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云巅力战相扶将(1)
天都峰临近峰顶处过于陡峭,左近并无房舍,这当儿夜色尚浓,自是人迹罕至,那髫年女童忽而闻听身后有人招呼,不禁身子一颤,竟而掩面相求道:“求你别吃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再说我也不好吃••••••”言下虽显忐忑,其音却犹若环佩声动脆玎珰,璆然梦怀云追月,极是婉转悦耳,且又甚为娇嫩。程鸿渐莞尔一笑,当下温语道:“小妹妹莫要害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那小妮子侧身稍回顾,却依旧手捂娇颜,仅只缓缓岔开左手的中指及无名指,略睁桃花明眸善睐观瞧,随之放开了两只纤纤柔玉手,欣然笑道:“我在祭祀大典上见过你,那时小哥哥恰好在我身旁,而我坐在粉帐小轿里。”
程鸿渐不觉忆起那粉帐小轿,随之将那小妮子扶起,脱口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在轿中替我担忧来着。”那小妮子喜道:“小哥哥原来还记得哪!”
程鸿渐点了点头,接着续道:“我有个同伴唤作易巧倩,她还瞧你那轿辇甚是好看来着。”那小妮子温婉浅笑,随后说道:“我先前隔着帷幔瞧出来啦,往后我可邀她同乘小轿。”程鸿渐闻言甚喜,当即说道:“那我便替她多谢你了,这会子天还没亮,小妹妹为何会到这里?”
那小妮子桃靥生娇憨,随之嘻嘻一笑,说道:“我听闻峰顶景致甚美,便要上去瞧一瞧,可此间山路崎岖得紧,我不仅绊了一跤,所携的灯笼也熄灭了。”程鸿渐俯下身子,悉心查看对方足踝,随后轻舒长气,温言说道:“还好没有摔伤,你该当跟我一样,都是本派的新进弟子,我这便送你回舍馆将歇吧。”
那小妮子自不愿折回将歇,且又观瞧鸿渐良善,正欲相邀为伴,便即出言相求道:“我无甚大碍的,小哥哥既然也要上山,干脆领我同去好不好?”
程鸿渐尚自迟疑,那小妮子慧黠一笑,道:“我身旁总有好些人跟着,便算到了轩辕派总坛,也还是那个样子,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会子可不愿回去复命。你在祭祀大典上都能相助旁人,倒不如也来帮下我嘛。”程鸿渐心下怜意更增,随之沉吟半晌,说道:“那••••••我便领你到峰顶••••••瞧上一瞧吧••••••”
小妮子闻言甚喜,当下相扣十指,婉悦背过素腰间,嬉笑盈盈道:“好啊,好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哪!”程鸿渐道:“我叫程鸿渐,鸿雁的‘鸿’,逐渐的‘渐’。”那小妮子欣然浅笑,说道:“鸿鹄之志的‘鸿’,高渐离的‘渐’,这下我可记住啦。”
高渐离乃是战国侠士,程鸿渐闻听此语,不禁心下欢喜,随即问道:“你叫什么?”那小妮子嫣然而笑,道:“我叫姚蓁蓁,后面两个字出自《桃夭》,小哥哥可知晓这首诗吗?”程鸿渐颔首回道:“这首诗我曾记背过。”话到后来,沉吟须臾,接着续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姚蓁蓁笑道:“是啦,是啦。”
程鸿渐相随一笑,当下复又瞧了眼对方足踝,随即说道:“前头山路难行,小妹妹又绊过一跤,要不我来背你吧。”话音刚落,便即俯下身子。姚蓁蓁笑道:“不用,不用,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你若是背上我,只怕要走不动啦。再说我先前只是有些害怕,这才未敢走动,这会子有小哥哥陪着,我便不怕啦。”说罢,拍了拍身上尘土,便即雀跃而行。程鸿渐观此情状,便即紧随其后。
前人凿石开路,今人攀登此峰亦会甚觉艰难,及至缓缓登至峰顶,便可俯瞰丹鹤云中游,旁山青点点,不过在两汉之际,如欲登至峰顶,难免更显惊心。程、姚二人攀登之际,天际逐现晨光,渐蓁瞧见前头有座天然石矼,其长约有数丈,宽仅三五尺,两侧除了悬崖峭壁,尚有薄雾浮动。
