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宋学术定论论

古今之儒有异乎？曰无异也；古今之学有异乎？曰无异也。然则何独于汉、宋人而异之也？夫学以孔氏为宗者也，三代以前，惟黄、老之学与孔氏异；两汉而后，惟释氏之学与孔氏异。然老氏之学曰静，其病在一“无”字；释氏之学亦曰静，其病在一“空”字。学者犹以其静之一语与孔氏合，欲使反有而归实。

况汉、宋学者，皆孔氏之徒。孔氏之学定，则汉、宋之学定矣。韩子曰：“莫为之前，虽美弗彰；莫为之后，虽盛弗传。”汉儒去圣未远，实事求是，时明则献之于上，世紊则守之于下。宋儒因之，由训诂以明释说，由解说以窥制作，由制作以剖理义，由理义以通性道。无汉儒之训诂，则宋儒之性道无由而发；无宋儒之性道，则汉儒之训诂无由而归。是汉儒孔氏之功臣，而宋儒又汉儒之功臣也。

然则其何以异之也？曰：今之为汉学者，巧托于汉，而非汉儒有用之学之有待于宋儒也。今之为宋学者，伪托于宋，而非宋儒有用之学之克承于汉儒也。托于汉以攻于宋，托于宋以攻于汉，愈巧愈窒，愈伪愈浮，于是著书满家，而曾无一字之有益于今；膴仕①毕生，而曾无一事之有合乎古，是则较老、释②空无之学而患又甚焉。而犹曰吾汉学也，吾宋学也，呜呼异矣。

注释：

①膴（wǔ）仕：高官厚禄。《诗·小雅·节南山》：“琐琐姻亚，则无膴仕。”毛传：“膴，厚也。”宋·王安石《节度使加宣徽使制》：“比以明扬，屡更烦使，遂跻膴仕，良副谟。”

②老、释：道教、佛教。道教以老子为教祖，佛教以释迦牟尼为教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