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爱情?爱情是什么鬼?是人生必需吗?

1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傅行歌都确认自己不可能喜欢梁云止。

因为她从小就是比较好强的性格,看到优秀的人,她会努力追赶超过对方,然后比对方更优秀。

像梁云止这种,才十七岁就在这所全国排名前三的大学里面读研究生并且做教授助理的男孩子,她不可能会喜欢的。

她如果对他感兴趣,那么一定是因为她想超越他,而不是因为她对他心生仰慕。

绝对的。

其实,与周围的同学相比,傅行歌算是年龄小的了。她考上大学的时候,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而且她是上海市的高考状元,怎么说也算是天才少女那一类的。

九月的京城天高云碧,这座融合了人文历史厚重感和现代科技时尚感的大都市,车辆和高楼都多得可怕,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傅行歌就听到旁边一个由父母陪同前来报到的女孩悄声惊叹:“哇,京城真的好大呀。”

傅行歌来自著名现代都市海城,每年的假期几乎都是在全球的各个著名都市度过,所以她并没有这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不似很多新生拖着各种行李需要人接送,她的行李早通过快递寄送到学校,她独自一人,只带了一个背包,休闲得就像只是随便下个楼。

但傅行歌很引人注目。她身高一米七,身材比例极其完美,腰细腿长,肤若凝脂,长发乌黑,五官精致,尽管只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蓝牛仔裤,但整个人充满了高级感。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来报到的大学新生,反而有点像走错了地方的某个少女名模。

“哇,那个女孩好像明星。”

“是哦,气质真好。”

傅行歌听到这两句的时候,心里并不得意。为了掩饰太过招人的容颜,并不近视的她特意戴了一副样式老气的黑框眼镜,然而还是不能完全掩饰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可爱感。

“嗨,你好。”忽然两个手拉着手的女生跑了过来,笑容里满是惊喜,“我们是来这所大学参观的游客,请问你是倪妮吗?能和我们合个影吗?”

“你好。我叫傅行歌。抱歉。”傅行歌冷淡地开口拒绝了,并无视那两个女生眼睛里破碎的期待,转身离开。

“不是吗?明明长得好像呀,而且比照片还漂亮……”

“傅行歌?名字也好特别呀……”

傅行歌像没有听到女孩们的讨论一般,眸光如潭,脸色冷漠。

母亲说,不要过分在意自己的美貌,但也不要小看自己的美貌,美貌是美好世界的通行证之一,傅行歌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但傅行歌心底是明白的,比起美貌,她更希望所有人都承认她的聪慧与理智。

“嘿,你看那个女生,好漂亮。”

“会和我们一样是新生吗?”

“别看了。这么漂亮的女生,肯定有男友,轮不到你。”

“可以挖墙脚嘛。”

“就你这酸样,挖得起吗?”

排队办入学手续的时候,傅行歌又听到了旁边几个男生在悄悄地议论自己。

傅行歌很多普通的生理能力,比如视力、听力、反应能力等等,都像她的智商一样比常人高出许多。她一直是个完美的孩子,她也将成长为一个完美的成年人。她无愧于她的母亲精挑细选才选择了她的父亲来决定她的出生这件事。

她想她也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男友?那是什么东西?爱情?那是什么鬼?是人生必需品吗?

2

“哇哦,那边帮忙收表格那个学长也好帅。”除了悄悄议论傅行歌,女生们还在悄悄讨论在帮新生填写资料的接待咨询处的一位学长。

傅行歌同样听到了这句议论,但是她一眼都没有看过去,要看美貌,看自己就好了,何必费时间去看别人?

