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孙权我怕谁

第一节

“气死我了,这个刘基,就爱抢我的风头,咱们同学都围到他身边听他讲故事去了,弄得我成了光杆司令。”我气冲冲对身边的朱然说着。

朱然,我的发小兼死党,他在我身后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仲谋,刘基是扬州刺史刘繇的儿子,他就爱带着同学们讲故事,可咱们现在确实没有好办法,你看,那些同学都凑到他身边去了。”

我冷笑一声,说道:“哼,区区刘基也敢和我斗,我爹是击败董卓的破虏将军孙文台(孙坚字文台),我哥哥是威震江东的霸主孙伯符(孙策字伯符),我是兵圣孙武子的后代,我是英雄的血脉,我是乱世的英杰……”

朱然打断了我“自卖自夸”的话,说道:“仲谋,我知道你爹和你哥都很牛,但是刘基这家伙博学多才,咱们没他懂得多,怎么和他斗啊?”

我白了朱然一眼,说道:“博学多才怎么了?懂得多又怎么了?不错,刘繇曾是封疆大吏,可他后来与我哥哥为敌,被我哥哥击败,据说已经病死了,他的儿子刘基现在是我孙家养着。刘基不过是我家的一个食客,他又凭什么和我争锋?现在江东大城市都在我哥哥控制之下,我哥哥就是江东的王,我就是江东的王弟”,说着,我嘟囔了一句:“我哥哥也是,敌人的儿子也养,不知道咋想的。”

刘繇,汉室宗亲,曾是汉中央任命的扬州刺史,后来,我哥哥起兵渡江,刘繇拒战,被我哥哥击败逃亡,刘繇死后,我哥哥没有伤害他的家人,反而将他们都养了起来。

朱然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可是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对朱然神秘一笑,说道:“你瞧着吧,我自有妙计”。

说着,我将钱袋子掏了出来,我掂量一下,里面还有几千铢钱,我将钱袋子交给朱然,吩咐道:“去,多买些好吃的拿来,再多买点好看的衣服。”

朱然迷惑地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一瞪眼,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朱然的父亲朱治是我哥哥的部属,所以,朱然也是我孙家的手下。

朱然去买东西,我坐下来看着刘基,我心道:小子,等会就让你成“孤家寡人”,我要让你知道,在这里我才是“头儿”。

忽然,我看到在学堂的角落里,有一个同学独自一人坐在那专心读书,他既没有加入欢笑连连的刘基阵营,也没有来到我身边,学堂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好像与他无关,他只是默默地自己读书。

这家伙来学堂不久,我还不知道他的来路,看着像个怪人。

不多时,朱然抱着一大堆东西跑了进来:“仲谋,我来了,快帮我接住,我都快抱不住了。”

朱然这家伙办事很可靠,他买来了牛肉、羊肉和鱼肉,又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朱然吆喝着跑进学堂,很多围在刘基身边的同学都将目光投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明白朱然拿这么多好东西要干什么。

我将一大堆东西堆积在桌案上,将瘪瘪的钱袋子揣好,然后我站上了桌案,鼓足丹田气,大喝一声:“同学们,发福利了!同学们,发福利了!”

我这两嗓子震得学堂上的蜘蛛网都颤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我很享受这种被人仰视、被人关注的感觉。我笑着对大家说道:“同学们,整天读书怪没意思的,今天我请大家吃饭,来来来,都围过来,朱然,快把饭菜摆上。”

朱然立刻行动起来,不多时,一大桌热腾腾、香喷喷的美味佳肴摆满了桌案,饭香肉香充斥了满屋。正值午休,同学们都饿了,他们看着这些饭菜,一个个垂涎三尺,眼冒绿光。我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桌案前,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我嚼着牛肉,满嘴流油,不住赞道:“好吃,好吃,你们也来吃吧。”

朱然心领神会,他第一个坐下开吃,其他的同学再也忍不住美味的诱惑,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刚才还被团团包围的刘基,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落寞地捧着他的书,呆呆地看着我们享受美味。

我看了一眼,心中好笑:这才是刚开始,好戏在后头。

我招呼刘基道:“刘同学,你也来嘛,大家一起吃。”

