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石镇福来客栈,夜已深了。二楼客房,黑漆漆的房间一片寂静。
良久,房间内亮起了光线。昏暗的烛光将一道瘦弱的身影映在雪白的墙上,一声叹息声过后,坐在桌边的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若心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好披了外衣,起身独坐。
桌面上是一把青色的长剑,正是陌之夏赠予的垂泪。她握住剑柄,慢慢地将剑拔出,从未拔出此剑的她本以为是件无比容易的事,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剑已出鞘,浅青色的长剑顿时暴露在烛光之下,通透无比。若不是能触摸到它的实体,她在一刹那间竟以为这剑身恍若无物。
冰冷的气息自剑身四溢开来,她心中惊叹,果然是把好剑!
将剑归鞘,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怪异。此剑出鞘有些费力便罢了,入鞘中竟也如此缓慢,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阻碍它一般。
她不由再次拔剑,此时,她清楚的听见一声细微的轻响,竟是来自剑鞘之中。若心将垂泪放在桌面上,拿起剑鞘仔细端详起来,不由秀眉微皱。
此剑的剑鞘倒是比平常的剑厚了些许。下意识的,她手指探入了剑鞘之中,一寸一寸的抚摸着。
触及到几片硬硬的凸起的铁片后,桌边的女子顿时一怔,她尝试缓慢的将铁片取出,竟真的做到了。
六片青色的极其薄的长方形铁片出现在桌面之上,若心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却毫无头绪。此物定是陌之夏放入其中,至于有何用处不得而知,还是等回谷中再问清楚便是。想及此处,她将铁片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剑鞘之中。
“你是何人?!”此时门外突然间响起一道叱咤,紧接着传来剑刃相击的声响。
房中的若心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便拿了垂泪,身形一动,出了房门。
门外,一阵极其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她凝神望去,只见昏暗的走廊内,两道身影正兀自交缠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幻影派的七薇。
两人身形如风,转眼已过了数十招,均是不相上下。
站在原地的她正想要出手相助,这时旁边的房门皆一一打开,几人见此立刻加入了战局。
走廊里的灯已全部被点亮,那偷袭之人见情况不妙,便有了撤退之意。他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走廊的一处。
躲过几人攻势的偷袭者五指一翻,朝着四周洒出一道白粉,趁着对方躲避之际,他径自朝若心所在的方向而来。
眼看此人就要到自己身前,女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握紧了手中的垂泪,掌心冒出了微微冷汗。
“小心!”男子话落已到了她的身前。
他手中的剑刃寒光一闪,击中了偷袭者的右臂。那人吃痛后急速的闪避,出其不意的朝着男子身后之人打出一掌,随后退开。
虽被叶亦辰立刻挡开,若心依然受到了掌风的波及。她感到喉咙一甜,紧接着,“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若心!”见女子受伤,叶亦辰顾不得去追逃离之人,忙扶住身后之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她在头晕目眩之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后便感到一股温热之气自后背传入。
她侧头,身旁白衣的男子此时正运起真气注入她的体内,脸上则是掩盖不住的担忧之色。
这一瞬,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着,差一点便要涌出胸口。往事纷至沓来,脑海中皆是他与她每一次的相见和离别,以及她亲自写下彼此来往每一封书信的场景。
自她失去记忆重生以来,她一直都是孤独的。身边人的关怀备至经常让她觉得是对着另一个人做的,对着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只有他和她是从陌生到一点点熟识,他对她而言总归是不同的。
“怎么样了?还难受吗?”耳边蓦然响起叶亦辰担忧的声音。
此时,身体已然好受许多,她用手压住了心口,生怕这样急促的心跳会被身旁的男子听见。
随后,她对着他点了点头,叶亦辰见女子脸色微缓,方才停止运功。
“叶少庄主,此人招式诡异,不知是何来历。”七薇第一个摆脱阻碍,试图追赶逃离之人,奈何此人却消失无踪,她只好作罢返回,此时见浅紫色衣衫的女子受了伤,而叶亦辰正是因此未曾追上那人,不由心中充满埋怨,嘲讽的话语脱口而出,“这不是若心师妹么?这么点功夫也敢在外面乱走?这下好了,自己受了伤不说,还放跑了贼人。”
“够了,没看见有人受了伤?”此时所有人都已到场,一身浅绿色衣衫的梨白来到了几人身边,撇了七薇一眼,从叶亦辰手上扶过有些虚弱的若心。