她在回复母亲的信息。

母亲问了一些行程琐事,又问傅行歌是否能在大一结束的时候,拿到世界排名前十的常春藤学校的全额奖学金。

傅行歌想试一试。所以她在搜索相关的资料与流程,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其中。

她智商高又聪慧,但不努力的话,也不可能事事都做到完美的。

她是一个对自己有高要求的人。

“嗨,学妹你好。我是物理系的苏屿安,这是你的报到单。填写了之后,请到左边办公楼一楼第二个办公室交纳学费。”苏屿安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个子只比傅行歌高一点点,丹凤眼、薄嘴唇,长相还算周正,若非他对女友要求太高,大概也不会是单身。按照学校惯例,一般来做接待新生工作的学长们,大多是为了结束单身才想先行结识单纯的小学妹的。苏屿安也不例外,快毕业了,不谈个恋爱怎么行?

这一届的学妹水准很高,不但有真学霸,还有真美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低头看手机的傅行歌。

“这位可爱的学妹,我这会儿正好有空,我可以带你过去。”原本站在苏屿安后面帮忙收表格的顾延之,也在第一眼看到傅行歌时,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便像满天星光被点亮一般璀璨。

身为一个和苏屿安一样长着丹凤眼,却比苏屿安长得好看的富二代,顾延之根本不必借这种接待新生的机会来结识新学妹,每一年不是都有长相性格都不错的学妹向他表白吗?他今天是被苏屿安拉着,才勉强来压压场子,免得新生们都说没有帅气的学长可以倒追,丢了他们学校的脸——总之,顾延之完全没有想到,新生里会有一个傅行歌。

顾延之觉得,傅行歌像个发光体一样,从此点亮了他的眼睛里所有的光源。

傅行歌怎么个特别法呢?

长相?当然是特别漂亮。

气质?当然是特别好。

现在的学妹都比以前的会打扮了,又有整容技术,漂亮的学妹不少,顾延之是知道的。比如他的那些富二代女性朋友们,老爹给力找了漂亮老妈,再加上整容手术修整修整,还真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

但是,像傅行歌这样,既漂亮又好看,既有气质又高雅冷艳,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何就让他的心脏一紧,猛然乱跳的女孩子,在这二十一年来,他还真就只碰到了傅行歌一个。

听说,爱情是个鬼东西,它来的时候,是完全不会和你打招呼的。

顾延之觉得,他的爱情,好像真的来了,就在他看到傅行歌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电光石火,就像你本来只是打开衣柜去拿一件外套,却完全没想到你根本没在意的某件衣服忽然撞进你的视线,并且和你的身体产生了静电反应,“噼啪”一声,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短暂,快速,却穿透了每一个细胞。

3

“不用。谢谢。”在顾延之伸过手来,正要帮傅行歌拿她的背包时,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她的手皓白纤长,像带着光芒。顾延之的目光简直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知道美女为什么普遍脾气都不好吗?因为她美到爆炸呀。”苏屿安笑着打趣吃了瘪的顾延之。

“看着。”顾延之拍了拍苏屿安的肩膀,露出了一个自信帅气的笑容。笑话!在这个学校里,还有他顾延之搭讪不上的女生吗?

“嘿,请问漂亮的学妹,知道图书馆怎么走吗?”顾延之迈开长腿追上了傅行歌,并使用了他惯用的搭讪伎俩向她搭讪。他是学长,她是新生学妹,他这明晃晃的搭讪,学妹不觉得好气也觉得好笑吧?就算她不觉得好气也不觉得好笑,只说不知道,他也可以说他知道,他带她去认识呀。一般的学妹听到帅气的学长问图书馆的位置,就算是为了显示经常去看书也会表示关心的。

然而,傅行歌只是看了顾延之一眼,随后便面无表情地错过他继续往前走。

声都不吭?