刘基尴尬地摆了摆手,满脸通红,说道:“不了,不了,我……我还要读书呢,你……你们吃吧。”

我故意说道:“嗯嗯,刘同学是好学生,好学生就要好好学习,我们比不了,可惜啊,这一桌子美味佳肴与你无缘了。”

朱然在一旁帮腔:“读书好有个屁用,刘基,你的衣服都补了好几个补丁了,也该换件新的了。”

有几个同学看出了门道,也起哄道:“是啊,要说咱们学堂,还是仲谋是老大。”“对对对,仲谋是老大。”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这话听着真爽。我母亲吴氏教过我:人,都是趋利的,利益可以让人背叛你,同时,利益也可以让人忠诚于你。

现在看来,母亲大人的话真是至理名言。

吃过饭,我又将衣服摆开,对同学们说道:“酒足饭饱了,现在开始发放大福利,上好的绸缎衣服,送给你们。”

看着一件件光鲜美丽的名贵衣服,有几个同学打着饱嗝对我说道:“仲谋,跟着你真是我们的福气。”

我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这些东西算什么,以后你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呼风唤雨,这江东是我孙家的天下。”

“对对对,我们誓死追随孙家,就像我们的父亲追随孙伯符将军那样,我们也将追随仲谋。”

“咦?”忽然间,我看到刘基哭了!

刘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服,又忍不住地看我要送人的衣服,他流泪了。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他太穷了,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此时,我改变了继续羞辱刘基的想法,我又想起了母亲的教诲:每个人都有他的特长,将每个人的特长利用起来,就能办成大事。

我决定这么干……

我又站上了桌案,对众人说道:“衣服可以给,但不能白给,我决定,让刘基同学给大家讲故事,然后提问,谁能答对,我才赏赐给谁衣服,而且,谁要领衣服都要叫我一声仲谋哥哥。”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愣了,刘基也愣了。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当然了,刘基同学是考官,那么其中的两件衣服我就直接送给他了,而且,他也不用喊我哥。”

说罢,我朝朱然使了个眼色,我的死党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挑选了两件最好的衣服送到了刘基面前,他边将衣服递给刘基边说道:“刘同学,你要记住,这衣服仲谋送给你的,你接着吧。”

刘基看着名贵的衣服送到自己面前,眼中的泪花汹涌而出。

我最讨厌男人哭,怒道:“你哭个什么劲,不就是两件衣服嘛,只要你今天把故事讲好,明天我送你十件。”

刘基一愣,立刻问道:“仲谋,你说的是真的?送我十件?”

我一昂头,答道:“我孙仲谋说话算话。”

“好,我听你的,我要让我两个弟弟也穿上好衣服。”刘基说着,站起身走过来,开始给大家讲故事,提问题。

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刘基:能为自己兄弟忍辱负重,能屈能伸,了不起,这一点我应该向他学习。

刘基讲故事讲得惟妙惟肖,然后他提问题,答对的人便可以来领一件衣服。我让朱然发衣服,我自己则仰卧在坐垫上剔着牙,看着一个个领衣服的同学对我施礼,叫我“仲谋哥哥”。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拍马屁,在我的同学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过来我这边。他就是那个坐在角落中专心读书的“怪人”。

我偷偷问朱然:“那家伙是谁?”

朱然看了看那个怪人,对我说道:“仲谋,那家伙是江东豪族陆家的孩子,他叫陆逊。”

陆家,江东本地著名的世家大族,这个家族人才辈出,世代为官,在江东久负盛名。一开始,他们对我孙家很不欢迎,我哥哥曾击败其家族代表人物陆康,并处死了不少反对我们的陆家人,因此陆家和我孙家其实有仇。这个怪人陆逊,原来他是陆家的人。

“仲谋,陆逊这小子有点爱装酷,不如我带两个人教训教训他吧。”

我对这个陆逊处乱不惊和沉稳恬静的性格很欣赏,我对朱然说道:“别,由他去吧。”

第二节

我这次在学堂大出风头,虽然痛快,但我的荷包也已经瘪了。我深深知道,没有钱很难让人跟着我混,而且我平时喜欢武术,总爱买一些名刀名剑,骏马良弓,而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所以,我需要钱。

钱,从哪来?当然是找我那称霸江东的哥哥要了,但是,我又不能直接找他要,他一定会训斥我乱花钱,那怎么办呢?我自有办法,我去找哥哥的财务大总管吕范要。

“吕先生,您忙什么?”我背着手溜达到吕范跟前,笑嘻嘻地问他。

吕范一看到我,立刻脸色苍白:“仲谋,你……你莫不是又来要钱?”