“不过就是个拖后腿的,有什么不能说的?真想不明白掌门竟然同意让这么个废物跟着。”方才出手的几人一半皆是幻影派的弟子,其中一名与七薇关系较好的人插嘴道。
“好了,都回去吧。”叶亦辰打破了僵持着的局面,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陆羽,“你带领弟子们轮流值夜,不可放松警惕。”
“是。”待众人纷纷散去,陆羽方走近白衣男子,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见自己熟识的同门未如往日一般直爽,叶亦辰疑惑地问道,“有什么话便说。”
“少庄主,你对那名冷霜派的弟子是不是太过亲近了?”犹豫了片刻,男子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可别走错了路。”
言罢,不等白衣男子有什么反应,陆羽径自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叶亦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仔细回忆了一遍最近自己的举动,对于若心,他确实过分在意了些,以至于有一些忽略了白洛萱。不过,自己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般看待罢了,多关照些也无妨。
想及此,他决定回屋取些灵药,给受伤的若心送去。转过身的那一刻,他恍然间觉得有股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在还未来得及察觉时便一闪而逝。
屋内,药的苦味兀自蔓延开来,熏得床上的女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旁端着药碗的人见此不由摇头失笑。
“赶紧喝了,不然可就凉了。”梨白见若心皱着眉头一脸抗拒,语气从原本的有些强硬变得软化下来,“这可是叶少庄主亲自送的药,可名贵了。”
提起叶亦辰,床上女子的抗拒之意明显没有那么深了,但还是犹豫地望着碗里黑色的液体,没有多余的动作。
“喝了药,师姐这有白糖。”见若心的态度有些松动,梨白接着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上路,你可不能拖后腿。”
“好。”脸色微白的女子终于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许是喝的太快,她一时呛到了喉咙,紧接着不停咳嗽起来。
梨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顺气,随即递了一杯水过去。好一阵子,她终于不再咳嗽,喝完手中的水后从身旁女子那拿了几块白糖含在嘴里,消了消口中的苦味。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望着自己虚弱的师妹,关切地问道。
“我好多了。”若心朝着女子感激地笑了笑,见她眼底有些乌青,忙催促她离开,“大师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便好了。”
“我可不放心你。”梨白皱了皱眉,执意留下,“今晚我就在这守着你,有什么事你唤我便是。”
见女子一脸坚定,若心自知劝说不动,只好点头应下:“大师姐你多披件衣服,别着了凉。”
“你顾好你自己便是,我去去就来。”帮床上的女子盖好被子,梨白端起药碗去了厨房。
房间内顿时只剩若心一人,她静静的躺着,脑海中浮现出那蒙面歹徒打向自己的那刻,虽然前面的男子帮忙抵挡了一下,但她依然能感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微薄的力量护住了她的心脉,那便是无极心法罢。
只是,无论她如何修炼,依旧没有长进。夜已深了,她独自一人想着心事沉沉的睡了过去。
“吱呀。”随着一声轻响,桌上的蜡烛被窗户打开惊起的风吹灭了,昏暗的月光下,一个人影快速闪身进了屋。
善于夜晚视物的卫深毫无阻碍的来到床边,确认床上的女子熟睡后,轻点了几下她的穴道。
他小心地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打开,在她的额头上倒了几滴,等了片刻后,他替女子解了穴道,收起瓷瓶准备离开。在走之前,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的光线顿时明亮了起来,卫深眯了眯双眼,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背后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是阁主给他的惩罚,作为雪依阁的顶尖杀手,这也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失败。
被奉命保护若心的他,在看到白衣男子挡在她身前时,原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到还是让她受了伤。即便是小伤,阁主依然让自己带了阁中最珍贵的疗伤药前来,可见此人在阁主心中的地位。
此次是他一时失手,不过,一定不会有下一次。
毕竟,那个男人答应过他,若是这个任务完成了,那么,他将会给自己自由之身。
自由么,那是他二十几年来从未奢想过的东西,如今,却有了希望。他不管这个任务究竟要持续几年,因为无论多久,他都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