顾延之明显愣了一下。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吃这种瘪!他性格开朗,长得帅气,家里有钱。最要紧的是,他对喜欢的女生十分大方。更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就有大方的能力。尽管现在才大三,但顾延之已经在外面自己弄了个公司开始赚钱了。他自己创业开公司挣钱也就算了,他在学校的功课还很好,虽然经常逃课,但是从来不挂科,也是能拿奖学金那一挂的。

他这种男生怎么看都是大学里最受欢迎的男生类型,可傅行歌根本理都没理他。

在傅行歌之前,顾延之有很多搭讪女生成功的经验。

所以,这也是顾延之第一次搭讪女生的时候,被人当众忽视了。

听到身后的损友苏屿安哈哈大笑出声,顾延之耸耸肩膀,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傅行歌气质冷漠的背影。

好吧,哪个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如此特别的女孩不高傲呢。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孩的高傲就是与别的女孩的高傲不一样呢?他中了她的邪了?

直到傅行歌的背影消失,顾延之才回到了苏屿安旁边,拿起刚才那叠登记表格,翻到了傅行歌的那一页,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把傅行歌填写的所有资料都拍了下来。

——傅行歌。

——出生日期1992年11月7日,籍贯海城,大一化学系。

——女生宿舍3号楼504。

她的字也写得很好看。与普通女生的娟秀字迹不同,傅行歌写的漂亮的小楷像从书法字帖上拓下来的一般,非常完美却又冷冰冰的,有些缺乏温度。

那时候顾延之还不知道,傅行歌是一个让他第一次发现了爱情真的存在的女生,她会在将来的几年里,冷漠狠绝地将他的心挖掉一块,他差一点儿终其一生都没能让伤口愈合。

4

傅行歌是在整理宿舍床铺的时候听到梁云止的名字的。

傅行歌不属于那种在集体生活里受欢迎的人。她性格冷漠,头脑又太聪明、太过理智,任何一件事情她都能通过理性精密的计算,找到于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法与方式,然后一一去实行。她因此而显得有些不符合她年龄的刻板与冷漠——她自己也是承认的:她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单纯女孩子。

别的十七岁的女生会讨论自己喜欢的明星,会讨论时下流行的电视剧,讨论彩妆与时尚,讨论班上的男生,讨论讨厌的老师。

但傅行歌不讨论这一切。似乎除了功课,她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从小学开始,她就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她并不觉得孤独。不,偶尔她也会觉得孤独,但是她已经会享受这种孤独了。

人生毕竟都是孤独的旅程不是吗?

刚上大学又恰巧分进同间宿舍的四个女生,除了傅行歌冷淡着一张脸在收拾行李,大家都笑容满面地互相介绍,身材娇小的娃娃脸女生说:“大家好,我叫田小恋。东北人里少有的小个子,大概是因为在南方长大,吃的东西不同吧,嘿嘿嘿。我从广州来的。”

另一个有些高壮的女生比较大方得体地说:“你们好,我叫陆瑞瑞,来自青岛,以后请多关照。”戴着眼镜的女孩看起来有些土气,但性格很开朗:“大家好,我是谢安慧,来自河南开封,在黄河边儿上喝黄河水长大的。大家不要被网上说的河南人最坏吓到了,我不是坏人,真不是。”

田小恋听谢安慧这么说,率先笑了起来:“哈哈,你真幽默,网上骂东北人的也不少呀,不介意那些的,咱们有缘分到一个宿舍,就会是好朋友。”

“是呀是呀,谢谢你。”谢安慧有点儿自卑,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问一直没说话的傅行歌,“嗨,你来自哪儿呀?”

“上海。”傅行歌淡淡地回答了两个字,然后在三个女孩很一致地觉得“上海女孩呀,难怪这么高傲”的眼神里,她又加了一句,“我叫傅行歌。”

“傅行歌呀,这名字好特别!”田小恋最先对傅行歌露出了笑脸,还向她伸出了手,“行歌你好,我是你的下铺田小恋,万一你睡觉掉下来了,我负责接着你,哈哈哈。”