我心道:这个家伙猴精猴精的。我笑着答道:“嘿嘿,还是吕先生疼我,来吧,给个几万铢花花。”我也不管吕范答应了没,伸手就要。

吕范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能再给了,仲谋啊,你这个月都花了几万铢钱了,再这样下去,我这个财务总管都没法当了。”

我就知道他又要推辞。我不耐烦地说道:“吕先生,这又不是你家的钱,你管这么严干吗?”

吕范这回一瞪眼,大声答道:“仲谋,你哥哥现在外面带兵作战,他临走时吩咐,一定要将你的花销控制好,不许你挥霍,我现在已经是违背了他的命令,所以,这一次你一铢钱也别想要。”

我一听他拿哥哥压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一叉腰,指着吕范叫道:“吕子衡(吕范字子衡),你到底给是不给?”

吕范一看我动怒,他不禁一哆嗦。

也难怪,别看我才十四岁,但我继承了父亲雄壮矫健的基因,我现在身高七尺有余,力大无比,一般成年人也打不过我。

我一步步迈向吕范,逼着吕范给我钱。吕范急得快哭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仲谋,休要胡闹。”

这个世界上能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令我害怕的只有两个人:我的哥哥孙策,还有我的母亲吴氏。

说话的人正是我老妈。我听到母亲的训斥,全身背后一紧,暗叫不好,我急忙回头,笑嘻嘻地对母亲说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母亲出身望族,我父亲娶我母亲的时候,门不当户不对,母亲家里人不同意,后来我父亲就天天在她家门口守着,我母亲看我父亲是个豪杰,又怕我父亲脑子一热做出不利于她娘家的事,就答应嫁给我父亲了。于是,就有了我哥哥和我,还有我的五个兄弟姐妹们。

母亲一辈子生了四男一女,她早年父母双亡,寄寓在亲戚家,她知书达理,洞察人性,父亲活着的时候,她就是贤内助,后来父亲战死在荆州,她就独自一人抚养我们兄弟几个。母亲教育孩子很有办法,教会了我很多道理,对我的一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如今看到母亲训斥我,我不得不低头,我走到母亲面前,施礼说道:“母亲,孩儿这几天怪想你的。”

在我们兄弟几个人当中,母亲最疼我了,她看着我,脸上尽是慈祥:“仲谋,吕先生是咱们孙家的朋友,你怎么能如此怠慢他?还不快向先生道歉?”

母命难违,我只得硬着头皮朝吕范赔礼:“对不起。”

吕范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仲谋在和我闹着玩呢。”

母亲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和伯符总是惯着这孩子,他父亲死得早,我一个妇人将他们带大,教育难免会缺点什么,再这样下去,我怕这孩子就成了纨绔子弟,成了废物。”

我一听,很不舒服,撇了撇嘴对母亲说道:“母亲,您也太小看孩儿了,我可是英雄的后裔,我也会成为英雄的。”

母亲看着我,说道:“是啊,我原本也认为你是龙凤之才,毕竟你生有异象,又骨体不恒,我对你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可是……”,母亲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可是你现在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花钱,这样子怎么能成才?”

