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

人之所以为人者，仁而已矣。

人生于天地，而肖乎天地。韩子曰：“形于上者谓之天，形于下者谓之地，命于其两间者谓之人。”又曰：“日月星辰皆天，草木山川皆地，夷狄鸟兽皆人。”朱子曰：“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贞。”而元无不统，其运行焉，则为四时之序，而春生之气，无所不通。人之心，其德亦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其发用焉，则五常之情，而恻隐之心，无所不贯，故论天地之心者，则曰乾元坤元。四德之体，用不待悉数而足。论人心之妙者，则曰仁人心也。四德之体，用不待遍举而该。盖仁之为道，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情之未发，此体已具；情之既发，其用不穷。诚能体而存之，则众善之源、百行之本，胥在是矣。故人之所以为人者，仁而已矣。必体乎天地生物之心，不外乎仁，而温然蔼然，爱人而利物，后别于鸟兽草木而为人。且夫鸟兽草木亦有得天地之性而仁者，凤麟芝草弗论矣，乌鸟之爱、虎狼之思、豺獭之孝、蜂蚁之义，非仁乎？草有屈轶，木有连理，枯杨之稊，枯竹之笋，非仁乎？人而不仁，其视鸟兽为奚若，视昆虫草木，又奚若乎？医书以手足痿痺为不仁，夫手足不仁，则四体不备；心不仁，则方寸已亡；体不备，不可以为人。心不存，尚可以为人乎？先儒谓义训宜、礼训别、智训知，惟仁不能以一字训。盖仁之理全，仁之道广，包四德而贯四端。言先后，惟仁为先；言大小，惟仁为大。故君子无终食之违，无造次颠沛之去，诚以天地生我而为人耳。仁则人，不仁则不人耳。善夫！

《皇极经世》曰：“仁配天地，谓之人。惟仁者，真可谓之人矣。”至人面犹是人，心已亡。不体天地生物之心，不如草木鸟兽，且无论其速朽，亦空生于天地间耳。而犹诩诩然以夸于众曰：“我何如人也？”是尚得为人乎？天地亦何赖有此人乎？呜呼！人之所以为人者，仁而已矣。

己未天贶节前三日，梅雪雨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