“谢谢。但是我睡觉不会掉下来的。”傅行歌选择上铺的原因是更清静,不必因为与人眼神接触而被迫与人交流。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不过我们以前的宿舍里,真有人掉下来过,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床板一下塌了,她连人带床掉到了下铺上,幸亏下面没人,要不然……”田小恋显然是个话痨型的女生,她叽叽喳喳地开始说高中时候的事情,于是除了傅行歌,其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傅行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努力地在心里把她们话里那些没用的信息给清理掉。她在考虑要不要和母亲商量一下,在学校外面租一间单独的房子。

5

傅行歌打消了自己出去租房子的念头,是因为田小恋忽然提起了梁云止。

“我是为了梁云止才来这个学校的。他是我们学校的天才,比我还小两岁呢。高一的时候我们同班,可是高二的时候他就考来这里上大学了。我是拼了老命了呀,学到现在才考上……天才果然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啊!”田小恋也不知道聊到了哪儿,忽然一再地提起梁云止这个名字。

“梁云止?谁呀?比我们还小两岁的话,那不是现在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就已经来上大学了?”谢安慧有点儿不相信地问田小恋。

“来的时候才十五岁不到!就是还没成年呢!不过我听说他已经成为教授的助教了,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哦。”

“都快研究生毕业了?天哪!我还以为我已经是学霸了。这天才少年长得怎么样?”陆瑞瑞也好奇起来。

“长得当然很好了,完全是超级完美的男神,不然我怎么可能为了看他拼命考来这里?我跟你说啊,跟梁云止比起来,谁都不可能是学霸。”田小恋语气里难掩自豪,“这世界上除了梁云止,我不承认谁是学霸。”

就是田小恋这句话引起了傅行歌的注意。

从小傅行歌都是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功课掌握得好好的。不管考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成绩永远是第一名。

傅行歌是从小被人称为天才少女的那一类女孩子。

从五岁开始,母亲每年都会带傅行歌做智商和心理测试。智商测试显示她的智商高达190,各项生理能力,比如听力、视力、反应能力也比一般人优秀,总之她是个天才少女没跑了。

在心理性格测试方面,傅行歌每年会有些变化,但是有一项却是不变的,那就是她的内心要强而高傲。当时有位资深心理学家在给她做完测试后说,她的这个性格特点有可能会影响她将来的感情生活,因为性格高傲又太过倔强,通俗一点说,就是情商不太高。

傅明奕是个完全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并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她对医生的结论不置可否也并未在意。感情这个东西,理智处理就可以控制得很好。而高傲和要强与她的性格再相像不过了。她很开心有一个比自己更聪明,但性格与自己相似的女儿。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

傅行歌也一直没觉得自己的高傲和要强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什么坏影响。她智商高,为人警醒,而且遇事极其理智。下意识地用理智分析并规避风险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如果说这过分要强的性格会给她带来什么烦恼,那就是她有点精神分裂,既不想自己太过引人注目,又总想追赶优秀,成为最优秀的人。

除了梁云止,不可能有别的学霸?

傅行歌是真心不服气。

6

傅行歌读初中和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除了叫她学霸,还叫她学神。他们甚至会在考试之前,以笔代香装模作样地来拜一拜傅行歌,请她赐他们一点考到好分数的运气。

因为不管你多聪明,多么努力,想要考过傅行歌,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周围八九个学校,甚至是全市的所有高中联考,傅行歌永远第一。

而且傅行歌的第一名永远能把第二名远远地甩在后面,她是那种在大家都不觉得有可能考满分的时候一直考满分的女生。

自己聪明勤奋,第一当然是应得的。付出了努力,第一名却不是自己的话,那未免有点儿不爽。

准确一点说,就是傅行歌不信梁云止才是学霸,而自己不如他。

所以,傅行歌记住为了梁云止来读这个大学的田小恋之前,她就牢牢地记住了梁云止的名字。

傅行歌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那场雨里与梁云止初次相见。

大学开课的第一天,京城破天荒地下了雨,雨下得还挺大,平时看起来仍然在盛夏里幽碧的树,忽然在这场夏末初秋的雨水里掉下来一些叶子。叶子掉在被雨打湿的水泥地面上,是一种碧透的黄绿色,仿佛还带着生命的灵动。