我被母亲说得脸红耳赤,但又无从辩驳。确实,我听母亲说过,母亲生我是“梦日入怀”,我出生的时候方颐大口,目有精光,父亲和母亲对我很器重,认为我将是孙家的福星。等我慢慢长大,我生得碧眼紫髯,上长下短,容貌奇伟。

从母亲到我哥哥,都对我十分疼爱,他们都有心将我培养成孙家的顶梁柱。

我在孙家可谓“天之骄子”,但是,我也确实有点辜负母亲、兄长对我的期望了,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我对于读书不是很关心,也不怎么参与政务,我将多半的精力放在了玩上。

我略显惭愧地对母亲说道:“母亲,孩儿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专心做事,不辜负您的期许。”只有面对母亲我才像一个乖孩子。

吕范这时在一旁说道:“其实我还是很看好仲谋的,他聪明智慧,有气度,善决断,将来会做出一番事业的。”

吕范这家伙挺会说话,我朝他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谢谢你喽。

钱没有要到,还被母亲训斥了一顿,晚上我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透过窗户仰望明月,我不禁展望自己的未来: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如今天下大乱,历经四百年的大汉天下已经分崩离析,群雄并起,战火连天,英雄用武正在此时。我要做哥哥的左右手,驰骋疆场,出谋划策,哥哥对我说过,他的志向是打到北方,称王称帝,那我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了。

时值春季,江东宜人的气候令我心情开朗舒畅,一阵春风从户外袭来,更令我心旷神怡,我夜不能寐,愤然坐起,我想起了江东霸主项藉那首慷慨激昂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我暗暗念叨着:“我是孙武子的后裔,我是孙文台的儿子,我是孙伯符的弟弟,我是江东的豪杰,我一定要在这天地间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令世人敬仰。”

我念及父亲威震关东联军击败董卓的伟大事迹,想到哥哥雷霆南下扫荡江东的丰功伟绩,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我朝着户外高声叫道:“母亲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游荡下去了,我要去建功立业,光耀孙氏门楣。”

第三节

建安元年,乱世魔王董卓已经死了,现在天下分崩,群雄并起,河北有四世三公的袁绍,幽州有强大的公孙瓒,淮南有袁绍的胞弟袁术,中原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徐州有天下无敌的飞将吕布,荆州有我们的世仇刘表,又有关中马腾、韩遂,益州刘璋,汉中张鲁等各割据军阀,这个世界已经成了修罗战场。在这个乱世,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有无数人趁势崛起,这是一个属于强者的时代,而我自信,我就是那个强者。

哥哥击败江东豪帅严白虎,从前线返回,我直接去见他,我要让他封我官做。哥哥正在大殿中大宴功臣,他一如既往的潇洒大度,谈笑风生。我在席间向他禀报道:“哥哥,我有一件事求您,希望您能答应我。”

哥哥那天心情不错,他将上翘的胡须捻了捻,笑道:“仲谋,莫不是又想要钱了?”

他这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令在场的群臣众将无不笑了起来。我一撇嘴,埋怨道:“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小事我怎么会在这种场合向您提起嘛。”

哥哥看我不高兴,便站起身,走到我身前,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座位上,然后让我和他并肩坐下,他问我:“仲谋,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哥哥,我要做官。”

这句话让哥哥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嘲笑我,他认真地问我:“哦?做官?仲谋,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我当着江东群臣慨然说道:“哥哥,我孙家从父亲一代就为大汉建功,父亲征讨凉州叛军,击败汉贼董卓,名震天下,您白手起家,扫荡江东,威名世人尽知,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堂堂男子汉,岂能游手好闲?我决心建功立业,帮助哥哥扫灭群雄,安邦定国。”

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席间一人站起身对我赞道:“仲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胸襟志向,了不起,了不起啊。”

我一看这个夸赞我的人,我立刻精神振奋,全身血液加速运转,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是谁能让我这么激动?

他就是我哥哥的死党,周瑜。

周瑜,庐江舒人,其人姿貌雄伟,才华横溢,豪气干云,又颇有雅量,精通乐曲,时人称“曲有误,周郎顾”,他自幼与我哥哥相识,两人关系莫逆,形同骨肉,他在我江东群臣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在我幼年的记忆中,周瑜和哥哥都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人,仿佛是天上的明星。随着年纪渐长,我虽然也很自负,但对于周瑜,我还是很尊重。

今天他当众夸奖我,真令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周瑜又对哥哥说道:“伯符,我看你就答应仲谋吧,给他个官做,锻炼锻炼他。”

我将目光转向哥哥。哥哥却没有立刻表态,他对我说道:“仲谋,你天生聪明,又善于团结人,这都是你的优点,但是,你身上有太多的娇气和任性,我担心你将来会做出出格的事。”

