,你说你以前是晋国公主,那你过得怎么样的生活呢?”
楠枝苦涩一笑:“正如殿下所言,中原的生活要比这里舒适的多,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贫苦的人失去了土地便无家可归,即使四处流浪也会被当做流民缉拿归案。那些达官显贵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却处处暗藏心机。明争暗斗,屡见不鲜。”
楠枝伸出一根树枝,戳戳篝火,让它烧得更旺起来,“在别人看来我是皇帝亲封的亭公主,身份显贵,然而除了那些浮华的表面之外,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我爹,是唯一爱我的人,而我的娘亲……”
说道这里,楠枝沉默了一会儿,“我从未见过我的娘亲,她只是一个庶人女子,所以我这个庶出之女自然得不到王妃的疼爱和兄弟的亲情……后来,我到了洛阳,遇到了我如今的义父还有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的妹妹,楠云……”
说到这里,楠枝打了一个机灵,像是道歉一般,苦笑一声说:“殿下原本想知道中原的事情,我却尽在说我自己的事,明明我以前很少这样失礼……”
宥连靠过去,搂着楠枝的肩膀,和蔼地笑道:“楠姑娘,你还年少,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你应该遭遇的!你说了心中便舒坦不少,我也愿意听。”
楠枝被温暖的感觉包围,心中安详宽慰,眼泪却禁不住流淌下来,她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哽咽声,连连点头。
“楠姑娘,腾格里在上,它让我们相遇,而我的名字却和你妹妹的名字一样,这绝不是巧合,一定是腾格里的安排!”宥连看着楠枝像是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子那样哭泣,忍不住安慰她起来,“你又救过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也可以当做姐妹一般!”
楠枝哽咽不能语,只能紧紧地抱着宥连温暖的身体。
宥连提起袖子帮楠枝抹去眼眶泪水,轻轻地亲吻她的脸颊,说道:“不要流泪,不然你的脸会结冰。以后我们就相互帮助吧,腾格里必定会保佑我们的!”
楠枝仰起头来,露出一丝笑容,“谢谢,殿下。”她只说了这句话,接着一天的劳累涌了上来,楠枝发泄之后便合眼小憩起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靠着温暖的篝火休息起来,宥连抓过羊皮包裹在两人身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长久的宁静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宥连猛地睁开眼睛,敏锐地向黑暗望去,叫道:“是谁!”一边叫着,一边抓起劲弓,搭上一支箭,警惕地瞄准发声之处。
没有两只发出荧光的双眸,也没有低沉的狼嚎,那只可能是比恶狼更危险的东西!
楠枝一下子从动静中惊醒过来,“怎么回事?”她俯下身子,和宥连各自躲到两棵树后,问道。
宥连冷汗直流,她死死盯着又变得死寂一般的无尽黑暗,“追着我们的人来了!”她颤抖着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