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简深知自己绝非此三人敌手,但欧阳烨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如此良机,岂能错过?狠下心又是一枪刺来。
胖书生何典虽然身体肥大,但却灵活得如同狸猫般。只见他飞身一跃便掏出腰间判官笔,抵开银枪,便点像何典气海穴。何典手舞铁笔,在月下如同萤虫跳动,手法快的出奇。武简拔枪回防,只见两人如果两条白衣蟒蛇在舞,铁器当啷声连绵不断。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何典的判官笔比银枪短了何止三尺。招招都是枪尖上跳舞,式式都是饿虎旁夜眠。打到五十多回合,何典一阵虚晃,寻到武简破绽,毒蛇般的一伸手,铁笔正中武简腹部神阙穴。一瞬间,武简便倒了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在地上呻吟。
“武老弟,何某多有得罪!我点你这穴并无大碍,半个时辰过后你便可以自行活动。”何典咧着大嘴笑着。
武简气的简直脸红脖子粗,但无奈身体被制。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正当刚才两人交手时,铁扇翁和韩萧便从屋檐上跃下。铁扇翁俯身检查赵清寒的伤势,皱眉叹息了一声,对韩萧道:“他的命勉强可以保住,只是这条腿,恐怕……”说着,掏出金疮药为赵清寒治伤。
韩萧看到赵清寒浑身是血,肩膀腿上都是钢枪刺得窟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场面惨不忍睹,韩萧转过身去,询问欧阳烨伤情。
欧阳烨见自己大难不死,部下也得以被救治。心中颇为感动,拱手谢道:“今日如果不是三位英雄出手相助,鄙人恐怕要血溅当场!我并无大碍,但我的儿女在洛阳还生死未卜,并有一位故人在终南山中将临大敌。还求三位英雄帮人帮到底,去救救我的儿女和我那故人。”欧阳烨说着,低下头来恳求。
三人见欧阳烨此等位高权重之人竟如此诚心诚意地低头苦苦哀求,心中感动。铁扇翁忙对欧阳烨道:“欧阳城主还请免礼。据我所知,已经有青衣侍卫传信到灞水军营中,军营中的将军多半会出兵洛阳,你儿女处境恐怕并不十分危险。只是,你那终南山的故人,到底是如何情况?”
“我那故人想必各位多年前都有所耳闻,山东琅琊东方嫣然便是她。”欧阳烨回答道。
三个人听到这名字,不约而同“哦”了一声。铁扇翁抚须道:“原来是东方公主!昔年天下第一女侠是也!敢问徐惊澜的遗孀现在具体在终南山何处?”
欧阳烨于是将近期红衣探来的终南山见闻详细的说给三人听。铁扇翁听后皱了皱眉头道:“欧阳城主只是知道东方公主住所的大致方位,并不清楚其具体地点?”
欧阳烨无奈的点点头道:“她过于谨慎,纵使我派了大量探子,也只能大致确定她在这三座山中。具体地点,还要麻烦三位英雄去找!惭愧惭愧。”
铁扇翁听后面有难色,韩萧则是毛遂自荐道:“张老,终南山此事,让我去便是。”
欧阳烨当即谢道:“韩英雄如此侠义,鄙人在此谢过!”
铁扇翁拍拍韩萧肩头道:“那你去便是。此行定完多多小心。”
韩萧应和了两声,出巷牵马便往长安城南驰去。
韩萧走后,何典和铁扇翁一边处理着赵清寒的伤口,一边询问着长安城中的情况,当两人听闻红衣青衣死伤大半,不由怜悯之心大起,扼腕叹息起来。
幽州三人的出现,暂时稳住了长安的局势。但此刻的洛阳,天气可没有长安这番晴朗。
暴雨滂沱,寒雨飞舞,秋雨冰瑟,狂雨涛涛!
纵使是在这样的大雨里,洛阳城上,仍有不少兵士在守望戒备。
雨雾吞噬着青砖古城,城角下荒凉的杂草中,隐现着四个黑衣人影。
叶凌云,欧阳兄妹,陈书雅四人正准备冒雨出城。
白日城中兵士戒备实在过于森严,唯有晚上,他们四人才有可乘之机。
十五丈高的青砖城墙,无异是他们出城最大的障碍。漆黑的夜色,冰冷的秋雨,更让他们的出城难上加难。
普天之下,也许有人可以一跃两三丈,但绝对没人可以凌空越过五丈。
叶凌云觅了个僻静处,正思索着出城计策,欧阳雨潇微声道:“叶兄,我们当真不带徐玄风一起出城,将他落在洛阳?”