我很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说道:“哥哥,我如果不加以锻炼,永远也不可能成才,你总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我,可实际上我早就长大了。”

哥哥看我认真的表情,他沉默半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能轻易让你出去,现在江东草创,很不稳定,到处都是敌人,又有许多草寇,外面太危险。”

我看哥哥执意不许,顿时急了,我哀求道:“哥哥,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做个官吧。”

他经不住我软磨硬泡,最后只得说道:“这样吧,我去禀告母亲,如果母亲允许你外出做官,我就让你去。”

“真的?哥哥说话算数?”我顿时两眼放光。

“哈哈,哥哥几时骗过你?”

周瑜在一旁笑道:“仲谋小时候我就看他不是凡夫俗子,果然有志气,我看好你将来定能成就大事。”

酒席宴后,我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去后堂见母亲,求她允许我做官。

母亲听完我的请求,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才十五岁,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又怎么指挥别人?你还老实在家待着学习吧。”

我看母亲如此决然地拒绝我,我急得差点哭出来。

在母亲身边,我的妹妹孙仁笑嘻嘻地看着我,对母亲说道:“母亲,二哥要去做官就让他去呗,我看他要是去不成,八成会得病的。”

母亲吴氏转头看了看只有十岁的妹妹,问道:“哦?你怎么知道他会得病?”

妹妹鬼灵精乖地眨了眨眼,答道:“我最了解我二哥了,他要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那是誓不罢休的。”

我不耐烦地对妹妹吆喝道:“去去去,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去一边玩去。”

哥哥在一旁笑道:“哈哈,你还好意思说妹妹是小孩子,我看你也是孩子脾气。”

母亲看着我们兄弟姐妹,她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我猜想,那应该是慈母对儿女的关爱之情吧。妹妹也看到母亲眼泛泪花,她问道:“咦?母亲您怎么哭了?”

母亲抹了抹眼泪,说道:“你们的父亲被荆州刘表害死,这些年来咱们东躲西藏,居无定所,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兄妹几个抚养大,咱们孙家有今天不容易啊。”

听母亲这么说,我们兄妹几人无不落泪,孙仁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哭泣道:“我从记事就没见过父亲,我想见他,呜呜呜。”

哥哥孙策拜倒在母亲面前,悲泣道:“母亲,我乃孙家长子,请母亲放心,我定会继承父亲遗志,扫平江东,创立万世基业。”

母亲扶起哥哥,说道:“伯符,你像极了你的父亲,天生有气力,领兵作战很有本事,可是啊,我又担心你太过松懈,轻而无备,此乃取祸之道,你现在不再是庐江的那个年轻人了,你现在是江东的霸主,孙家的顶梁柱,你身系咱家的兴衰,万事还需小心啊。”

哥哥满不在乎地答道:“请母亲放心,不是孩儿自吹,这天底下能杀死孩儿的人还没出生呢。”

母亲轻叹一声,转向我,她爱恋地看着我,对我说道:“仲谋,你若真想去做官,母亲也可以允许,只是,你要答应母亲,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一听母亲已经有意让我做官,急忙答道:“母亲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

母亲点了点头,说道:“你出生时便有异象,相师说你是星宿下凡,大贵之命,我也希望能看到你成功那一天。”

说着,母亲对哥哥说道:“伯符,现在有什么职位适合你弟弟吗?是历练他的时候了。”

哥哥听母亲发话,他不敢违拗,答道:“现有阳羡县令一职空缺,我打算让仲谋去那里,不知母亲认为如何?”

母亲点了点头:“阳羡是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我看可以。”

我看母亲答应了,怕她和哥哥反悔,急忙拜倒说道:“多谢母亲,多谢哥哥,我这几天就去上任。”

哥哥轻轻敲了敲我的脑壳,笑道:“你小子,鬼主意多,不过你先别太高兴,我可不会让你孤身一人在外恣意妄为,我要为你派一个老成持重的重臣辅佐你。”

我一听,顿时傻了:派个老家伙来“辅佐”我,那不就是看着我吗?我问哥哥:“你要派谁呢?”

