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行动研究方法在反腐败领域的运用
作者简介：王枫云，广州大学教授，管理学博士，从事城市公共管理、政府治理与政府监控研究。
摘要：行动研究作为一种扎根于真实情境的研究方法，其在反腐败领域的运用，具有独特的价值。既可以解决反腐败一线工作中的问题，提高反腐败工作的质量及一线工作者的业务素质，促进其职业发展；又可以在强化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职业意识、增强其职业成就感的同时，推进反腐败研究范式的变革，推动反腐败理论的发展。在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的关键节点主要包括研究的出发点、研究的实施者、研究的全过程以及研究成果的运用等。而在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应注意的事项主要有三，即尽可能通过多种途径发现反腐败实践中存在的问题，尽可能采取多种方式开展合作研究，尽可能推进多维度的行为反思等。
关键词：反腐败；行动研究方法
一 行动研究方法的产生及基本内涵
在西方社会科学研究中，“行动”和“研究”这两个概念基本没有学术意义上的关联，它们有着各不相同的内在机理、运行机制和行为方向。“行动”主要指特定主体付诸实施的实践过程；“研究”主要指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定主体对各种现象、规律的探索。把“行动”与“研究”两个词联结起来，表述为“行动研究方法”，与两位学者密切相关：一是美国联邦政府官员John. Collier认为，研究的目的就是服务于实践，因此，他倡导实际工作者要积极开展研究，并将自己遇到的现实问题作为研究的对象，进而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把这种实际工作者围绕自身活动进行研究的方法称为“行动研究方法”。二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K. Lewen认为，理论研究者必须与实际工作者的智慧和能力相结合，而这种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就是“行动研究方法”。
在过去较长的一个时期，学术界对“行动研究方法”提出了数以千计的定义。例如，H. Aliot认为，“行动研究方法是在社会情境中进行的旨在改善社会情境中的行动质量的研究”; S. Kemiss认为，“行动研究方法是社会情境中实践者为了提高他们实践的合理性与正当性，提升他们对实践的理解，改善他们所处的社会情境而进行的自我反思的探究形式”; M. Borg等人则直截了当地明示，“行动研究方法即实践者用科学的方法对实际问题进行系统研究的方法”。虽然，人们当前对行动研究方法的概念还存在着一定的争议，但其最基本的要素构成已为人们逐步把握。即，行动研究方法，意在帮助实践者观察自己日常的特定工作实践，它试图通过帮助实际工作者成为研究者，消除研究者与实践者之间的距离，推进实践者在现实情境中通过自主的反思性探索解决工作中的实际问题，改进工作质量。
二 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的独特价值
基于对行动研究方法内涵的认识，结合反腐败活动的特点，笔者认为，在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契合了反腐败领域实际工作者的现实需要。因为，行动研究方法强调以工作在反腐败一线的工作者为研究主体，针对一线工作者自己在反腐败活动中所遇到的问题，在反腐败系统内部与外部人员的合作下进行诊断和分析，找出问题产生的原因，制定解决问题的具体计划和方案并付诸实施，观察和评估实施的结果并进行反思，如此循环往复，使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行为不断得到改善和提高。反腐败的一线工作者展开行动研究对于提高反腐败工作质量，改进反腐败工作效果，促进其职业的成长，有着独特的价值。
（一）有助于解决反腐败一线工作中的问题，提高反腐败工作的质量
由于行动研究方法强调研究的主题就是解决某个具体的反腐败工作中的问题，所以它能够推进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行为并获得某种改进。而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处于真实的反腐败情境中，能从现场获得第一手资料，最了解反腐败活动面临的现实困难和问题，能及时清晰地感知问题的存在。所以，反腐败一线工作者针对实际问题展开的行动研究，以自身的实践为基础，更有利于实际问题的解决。这能够促进一线工作者对有效反腐的认识，扩大一线工作者对新思想新方法的运用，从而有针对性地开展反腐败活动，以提高反腐败工作质量。
（二）有助于提高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业务素质，促进其职业发展