秋意很淡,但天气还是有些凉了。

傅行歌穿着衬衣、长裤,撑着伞走在校道上,身旁跑过去一个没有带伞、穿着短袖的女生,看了一眼傅行歌的伞和她穿的长袖衬衣,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哆嗦,脸上是一种“这位同学好有先见之明”的神色。

昨天还热得像大夏天,谁会料到一场秋雨一场凉?

起床的时候,傅行歌看了一眼天气,选择了合适的衣服。她从不曾像其他少女一样为穿衣多寡以及是否保暖之类的事情与母亲有过争执和矛盾。

母亲是一个十分会照顾自己的人,生活精致,爱自己爱到了极致。傅行歌亦然。

快到教室的时候,前面的岔路口走过来一个同样穿着白色长袖衬衣的男生。

更凑巧的是,他居然也撑着黑色的伞,而且是那种很大的长柄的黑色伞,就像参加葬礼的静默肃穆的那种。这种伞不管遮风还是挡雨都非常强大,傅行歌也喜欢这种雨伞。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买过其他花里胡哨的伞。不管是遮太阳还是遮雨,黑色的大伞最好。

难得居然有人与她同好,她便多看了一眼。

那男生个子很高,腿也很长,看起来长身玉立,侧脸亦精致。

他的方向与她一致,大概是去同一个教室的,也许是同系或者同级的男生。

傅行歌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傅行歌到达教室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男生站在走廊边看雨,他一只手拿书,另一只手扶着雨伞,拿着黑色伞柄的那只手十分好看,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安静地立在他的脚边,从伞骨上滴下的水向台阶下默然蜿蜒。

“哇!那是谁?”

“会是我们同级的男生吗?好帅。”

“天呀,早听说这里好看的男生多,原来是真的……”化学系的女生本来并不算多,于是女生们的悄悄话,就显得特别引人注意。

何况,傅行歌的听力比一般人好很多。

7

也就是因为听到了她们的话,傅行歌才又抬眼看了一眼那个男生的脸——她们所言非虚。那人五官确实极精致,但眉宇间又有男人的英气。

傅明奕是个颜控,她交往的男人就没有太难看的。所以在欣赏男性的外貌这方面,傅行歌也不算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这个男生,确实是傅行歌所见过的男人里五官最精致、气质最英朗的一个。

长得好看并不稀奇,自己也长得好看。同学们在讨论他的同时,也在讨论自己的容貌。所以傅行歌收回目光,低头进了教室。

那时候,傅行歌还不知道,这个好看得过分并与她有相同品位的男生,就是梁云止。

傅行歌选择了教室里前排中间的位置。

据说上了大学之后,大家都不喜欢坐前排中间的位子,因为那里很容易被教授发现点名,就算不用回答问题,被发现自己溜了神儿也不太好。

但傅行歌并不会在乎这些。

这个位置她不是随意去坐的,她是特意。一来她不会走神儿,二来前排中间的位置很少人去坐,特别是那些看见她的美貌想来搭讪的男生大多数都不会坐那个位置,那么她就不必与别人交流了。被教授注意,学习效率也就更高。

所以坐中间有什么不好?