哥哥说出了那人的名字:“朱治。”

我一听这个名字,做官的喜悦之情瞬间冰消雪融。朱治,朱然的父亲,曾跟随我父亲,后来又跟随我哥哥,是我家的两代元老,此人曾在我们家困顿的时候帮助过我们,算是对我们孙家有恩的人,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资历老,年纪大,所以与我不可避免有“代沟”。我暗暗抱怨:天呐,有这么个老古董在我身边,那得有多别扭啊。

我本想劝哥哥收回成命,不让朱治去,但当我看到哥哥威严的面庞,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别说了,搞不好连做官的事情都要泡汤,我还是忍忍吧。

妹妹孙仁高兴地蹦跶着,叫道:“嘻嘻,二哥要去做官了,真逗!”

第四节

朱治是吴郡太守,我的阳羡县正在他的治下,也就是说,朱治是我的顶头上司。他有事没事便跑来,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一番,虽然他推举我做了“孝廉”,而且我也知道他对我的很多建议都是有益的,但是,我就是不习惯被人管着,太不舒服了。

其中最让我不痛快的一点,就是朱治总会隔三差五地检查我账目,看我是不是乱花钱了,我知道,这个权力是哥哥给朱治的,哥哥是怕我挥霍无度。

看着府中白光灿灿的钱不能花,平时玩不能玩,吃不能吃,一天到晚忙着处理公务,索然无味,我真觉得做官很没意思,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打算辞职不干了。

然而,就在我动摇的时候,一个远方来的客人打破我沉闷无聊的生活,重新焕发了我对未来的憧憬,这个人是曹操派来的使臣。

曹操,中国大地上威名赫赫的诸侯,他早年和我父亲一起起兵讨伐董卓,后来他又在兖州击败天下无敌的飞将吕布,威震中原,现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是黄河流域除了袁绍以外最强大的军阀。他为什么要派人来江东呢?原来,此时我哥哥已经扫灭江东群雄,成为了汉帝国东南地区的霸主,曹操为了拉拢我哥哥,就特意让扬州刺史严象推举我为茂才,又任命我为代理奉义校尉,同时还让使者刘琬前往江东对哥哥进行嘉奖。

这个刘琬可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的本事不是领兵作战,也不是运筹帷幄,而是相面!对,就是相面!据说此人相术堪称一绝,看人入木三分。

有这个本事的刘琬在江东见到我们兄弟几人,当他见到我的时候,他脸上尽是惊讶,我还以为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呢,我搓了搓脸,很干净,我问刘琬:“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刘琬边看边啧啧称赞:“了不起,了不起。”

他说得我愣了:“什么了不起,你把话说清楚啊。”

“你相貌不俗,乃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刘大人此言当真?”被一个善于相面的人夸奖,我很为自己的外貌自豪了一番。

刘琬答道:“刘某一生阅人无数,从未看走过眼。”

后来刘琬无论是在江东还是在北方,见人便说:“孙氏其他兄弟尽管个个都有能力、见识通达,但这几个人享福的时间都不会长久。只有孙策的弟弟孙权外貌奇特雄伟,骨骼体型非同寻常,有大贵之相,而且会非常长寿。”

有人刘琬的“免费广告”,我的名号不但传遍了江东,而且传到了北方。中国大地上,一颗政治新星冉冉升起,那就是我——孙权。

原本我对做官快要失去兴趣,可这件事却又令我燃起了奋斗的火焰。我振作精神,整顿县务,处理讼案,我决心不辜负刘琬的一番赞美,我的所作所为要配得上上天赐给我外貌。

我似模似样地坐在大堂上,两旁衙役站立,我看着记录着讼案的竹简,一边断案,一边批阅,眼看口说,没出半天,十几起讼案被我漂亮地处理好了。

看着台下跪倒千恩万谢的老百姓,我自己都开始佩服我自己的能力了:哈哈,看来我是天赋异禀。

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桩奇怪的案件,说着这个案件奇怪倒不是那案情多么复杂,相反案情很简单,就是地主许贡家圈地,因一户农家的房子碍事,许家便拆了农家的房子,这户农家去许家讨公道,反而被许家的人打死了。

按照正常程序,将杀人者绳之以法,还给死人的农家一个公道,这个案子就算了结了。然而,奇怪就奇怪在,这个案子足足压了两年,竟然连审都没有审过。

我看着竹简,皱了皱眉,喝道:“来人,将许贡家杀人的罪犯和死者的亲属,一并带上来。”

不多时,许家的杀人犯和死者的老母亲都来了。

我先问死者的母亲道:“老大娘,这讼词上说你的丈夫和你的儿子都被许家人打死了,是真的吗?”

