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学

生而能之者，性也；生而不能，已而渐能者，学也。先有能之者，吾学焉，如羿之徒，学射于羿，为匠者，学于公输子。学而终不及其师。然则其师又将谁学乎？岂性之得者为贵，而学次之乎？曰：始学者非学于师也，学于天地万物。故始为射者，学于飞走之属，前后相逐，始为工师者，学于天地之方圆，以为规矩。古之学者如是而已。

且夫道尝出于吾心之自然，而为道者，尝出于学。痀偻丈人之承蜩、宜僚之弄丸，非性也，学也。学之至，则与性无异矣。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夫颜氏之学，与七十子之学亦同耳，岂惟与七十子同，其与后之学仲尼者，亦无不同也。然而有不同者，众人学于师，颜氏子学于己。学于师者，服师之服，诵师之言，行师之行；知于己者，当己之耳目口体，无以异乎师之耳目口体也，则知师之心，亦无以异乎己之心也，故学以求己之心。仲尼荐颜氏子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夫心得主则有常，至于虽怒之时，而己之常者，不为物迁也。心贵与道为一，一之未至，虽有过，亦不远而复，不可得其迹之贰也。此颜氏子之学盖与性无异者乎！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不如某之好学也。子贡曰：“学不厌，知也。”夫惟知性，故乐于学，亦无时无在，非见所可学者。后世疑学之非性，性之可以无学，此不知性，亦不知学也。又疑诗书六艺之学，非颜子之学，不知知性则无不同也。鸟之始飞，学于其母，其性能飞也；鸡之始鸣，学于其类，其性能鸣也。夫天下事，未有非其性而可能者，况学孔子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