那时候,傅行歌还不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会因为经常性地与梁云止有视线上的接触而在心里莫名地觉得尴尬。

梁云止是和教授一起走进教室的。走进来之前,他们好像还在说话。进门后,教授径直走上了讲台,而梁云止则走到了傅行歌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梁云止坐的位子与傅行歌隔着三个座位,不远,但也不近,是一个两米之内的距离。在心理学上,这是一个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稍微近一点儿,但又相对安全的距离。

梁云止坐下后,教室的其他人群里隐约有微微倒抽气的声响,几乎每个人都向梁云止和傅行歌看了过来,她和他都因为太过出色的外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许绝大部分人都在议论她和他是谁。然而他们的周围就像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一般,教室里其他位置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她和梁云止周围的位子却全都是空的。

傅行歌没有看一眼梁云止。

梁云止也没有看一眼傅行歌。

两人目视前方,除了轻轻翻开书,连好看的身形都很一致地不动如山。

傅行歌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氛,毕竟属于容貌出色的人,处处受人瞩目并不奇怪。

“天哪,我们化学系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还有这么帅的男孩子!”

“啊啊啊,真的好帅呀,比起以前又帅了好多。”这好像是田小恋的声音。怎么?那个梁云止也在教室里吗?

后面的同学都在小声议论,声音并不大,若非傅行歌的听力天生很好,她也不太可能这么清楚地听得到他们说的内容。

有点好奇那个梁云止在哪儿,但傅行歌保持了高傲的矜持,并没有回头去追寻。

直到第二节课开始,教授忽然说:“下面的实验部分,由梁助教来讲。”

然后,梁云止起身走上了讲台。

8

对当时的傅行歌来说,大家就是平起平坐地听课,听着听着,旁边一直坐着,像她一样认真听课、一言不发的那个男生,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讲台上,变成了教授的助教。

“我是梁云止,现在正在读研。这个实验的基础是……”

梁云止的声音低沉清透,似乎还带着一点年轻男生的稚嫩。但讲课的条理极佳,内容充实又富有逻辑,似乎比教授讲得还要有趣开阔一些。

后排几个女生的眼神里的心形泡泡都快要炸开了。

傅行歌平静的心湖里似乎也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泡泡,砰地一下炸开,无波的水面上起了一层细密得不可见的涟漪。

终于下课了,梁云止与教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教室,同学里终于“哇”的一声炸了起来。

“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漂亮男生呀,怎么就已经读了研究生,并且已经是教授的助教了呢?!天呀!还长得那么帅气!”这声音是陆瑞瑞的。

“嗯!他就是梁云止!天哪!他比以前更帅啦!天哪!我好幸运,他竟然成了我的老师!天哪天哪!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考上这里值啦!”这兴奋得都快不会说话了的是田小恋。

“田小恋,我之前以为你在讲故事!”这是难以置信的谢安慧。

那天晚上,宿舍卧谈会上,讨论热烈,但主题只有一个——梁云止。三个女生都在兴奋地说着今天梁云止在课堂上的表现。

傅行歌的两个耳朵都塞上了耳机,她试图不去听。她把音乐开到了最大声,终于听不到她们讨论梁云止的优秀了。然而有一个念头,却在她的心里冒了出来。

不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吗?不就是读了研三吗?有什么了不起?若足够努力,她也可以。

那天晚上,傅行歌看书看到了十二点。

不,从那天晚上开始,傅行歌每天都看书看到了十二点。在此前,她也很用功,但从没如此用功过。

所有与梁云止有关的消息,傅行歌都是从田小恋那里听到的——她也很想去忽略,却又不由自主。她最后不再纠结了,给自己解释,注意梁云止的有关信息只是在了解对手。

梁云止是孤儿,十岁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由父母的好友抚养长大,但梁云止并不与那位抚养人住在一起,他从小独居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开家长会时如果抚养人有事来不了,他就自己去开自己的家长会。听起来是很苦的孤儿生活,梁云止却比很多有父母照顾的孩子都要精致干净,而且懂礼节,知进退。最最令人欣慰的是,梁云止是天才,从小学开始就不断跳级,中学只读了一年,高中也只读了一年,十五岁就考上了大学,现在才十七岁,就已经快要研究生毕业了。

“你们说,像梁云止这样优秀到像谪仙的男孩子,是不是值得我追来这里读大学?”田小恋的迷妹状态保持得很好,并且成功地把其他两位舍友也变成了梁云止的迷妹:“当然值得呀!”