老妇人眼中落泪,答道:“回禀大人,是真的。”

我又问许家的罪犯:“你是许家的什么人?人是不是你打死的?”

那人贼眉鼠眼,满不在乎地答道:“我乃许家的护卫,我叫许三,不错,人就是我打死的。”

我看着这货嚣张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凭什么拆了人家房子,打死人家父子?”

许三大大咧咧地答道:“大人,现在天下大乱,盗贼蜂起,朝廷命地方自卫,我们家老爷是响应朝廷号令,圈地建筑守备工事,可这个老不死的一家人”,说着,他指着那老妇人,继续说道:“竟然不从号令,阻挠圈地,而且事后还到我许家寻恤滋事,无理取闹,大人,这种刁民您应该尽快法办啊。”

“你胡说!”老妇人没等许三把话说完就怒斥道:“我和老伴都是穷苦出身,我们躲避战乱,来到这里,我们自己一点一点建起了我们的家,可是,那天我和老伴下地干活,回来就发现房子被许家人拆了,我们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事后,我们去许家讨说法,他们二话不说,冲出来十几个人拳打脚踢,可怜我儿子被他们活活打死,我那老头子都六十多岁了,被他们打得满嘴淌血……我在一旁哭喊,可是没用,我儿子死了,我老伴也死了,我来县衙告状,可没人敢管许家,他们还劝我忍了吧。我没有办法,我就哭啊哭啊,眼睛也哭瞎了……”

“行了,别说了。”我打断了老妇人诉说,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眼中喷火,怒视许三,那家伙被我看得一哆嗦。

我虽然是富家子弟,我有时候也喜欢欺负别人,但是,我欺负的都是逞强好胜的人,那些真正的弱者穷人我从不会欺负他们的,相反,我最讨厌的就是仗势欺人的家伙。

我冷冷地对许三说道:“许三,我知道,很多人借着保卫乡土之名借机圈地,将无尽良田收入自己囊中,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我敢断定,你许家就是这种败类!你在我面前还敢诡辩,你也不看我是谁?我是孙权孙仲谋,是你们这些恶人的克星。来人!”

我怒喝一声:“将这个人狗东西给我拖下去砍了。”

“遵命!”两旁的衙役应了一声,冲上来拖着许三就往外走。

许三一看我动真格的,他急忙高呼:“大人饶命,我有话说!”

我问他:“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许三跪倒说道:“大人,你不能杀我。”

“笑话,我乃阳羡父母官,你作奸犯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一定会杀你。”

“可是,我是许家的人,我老爷是许贡。”每次提到许家和许贡,许三总是信心百倍,底气十足。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怒火中烧:“去你妈的,我管你什么家的人,只要是我孙权主政,就决不允许你这种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活着,拖下去,砍了。”

许三像一条狗一样被倒拖着拽了出去,他鬼哭狼嚎:“孙权,杀了我你一定后悔,我家老爷绝不会放过你的。”

不多时,许三的人头献于麾下,我看着这货猪头一样的首级,一阵恶心,连忙说道:“拿走,挂上城头示众,这就是欺压百姓的下场。”

那老妇人跪倒不住地磕头,说道:“孙大人真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是我们的救星啊。”

我杀了许三,出了一口恶气,我很为自己这一“壮举”自豪。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两天后,阳羡县衙外,围了足足几千号人,我的县衙被这群不明来路的人包围了。

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外面观看时,我看到领头的一个人身穿名贵的服饰,手持长剑,在他身后,是身穿清一色服装的家丁,都手持长矛利刃,他们还打了面旗:“为许三讨公道。”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许家来找麻烦了。

我强自镇定,高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县衙,不是集市,你们想造反吗?”

