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风轻露凉,月满桂香,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一轮明月照耀皇城。每年中秋,宣武候府盛大的家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今年老侯爷生死未卜,世子叶天楠又带着侄子叶舒瑨出征,不按规矩,就论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家人尚且不团圆,就把今年的中秋家宴放在了八月十四。
十四的月亮真的没有十五的圆,这是叶舒珺站在回廊上看了许久得出的结论。也不知道任大哥怎么样了,是否能带回贺春松。如今,在太医们的齐力医治之下,沈知誉已经苏醒过来,只是听说身子越发弱了,稍微遇上点风寒便会病倒,只怕真的与她所担忧的那样,经过乞巧节那一夜的刺激,沈知誉的身子骨已经比起前世提前病发了。这一个多月来,京城几乎是人仰马翻,大理寺与五城营四处缉拿人,竟顺藤摸瓜在朝堂之上揪出了几个北狄的内应,后宫之中也安插了不少人,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被突然按上个北狄奸细的罪名。所幸的是西川传来捷报,宣武侯世子斩杀北狄大将,收复了之前丢失的几座城池,圣上龙心大悦,封赏不断涌入宣武侯府,连着二叔因为叶舒瑨的战功也得到了朝廷重用。
“姑娘,老夫人喊你去仁德堂,家宴还有一刻便要开始了。”立夏靠近叶舒珺,轻声提醒。
叶舒珺垂下眼眸,压住心里的烦躁,颔首应了一声,“走吧。”
说的是一切从简,厅内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奶白杏仁、柿霜软糖、酥炸腰果、糖炒花生、花盏龙眼、艾窝窝、果酱金糕、蜂蜜花生、怪味腰果、核桃粘、芝麻南糖、双色马蹄糕,这些都是孩子们爱吃的点心。
俗话说: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中秋宴上必不可少的便是螃蟹,这螃蟹各种做法,其中最为推崇的非是清蒸不可。用细绳把螃蟹的两个钳子和八条脚扎紧成团状,上屉蒸一刻左右,便可食用。揭开蟹盖,大块白色紧致的蟹肉饱含着鲜香的汁水,在唇齿间荡漾开去。螃蟹大凉,不能过食,大人在吃的时候可以喝黄酒,不胜酒力的女眷或者孩子可以喝姜茶驱寒。吃完之后,必须要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洗手,否则,腥味持久不散。
金陵八月桂花香,盐水鸭最为著名。某本书里有这样一段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当鸭肉遇上了秘制的卤汤,一种难以言说的香气直扑看客的鼻腔,进一步席卷口腔。继而,油脂的浓郁和卤汤的香醇,会引发口腔爆炸式的连锁反应,口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熬煮完成,侯府的大厨还会对鸭肉的造型进行细致的雕琢,用细腻的刀工片将一只肥鸭片成成菱花状、葵花状。盘里摆放的桂花鸭错落有致、皮白油润、肉嫩微红还散发着桂花的阵阵幽香......
其他的还有老菱烧肉、糯米莲藕等等不胜枚举。最后还有一碗用桂花糖浆调制的糖芋艿,才算是圆满了整个中秋家宴。
叶舒珺瞥了一眼桌上的各式吃食,突然觉得过节好麻烦,不如回自己的绿意阁来得舒服。陆老夫人领着林氏等人准备落座,这么大张桌子,陆姨娘是没有资格坐上来的。不过,往年叶天楠在的时候,总是让她坐在自己边上,林氏也不好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今年叶天楠不在,陆姨娘难得自觉地走到偏桌。
除了侯府的人,桌上每年都会留两个位置给元春礼父子。元将军跟随侯爷多年,加之早年丧妻,又一直未娶,所以侯爷在的时候都会在中秋家宴的时候叫上他们父子二人,免得他在家心中苦闷,对月思人。人多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
今年也不例外,元廷亦跟着他父亲拎着瓜果、月饼过来用膳。中秋的时候,各家都要吃柚子,柚子的谐音有游子之意,加上保佑的意思,就是吃柚子寄托对离家在外的柚子的思念和祝福。所以,父子俩提着好几个柚子也不嫌重。
元廷亦见着叶舒珺,把柚子往小厮的手里一塞,巴巴地跑过来。恍惚间,叶舒珺好像见着了他身后的尾巴在冲自己摇啊摇。
这些事情都稀松平常,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就是陆姨娘春风满面的模样。叶舒琬被送去庄子上思过,她竟然还能笑眯眯地聊天,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叶舒珺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却看见白露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忽然灵光一闪,叶舒琮去哪了?白露每次都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现自己的心上人,这次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叶舒琮还没有来。
中秋家宴迟到可不是他的作风,叶舒珺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果然,开宴的吉时过了,叶舒琮的身影还没出现。
林氏请示了老夫人。老夫人面色和蔼的说,“再等一会儿。”
这时候,叶舒琬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叶舒琮一定是去接叶舒琬了,否则,以老夫人的个性,怎会容忍这种不守规矩的事情发生。
约莫一刻之后,叶舒琮气定神闲地掀开珠帘,从正厅缓缓进入膳厅。身后是数日不见的叶舒琬,起色比走之前还好上一些。难不成这乡下庄子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厅内众人纷纷在心里感叹,却无人吱声。
互相见礼、祝福之后,就听见元廷亦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特别突兀,“琬姐儿这是去哪散心了?我来了侯府这么多回,怎的也没见着你?”
元廷亦整日往侯府跑,琬姐儿被送去庄子的事情确实瞒着,他知不知道真不好说。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他是虚情假意还是趁机揶揄,无人答话。
别人这么想,叶舒琬却不是这样认为,元廷亦整日与叶舒珺混在一起,肯定是早就听说了自己被送去庄子的事情,此时假意关心肯定是为了笑话自己,这样认定,她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亦哥儿,你回回来都是冲着五妹去的,什么时候还记得有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