“傅行歌,你觉得呢?你也觉得梁云止帅吧?”田小恋想寻求更多的支持者。

“嗯。挺好的。”傅行歌讲了实话。梁云止确实长得好。但承认了这点后,傅行歌还想说一句:我也是从小跳级的天才呀。

她想了下,忍了下去。

9

像田小恋这种喜欢比自己小两岁的男生,并且为这个男生努力奋斗考上了这所大学的行为,傅行歌觉得还是很奇怪的。要考什么大学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想去才考的吗?而且两年前的梁云止也就十四五岁。如果当时还没有长个子,他不过是个孩子。田小恋居然会喜欢一个孩子,真是好奇怪的品位。

其实傅行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暗暗嘲弄田小恋喜欢一个人的品位,她和田小恋又不熟,对方喜欢谁,与她何干呢?

傅行歌疏导了自己,放弃了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

但她暗暗地攒着劲儿,在努力学功课之余,开始准备一个月后大一新生晚会的表演。傅行歌从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是这一次她却特别想一鸣惊人。

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学校里不但有梁云止,还有一个傅行歌。

这个念头从她心底忽然冒出来之后,她怎么摁都摁不下去了。

傅行歌没辜负母亲给她的好条件,从四岁开始,她的课程包括了国标舞、民族舞,钢琴以及古筝,还有书法与绘画,而且每一样都通过了青少年考级的最高级别。

别的小朋友周末都在玩儿,她的周末全都用来上课。别的小朋友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之后都是玩儿,她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放学回家就开始练习她的各项课外技能。

傅行歌一直相信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像迎新晚会这种表演,她稍微练习一下,应该就很不错。毕竟智商不如她的孩子,想要考上这所大学,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功课上。像傅行歌这样,光是坐在那里,美貌就会发光又会很多才艺的女孩子,想要淹没在人群里都是不可能的。

迎新晚会那天晚上,傅行歌真的一鸣惊人了。

不,几乎可以说是技惊四座,令人过目难忘,然后一夜爆红了。

首先她主动请缨去做了晚会主持。小学时,她去学书法的时候,还随随便便上了几节什么主持人培训之类的班。在台上,她不但明艳动人,而且反应灵敏台风稳,落落大方又活泼幽默。

然后她穿着一袭汉服男装白袍,似从南北朝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用古琴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简直惊艳。

最后她变成了灵动的孔雀精灵的时候,台下几乎只有目瞪口呆的惊叹了。

傅行歌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高傲到冷漠的性格,是怎么做到这些她以前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的。

也许是因为她的AB血型?所以她既能高冷内向,又能开朗明艳?

她没去细想这些,不管是在妙语连珠主持的时候,还是在冷漠如玉地抚琴的时候,她心里都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提醒她:傅行歌,你要发光,你要发光给所有人看,你要让自己的光芒,盖过那个叫梁云止的人。

然后,她就变成了主持时大方风趣的傅行歌,就变成了独抚古琴的贵公子,就变成了灵魂舞者孔雀公主。

她就变成了傅行歌,一个让台下那些同学的眼里除了惊艳还是惊艳的女生。

在那些预料得到的惊艳目光里结束了整晚的发光旅程后,礼堂里人群渐散,傅行歌做回了自己,沉默着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

有些昏暗的幕布边上似站了一个人,一身浅色的衣裳,长身玉立,傅行歌注意到了,但她以为不过是参加表演的某一位同学,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好像有些久了。

“哇,梁学长!”说话的是同台主持的大二学姐沈宝悦,人长得娇滴滴的,会跳芭蕾,算是大二级的系花之类。新生晚会两男两女主持,大一的是傅行歌和语言系的林以拓,大三的是顾延之,大二的便是沈宝悦。

听到沈宝悦的话,傅行歌看了过去,才发现一直站在幕布阴影下的那个人是梁云止。

梁云止居然没搭理沈宝悦,只是眼眸如星地看着傅行歌。

10

梁云止的目光让傅行歌莫名地就有点儿慌张,但她定了定心神,然后高傲地别开了脸。

她再看过去时,梁云止已经不见了。沈宝悦在旁边悄声说了句:“梁学长真的气质太好了。”

傅行歌莫名地想呛她一句:你明明比人家大,为什么要这样叫他梁学长?

