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林俯身抚摸着叶凌云早已湿透的发鬓,不由老泪纵横。自他七年前离开长安,已经有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没有端详过儿子的面庞。今日竟是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儿子,实在太过于戏剧。父子相见,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大敌当前,逃出生天才是第一要务。
“来的好!也免得我再去找你!”萧不名冷冷道。
“你若真以为我是怕你才隐姓埋名三十余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叶墨林正语道。
“哦?有意思,说来听听。”萧不名道。
叶墨林长吸一口气,缓缓道:“昔年,我确实做了错事,我于情于理,内心一直有愧。但请你扪心自问,你难道没有做过错事?你难道不希望他人加以原谅?”
“我萧不名杀人无数,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做的事何必管他对错?”萧不名道。“不过你是你,我是我,夺人之妻,又当如何?”
这句话扎到了叶凌云的痛楚,他悲愤道:“你穷兵黩武,视天下苍生如草芥一般,又当如何?”
萧不名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两声。嗜血神剑便划出一道红光,朝叶凌云砍来。
“快走!”叶墨林冲叶凌云道。“速回长安,炎华宫有变!”说着,解下背上拂尘,一记轻拂便破开剑光。
叶凌云听到此言顿时心下一沉,原来夏侯陈说的事情果真句句属实。不由担心起欧阳烨的安危。
“云儿,速回长安,切勿耽搁!”叶墨林吼道。
“父亲,孩儿不孝,强贼当前不能和父亲一同拼杀。孩儿回长安后,必当好好侍奉父亲!”叶凌云心中万千情绪涌动。一面是许久不见的生父,一面是宽厚慈悲的城主。自古忠孝难两全,此刻,他唯有先尽忠,再尽孝。
叶凌云俯在雨里磕了三个响头,猛回头,策马便向东逃去。
“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萧不名沉声道,右臂猛挥,一股血腥剑气如浪潮般滚滚杀向叶凌云的马匹。
叶墨林手中拂尘空画一圈,素光白气如一道门闸般死死挡住萧不名的剑气。
“别顾着他了,你的对手是我!”叶墨林双目如钩,死死盯住萧不名道。
“自寻死路!”萧不名长剑挥开,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扑来。
叶墨林深知只要吸此剑气,轻则无法运功,重则全身瘫痪。丹田一股真阳内力直运喉头,屏气闭息起来。
“浴血剑-百剑式!”萧不名清喝一声,嗜血神剑如施了分身术般,瞬间在他手中抖出七八个剑影。
剑影如道道七步毒蛇,扭动着身躯,贪婪地吐信。七八道血腥剑影如毒蛇交姌般,相拥相缠。
“毒蛇”的影子也许各有不同,但它们的“毒牙”却咬向同一个目标:
叶墨林的咽喉!
一剑变七剑,这种剑法是普通武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但叶墨林何许人也?早在三十年前就名扬天下,此后更是教出了三位高徒。
“障眼法也敢拿出来现世!”叶凌云丝毫未慌,反而讥讽起萧不名的剑术,企图让他恼羞成怒从而露出破绽。
萧不名不言不语,七条“毒蛇”嘶声而来。
“拭定乾坤!”叶墨林挺前一步,大喝一声,凌空画出一道白圈。拂尘所发之内力风劲,如江水涛涛,如飞瀑直下,如骇浪狂潮,如万里白虹,一股脑全都扑向萧不名。
这招太过凌厉。只见一滩浪花爆起,水雾夹杂着风劲直接淹过了萧不名的头。
但叶墨林并未就此收手。几十年的历练告诉他,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决斗中,休要有一分侥幸之心,休要有半分仁慈之心!
拂尘在空中还尚未完全停住,又听叶墨林喝道:“黄龙盖顶!青龙入海!”
一记竖扫,势如千钧,破月衔高岳,流星拂晓空。拂尘若流星下坠,击的天地动荡!
一记旋击,猛于万马,西山夏雪消,江势东南泻。肘臂如骇浪东去,袭的苍穹惨然!
雨水,泥水,混为一物,模糊了视线。
风劲,气劲,熔为一炉,震悚了躯体。
呼声,喝声,荡为一体,喧嚣了雨夜。
“还未完,再接招!”叶墨林双臂扭转拂尘,势如蟠龙飞凤,右杀坐打,无尽的水雾,无尽的云雨,连院墙都击塌,连土石都粉碎!
“中盘托尘,叉步搅尘!”
叶墨林拂尘从中扬向天去,地上的泥水连同三寸地皮,都激的飞起!而他左掌在瞬间又朝萧不名所在的水雾中拍去三掌。庭院内全被云水淹没,夹挟着混沌泥沙,已望不见两人踪影。
片刻后,又见一白影从水雾中跳出,站定于屋檐上,正是叶墨林,双眼沧然望向渐渐烟消云散的水雾。
在叶墨林心中,他以认为他的【太乙拂尘功】天下难觅对手。若硬要排个高下座次,他只认为,普天之下,放眼整个武林,只有两人能敌过他。
唯有萧易水,徐惊澜两人而已。
【太乙拂尘功】是必杀的杀手锏,每当叶墨林使出这招,对手的尸体往往都没有了人形,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出家人不喜杀伐,因此,对手若非大奸大恶之人,叶墨林绝不擅用此招。
他心中非常自信,除了萧易水,徐惊澜两人,没有人能在他的招数下活下来。
他已经做好了看见褪去的水雾中,萧不名惨尸场景的准备。
水雾尽,人影现。
那是红色的人影。
那是仗剑挺立的人影。
那是浑身是血的人影。
叶墨林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地望着那人影。半晌后,才结结巴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人影却只是冷笑道:“太乙拂尘,不过如此!哈哈哈……”
那人影不是萧不名,却又是谁?
叶墨林定住神,勉强地点点头道:“浴血枭雄,名不虚传!”
萧不名双臂一振,身上的血液,竟然如蟒蛇蜕皮一般,全都脱落到了地上。
“浴血剑,伤越深,血越多,剑越强!”
红光只是一闪,剑尖却腾雨而上。
剑尖所指,叶墨林喉咙是也!
雨夜惊鸿飞,墨林怎堪肝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