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职业发展过程是一个终身学习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发现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是一线工作者职业理想、职业道德、职业素养不断成熟、提升的过程。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职业特性要求其对自身所从事活动的情境、过程和结果有深刻的理解和把握，这应该构成其职业生活的一部分。行动研究方法要求反腐败的一线工作者最大限度地参与研究，在行动研究中做问题的发现者、解决者。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开展行动研究，能促进其不断地吸收新的理论知识，进而用新的知识反思自己的实际工作，以推进自身业务水平和专业素质的提升，从而促进自己的职业发展。
（三）有助于强化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职业意识，增强其职业成就感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真正的成就感来源于尊严的获得和理想的实现等高级需求的满足，而这一切都可以在研究性活动和创造性劳动中实现。行动研究方法倡导反腐败的一线工作者参与到研究过程中，强调研究过程与实践过程的结合，把研究当作实践中的一种态度、方式，用创造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工作，在不断自我反思、学习和实践的过程中发展、完善和超越自我；在研究中理解反腐败活动的完整意义，在创造性的职业活动中增强自身的职业成就感。
（四）有助于推进反腐败研究范式的变革，推动反腐败理论的发展
传统的反腐败研究是在“研究—传播—运用”的模式中开展并运作的。此种模式认为，推进反腐败理论的发展主要是理论工作者的事情，希望他们发现新的原理和方法，来指导反腐败实践。其实，这是一种理论与实践脱节的研究模式。因为反腐败理论的发展，如果不扎根于实践的土壤，它的发展将非常迟缓乃至变成纯粹的纸上谈兵。行动研究方法以“实践—探讨—反思—变革”为基本模式，它使研究者融入真实的反腐败活动、反腐败情境中去，追求对现实反腐败问题、反腐败现象的有针对性的解释，为反腐败研究模式的变革提供了方法论的指导。即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可以通过实践探索，将反腐败的新观念、新方法落实到特定的工作情境中，针对具体、真实的反腐败问题进行变革尝试，从而形成和建构新的反腐败知识和理论。可见，行动研究方法强调反腐败的一线工作者不仅是反腐败实践的主体，也是反腐败理论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
三 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的关键节点
在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需把握以下关键节点。
（一）研究的出发点：解决反腐败的实践问题与提升反腐败的实践水平
究其根源，行动研究方法产生于人们具体丰富的实践，它主要是人们为提高自身的行为质量、顺利实现行为目标而采取的渐进式的系统化研究方法。行动研究方法的主要功能是“解决”与“改进”，即以解决实际问题、改进工作为其研究的出发点。在反腐败领域，行动研究方法既指向解决反腐败实践中产生的问题，也指向提高一线工作者的实践水平。换言之，行动研究方法把解决问题放在第一位，其着眼点并不主要是推进反腐败理论的发展，而是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在工作中遇到并必须予以正视和应对的实际问题。所以，行动研究方法的采用并不以某一种或某几种特定的理论为指导，只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推进工作进程，对各种理论、方法、手段、工具都主动采纳、接受并加以运用。
（二）研究的实施者：反腐败一线工作者与理论研究者的密切配合
长期以来，由于社会分工的日渐专业化和细密化，理论研究者和实际工作者在无形中各自划定了自己的职业活动区域。研究者负责“创造理论”“发现理论”，实际工作者负责“应用理论”“实践理论”。这种分工可能造成理论研究者与实际工作者的严重隔离，使理论研究的实践指导价值和实践指导意义大大下降。而行动研究方法重在解决实际问题，这一特点决定了它的参与者必然以反腐败一线工作者为主，形成理论研究者与一线工作者的密切合作。研究过程的双方共同参与、实际问题的协商共同解决，有助于双方从不同的角度各自发挥优长，使反腐败的工作过程变成研究过程。这就要求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在行动研究方法的运用中，以其在实践中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为联结点，加强与理论研究者之间的协同配合，以共同解决反腐败活动中的实践问题。
（三）研究的全过程：强调扎根于真实的反腐败情境