程鸿渐观瞧下左近地势,随后说道:“这里唤作‘鲫鱼背’,我先前上山习练棍法,倒是走过这里,不知你会不会怕?”姚蓁蓁笑道:“你都走过了,那我也不怕。”言下未现丝毫惧意。
程鸿渐观此情形,复又温言叮嘱道:“那你可要跟紧我,小心两侧悬崖。”说罢,左手牵住对方小手,以右手握住长棍,携着她缓步前行。姚蓁蓁欣然相随,及至行过那条悠长石矼,便即欢喜雀跃,随之牵过他手,嬉笑说道:“咱俩快上去。”
途中山路固然陡峭难行,可那两名孩童乐乐陶陶,并无丝毫倦意。如此这般到得峰顶,姚蓁蓁眺望诸般景致,不禁喜上眉梢,随之笑盈盈道:“小哥哥快瞧,那大石头好像个桃子。”说话间,指向峰顶那块大石,便在这当儿,仙寰天都晓风起,轻动髫年云霓裳,拂得其衣袂飘逸,掠过鸿渐面颊。
程鸿渐随之瞧向蓁蓁,此时天已大亮,但见她衣轻粉淡若流云,甘甜笑靥犹胜蜜儿,足可沁润人心,哪怕时值凛冬腊月,能够观其犹若桃夭春欲放,亦会觉出世间花草有情,即将重新绽放。
姚蓁蓁瞧见对方正自痴望,当下扑闪着清澈双眸,问道:“小哥哥在瞧什么,莫非我脸上有尘土?”话到后来,便自顾轻拭娇颜。
那小妮子只道先前绊了一跤,脸上或许也沾了些许尘土,而程鸿渐不知缘何,不禁有些面颊泛热,随之莞尔摇首,说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桃花仙子••••••”姚蓁蓁打趣道:“看来你定是见过桃花仙子啦,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哪。”言下神采飞扬娇顾盼,直教人更生爱怜永不竭。
程鸿渐无言可答,当下酣然一笑,随后说道:“小妹妹既是偷跑出来的,我这便将你送回去吧,要不他们该心急了,你娘亲若是知晓你乱跑,只怕不会轻饶的。”姚蓁蓁悠悠说道:“我从来都没见过娘亲••••••”程鸿渐闻言一怔,脱口说道:“怎么会••••••”姚蓁蓁道:“六年前••••••我才生下来没多久,她便被人害死了••••••”话到后来,不禁黯然垂泪。程鸿渐登感歉然,赶忙温言劝慰道:“小妹妹莫要再哭了,你娘亲若在天上瞧见,定会伤心难过的。”姚蓁蓁忆起伤心事,这当儿泪水自是难以抑制。
程鸿渐观此情形,不禁手足无措,轻叹自嗔道:“都怪我不好。”话到后来,便即伸出手掌拍向自己嘴巴,姚蓁蓁忙握住了他手腕,随之呜咽道:“是我想娘亲了••••••小哥哥••••••不要怪自己••••••”程鸿渐脱口道:“瞧见你哭••••••我也好难过••••••”当下黯然须臾,温言续道:“那恶人为何要害你娘,他被抓住了吗?”
姚蓁蓁轻试颊上晶莹泪,随之微微摇首,说道:“当时娘亲的尸首旁留了一张‘誓报夺位之仇’的字条,有人觉得害死娘亲的定是我大师伯。”程鸿渐闻言愕然,随之流露出惊诧神情,姚蓁蓁悠悠续道:“当年我外公将我娘亲许配给了我爹爹,并要传他帮主大位,大师伯便愤然离开了本帮,从那以后便没了踪迹,可我娘亲被害时,竟出了这么张字条。”
程鸿渐听过对方言语,不禁唏嘘道:“那些大人总爱争来争去的,杀害你娘亲的或许是你大师伯吧。”他不愿错怪旁人,言下并不甚显笃定。姚蓁蓁道:“爹爹觉得娘亲也许不是大师伯杀的,只是这些年寻不到他人,没能查个清楚••••••”且说姚蓁蓁正是天志帮大小姐,而她所提大师伯便是国师蒙未济,只因这蒙未济自从离得天志帮,便即改名换姓,帮中弟子始终未曾找寻得到。
程鸿渐瞧着蓁蓁,愈发心生怜惜,当下复又温言相劝道:“小妹妹不要难过了,恶人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相信你娘不会走远,她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话到后来,便即苦思如何要她欢喜,却不知该当怎生宽慰,不禁有些抓耳挠腮了。
姚蓁蓁稍觉好笑,自也甚是感怀,随后复又轻试了下颊上泪水,正欲出言宽慰,忽听远处有名妇人高声招呼道:“好哇,原来大小姐在这里,要我们寻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