领头那人看了看我,答道:“这位是孙大人吗?”

我仔细看,此人身高七尺,白净面皮,年纪约在三四十岁,我不知道他来路,便问他:“我就是孙权,你是谁?”

那人答道:“回禀孙大人,我乃吴郡许贡,您杀死的许三就是我的家人,我今天来为我的家奴讨一个说法。”

我恍然大悟,面前之人就是许贡,他今天兴师动众,原来是找茬来了,我心中大怒,我不管怎么说也是当地官长,你许贡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就算你财大气粗,可也未免太狂妄了。我怒斥道:“许三对杀人已经供认不讳,我杀他是照章办事,你们讨什么说法?我没有追究你拆人房屋,纵容手下行凶已经是法外开恩,你倒送上门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捉了你?”

许贡哈哈大笑,显然,他根本没有将我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对我说道:“孙大人,你看看我的背后,这都是许三的兄弟朋友,他们是自发前来为亲人讨公道的,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嘿嘿。”

我真的怒了:太放肆了,太无法无天了。我冷冷地问许贡:“你要什么样的说法?”

“给许三道歉,为他平反,抓起来那瞎眼刁妇。”

我一字一顿地答道:“做梦吧,不可能。”

“嘿嘿,那好吧,那就休怪我许贡不讲情面了。”

我知道,我官衙中仅有值班的几个衙役,面对几千地主武装毫无胜算,今天弄不好就是我孙权的丧命之日了。

许贡一招手,就要下令,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在包围圈后面一人厉声高呼:“许公,且休动手,朱治来了!”

朱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朱治这个名字有这么亲切的感觉:你来得真及时。

朱治乘马而来,他滚鞍下马,来到许贡面前,满脸堆笑,说道:“许公,您何必兴师动众?”

许贡对朱治说道:“这位孙大人冤杀了我的家丁,我要替我的人讨个说法。”

朱治立刻说道:“没有问题,都依许公您,您的所有要求我们无不答应,还请您带人回去。”

我在后面拽了拽朱治的衣服角,低声说道:“你不能答应。”朱治就像没有听见。

许贡看朱治发话,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好吧,既然是朱太守这么说了,我就给您个面子,不过,还请您告诉孙大人,打狗要看主人。”他故意将“孙大人”这三个字加重了语气,话外之音似乎不单说我,而是将矛头对准了我的哥哥,对准了我们孙氏家族。

说罢,他招呼手下人转身潇洒而去。

我气得一跺脚:“朱太守,你怎么能这么窝囊?”

朱治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将我拉到官衙内,关上门,指着我对我说道:“你呀,你险些酿成大祸,我再晚来一会,你就有危险了。”

我还有些不服气:“至于吗,我看他们也就是虚张声势,我哥哥是孙伯符,许贡这种货色还敢造反吗?”

朱治轻叹一声,说道:“仲谋,我给讲讲江东大族和我们的矛盾吧。”

“江东大族?”

“在江东,有很多本地的世家大族和豪强地主,他们趁着黄巾之乱崛起,招揽部众,聚草屯粮,招兵买马,俨然是一个个划地自守的土皇帝。这大族有着精良的装备和数量庞大的军队,他们不喜欢你哥哥这个外来户,时常与我们作对。可以说,自从孙氏渡江以来,与江东大族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你杀的许三是许贡的门人,而那个许贡曾是吴郡太守,因此我才称他为许公,你哥哥罢免了他,他时常怀恨在心,总是伺机报复,他有门客数千,在江东又有许多门生故吏,可谓根深蒂固,就连你哥哥和我现在也只能安抚他,不愿轻易招惹,如今你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半个吴郡。”

我吃了一惊:乖乖,半个吴郡,区区许贡竟有如此大的能量?!难怪许三这么嚣张,许贡这么狂妄,原来,所有的根源就是因为许家是豪强地主。

我听罢朱治的讲述,回想起方才那窝囊的一幕,我恨得牙根都疼了:“许贡,江东大族,哼,咱们走着瞧吧,你们就是活老虎我孙权也要拔了你们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