她没理沈宝悦,沈宝悦只好悄悄地白了她一眼离开了。

“小傅,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原本有事已经离开的顾延之忽然又出现,他伸手提起了傅行歌的服装包,笑容温暖又帅气,“今晚之后,你就是全校男生的女神了。”

女神?

她好似并不想做什么女神,她只是……想证明自己比梁云止优秀。

如果自己本身会发光,就要努力做一个优秀的发光体,不是吗?

从礼堂回宿舍的路上,顾延之没话找话,很是活泼,但傅行歌一直沉默。她在想梁云止刚才站在幕布阴影处的样子。他那样站多久了?他站在那里做什么?是被她的表现惊艳了吗?他会像她一样,因为感受到她的光芒而心生超越之意吗?他会明白世上还有一个她比得上他的优秀吧?

傅行歌自己也感觉到了,这想法有一点幼稚。可是傅行歌那时候非常笃定,自己之所以要那样表现得像一只发光的凤凰,就是为了让梁云止看到并确定她会比他更优秀。

但是,很久以后的后来,傅行歌独自熬过了很多痛苦的夜,才想明白一件事:

如果你不去在意那个人,你多看他一眼都嫌累嫌麻烦,又怎么会费尽心力去发光发热,让他发现和承认自己的优秀呢?

傅行歌穿汉服男装演奏古琴的照片,当晚就被同学发到了学校的论坛,底下同学一路高呼:不是吧,哪来的贵族公子?我想嫁给他!

然后她穿着美丽的孔雀裙跳孔雀精灵舞的时候,那个在学校论坛里讨论她的热帖,已经空前火热了!

当有人将她跳舞的照片更新上去的时候,已经有同学搜索到她是上海市高考状元的新闻了,而A大有史以来颜值最高、最名副其实的校花这顶桂冠,也已经实至名归地安到了她的头上。

在那个接近两千层楼的热帖里,她的照片无数,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谈论一个叫作傅行歌的女生。在现场的同学用各种像素的手机和数码相机从各种角度拍了她的照片,并上传到论坛之后,她很快又有了一个外号,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校花。

当晚,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生为本宿舍居然出了一位超级校花而兴奋得睡不着,通宵聊天,问了傅行歌很多问题,自动代入成了傅行歌最好的朋友,直到傅行歌困到入睡,无法再回答她们的问题。

第二天是周六,傅行歌起床的时候,其他三人都没醒。

基于出了风头之后不能显现得太高傲,以免以后相处不便的原则,傅行歌去食堂吃早餐时顺便给三位舍友各打了一份送回了宿舍,然后才独自去了图书馆。

毕竟是学霸云集的学校,虽然是周末清早,但是图书馆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嗨,那是傅行歌吗?”

“天呀,是校花。”

“哎呀,她不化妆,看起来更有气质呀。”

“她也长得太好了吧?居然还是高考状元!”

“就是呀,她这么漂亮还这么努力,这么早就来图书馆!”

……这是来这所大学一个月以来,傅行歌听到的最满意的一次别人的小闲话,因为她们除了讨论她,完全没有提起梁云止。

傅行歌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好像有点小得意,但又好像有些小失落;好像出了一口气,又好像在失去些什么。

那时候,傅行歌还不知道,有一种喜欢,叫作因为他,你发现了另一个矛盾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爱情是盐溶于水,无声无色,你不去尝,你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梁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