行动研究方法作为一种面向现实问题的在场研究方法，其目的在于对特定反腐败工作情境的改善与应对，这意味着行动研究方法运行的全部环节均与现实的情境密切关联。此外，行动研究方法强烈的问题指向性，使其并不特别强调研究计划、研究步骤的缜密性和规范性，只要求反腐败的一线工作者和理论研究者对所研究的领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对研究过程有一个大体的构想后，即可根据现实情形的变动修正或重新设计原有的研究设想。可见，行动研究方法所具有的这种随机应变特征，使其能有效地克服研究中的主观臆想，使研究结果更具现实针对性。
（四）研究成果的运用：推进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行为反思
行动研究是一种能在真实情境中或较短时限内，彰显其在反腐败实际工作中作用和效能的研究方法，其研究成果能较快地被反馈到反腐败实际工作中，并在短期内得到运用。在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整个行动研究过程中，探索性反馈、过程性反馈、综括性反馈是前后继起、贯穿始终的。
四 反腐败领域引入行动研究方法应注意的事项
（一）尽可能通过多种途径发现反腐败实践中存在的问题
行动研究的过程也就是解决反腐败实践中存在问题的过程。只有面对实践中存在的问题，反腐败一线工作者才有研究的动机，才能促使一线工作者寻找观察问题的各种机会，建构分析问题的理论框架，探索解决问题的对策。因此，应尽可能通过多种途径发现反腐败一线工作中所存在的实际问题。具体而言，发现反腐败实践中存在问题的途径主要有以下两种。
一是通过直觉发现问题。直觉是指不受某种固定的逻辑规则约束而直接观察、理解事物的一种心理现象和思维方式，一般具有迅捷性、直接性、本能意识性等特征，直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的直觉是指一种直接的情感和意志的活动和一种直接的认知过程、认知方式；而狭义上的直觉，就是人脑对于突然出现的事物、现象、问题及其关系在迅速观察、识别的基础上，作出综合判断的思维过程。反腐败一线工作者通过直觉发现问题，就是从日常的反腐败事件与偶然现象中发现问题，使这些事件或现象成为研究对象。也就是说，反腐败一线工作者不脱离自己的实际工作，从具体的日常工作中捕捉有意义或值得研究的小问题，进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二是通过经验总结发现问题。即反腐败一线工作者在反腐败实践中，发掘灵感与智慧，加以总结，形成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以便改进工作。也就是说，反腐败一线工作者通过对反腐败行动中的工作行为及其生成环境不断地进行观察和分析，澄清对反腐败行动及环境的认识，形成新的知识和经验，以指导工作的及时改进。
（二）尽可能采取多种方式开展合作研究
反腐败一线工作者与理论专家之间展开合作研究，可以有多种方式：一起组成松散或正式的研究团队，一起进行实地调查、实地访谈、问卷调查等，一起进行案例分析和行动路线设计，等等。这样，理论研究者既可以从现实的反腐败实践中获得第一手的反腐败信息，使自己的理论研究能更好地指导反腐败实践，更为重要的是，反腐败一线工作者还可以从理论专家那里获得必要的启示，强化对反腐败工作的职业认同，提高反腐败工作的职业技能，形成一种“彼此支持、共同成长”的良好格局。
（三）尽可能推进多维度的行为反思
行动研究方法在反腐败领域应用的重要目的就是要推进反腐败一线工作者成为“反思的实践者”。在行动研究中，应从多个维度着力推进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行为反思。
一是反腐败行动前的行为反思。即通过与自身及别人经验的对照、比较以及分析、归纳，使反腐败行动设计在已有经验的基础上得到优化。换言之，反腐败行动前的反思，就是反思即将展开的行动规划。如反思上一轮反腐败行动中遇到什么困难、困惑，是否考虑到反腐败行动展开的外在和内在环境，是否调整了行动计划，为什么做出调整，等等。通过反腐败行动前的反思，一线工作者可以使个人的认知水平得到较大的提升，从而达到推进行动优化的目的。
二是反腐败行动中的行为反思。即反思指向当前的反腐败行动，对当前的行动进行调整、完善，进而达到或超越预期目标。例如，反思当前反腐败行动中是否发现了预料之外的问题，将这些问题转化为反腐败资源的尝试效果如何，等等。其目的在于促进一线工作者更好地面对行动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从而在未来的工作中心中有数。
三是反腐败行动后的行为反思。即对反腐败计划的实施及其最终结果以及一线工作者自身的行为进行认真剖析和诊断，发现反腐败行动中存在的不足，为以后的反腐败行动提供参考和借鉴。反腐败行动后的行为反思，既可以对反腐败行动中存在的某一明显问题的局部或全面进行分析总结，提出化解问题的策略；也可以通过反腐败一线工作者的自我测评，促进其自我意识的形成，这将成为反腐败一线工作者深刻理解反腐败实践、提升实践理念的重要生长点。
原载《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