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怔怔望向远处空濛天空,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甚至就完全听不见我的话。但是我总想跟你说说,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有什么心里话?有什么心里话?有什么心里话?
我担心她一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这事情将会让我的内心更加愧疚。
如果没有,最多不过是又一阵紧张,从我打上天庭的时候就已经习以为常。各种千奇百怪的神法,各种出乎意料的惩罚,总会让我紧张一会儿,无论是二郎真君的三只眼,还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最起初时,我认真对待并最终胜利,兴奋、自在、快乐、骄傲、弥漫身心;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自负、为所欲为、接着闹;再后来,便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如来,紧张的情绪还没有消失,便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紧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像喝水睡觉一样简单。
再遇谢冰莹,我已经感觉到了对不起她。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但当她要说心里话时,我还是会有些紧张。我已经深刻认识自己当初的错误,不存在狡辩、逃避、死不悔改,之所以没有道歉只不过是因为我的道歉她根本听不到,我无法跟她有任何有价值的沟通。命运真喜欢玩弄人,终于在最意外的时刻里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大马猴就是谢冰莹,谢冰莹就是夜露瑶。”
她继续着她的故事。
“坦白说,当时的我还是想活着的。虽然当时的我没有法术,但却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繁茂的花果山上,不好么?”
“如果当时的你那里能没有事,我还是会按尽量避免死亡。可是你被弓箭射中了。当时你的手臂,就像被钉住了一般。也许是弓弩的毒素让你麻木,也许当时的你还有其他的伤。但不管怎样,死亡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于是我体内燃气熊熊烈火,那是只有九尾白狐才能燃起的梵火。梵火一经点燃,便迅速燃遍了我的全身,很快将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烧到。从头到脚,从头到脚。”
说到这里,前尘往事接踵而至。我脑子里浮现出那快乐的五百年。五百年里我和她朝夕相处,嬉笑打闹,彼此之前早已相处默契。只是傻傻的我,一直以为她是只猴,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大马猴,我亲密的朋友,百年执著,深深的情谊,毁灭的往事,曾经消逝了的思念……她就在我身边,又活过来了……
我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思绪,多少前尘旧事扑面而来,令得双手都开始颤抖,心中不禁泛起淡淡嘲讽:原来我一直认为消失了的人,就一直在我身边呵。粗心的我,竟然一直蒙在鼓里!
我深吸口气,继续聆听她的诉说。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继续道:“当时我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你举起的右臂,但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你那张熟悉的脸庞。这脸庞好似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你偏着头,眼神是那么温柔,那么亲切……”
“而当我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时,你张开了口狂呼,却被狂风吞了回去……够了,这就够了,悟空。有你这份心,我做什么牺牲都情愿。虽然不断有弩箭打在我的身上,不断有妖站起来阻拦我,但这都没有用。梵火一旦燃起,有死无生。”
“梵火燃到极处,整片区域都被化为灰烬,所有的妖,所有的猴,所有的石,所有的树……除了你所在的凹坡。然后,整个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