陈书雅打个手势,示意欧阳雨潇小声。自己却道:“姓徐的杀了杨老,况且他来长安才月余,底细我们都不清楚。今天我们已经撕破脸了,再带他一起不是自寻麻烦吗?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凌云见他又没个正经,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小心,有巡逻的兵卫!”
四人躲在城角几颗老树之后,人人都屏息凝神。只见九个兵卫手持钢刀,面有怨色,拖曳着铁甲从四人面前匆匆而过。
欧阳雨潇长舒了一口气,叶凌云则看到兵卫腰间的钢刀,眼神中散出了光亮,低声对其余三人道:“我有计策出城了!”
话音未落,叶凌云已经飞身跳入兵卫中。那些兵卫正毫无防备,人人都措手不及。叶凌云抛出腰间铁葫芦,打到兵卫胸口便是一声闷响。片刻间,九声闷响“咚咚”发出,九个兵卫应声倒地。
叶凌云俯身从雨中捡起兵卫散落一地的钢刀,欧阳雨潇心中大是疑惑,从树中走出,冒着雨道:“叶总长,你这是干什么,不怕打草惊蛇吗?”
叶凌云回首一笑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说着,拔出一柄钢刀,抛在空中。他又是凌空一脚,踢向青砖城墙离地约七尺的缝隙,将那钢刀深深钉进墙中。
欧阳彦顿时心领神会,也去捡起钢刀,把刀身踢向更高的青砖缝隙中。
不到一盏茶功夫,五丈高的城墙上,均匀的插上了九把钢刀。陈书雅拍手赞叹道:“这踢刀为阶,以柄为梯的妙招,恐怕也只有叶总长能想的出了。厉害厉害!”
叶凌云摆摆手,自己已经跃上第一级刀柄,如同蜻蜓点水般从刀柄上斜上而起。
这四人的轻功底子都不薄,再加上刀刃的弹性,四人片刻间便先后登上城墙。
叶凌云猫出头来,窥到每隔五丈,便有一兵卫在站岗。叶凌云一路小跑,静身摸到一兵卫后面。那兵卫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正要扭头时,后颈已经中了叶凌云一掌,瘫睡到地上。
但由于夜黑雨大,其余守卫未曾注意到有变故发生。其余人也如法炮制,不到一炷香功夫,长达数十丈的城墙上的兵卫都被无声无息的拍倒。
叶凌云挨个脱掉兵卫的衣服,直教欧阳雨潇脸红。欧阳雨潇羞涩地转过头去,腼腆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凌云道:“我们上来了还不够,最重要还得下去。”嘴上说着,手里用小刀将兵卫的衣服裁剪成条状,拴个死结,绑成一条长绳。再将长绳揉搓在一起,做成四扭大绳。大绳在雨水的淋湿下,显得更为有韧劲。
众人帮衬起来,大绳迅速便长过了六丈。
叶凌云将大绳缠死在垛口处,探头看了看城下,对其余三人道:“我们这就下城。”他手握大绳,身体一挺一放,七八个摇晃便下到城外。
其余三人先后跟上。欧阳雨潇下城时,陈书雅还等在绳下准备揩揩油,但欧阳彦将他赶走,无奈他也只能“干流口水”。
四人在滂沱大雨中摸黑向西走。偶尔路上有军马或是驿站,叶凌云都不由分说抢马而逃。这样挨到半夜,浑身湿透的四人胯下都有骏马在驰。
陈书雅表面是个正经文人,其实乃是真真正正的好色之徒。欧阳雨潇女孩子家穿衣本就轻薄,经大雨淋湿后酮酮玉体若隐若现,经马不停抖动之下,更是显得愈发诱人。
陈书雅策马斜驰在欧阳雨潇后,眼睛从不往前路上看,只是盯着欧阳雨潇身体不放。
欧阳彦本想发怒,但无奈四人身在逃亡之路上,内讧是大忌。因此只是咳了咳,将自己外衣披给欧阳雨潇。陈书雅顿时兴致大减,撇撇嘴,甩甩脸庞的雨继续前进。
这四人逃亡心切,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他们身后不到二十丈的地方,紧紧跟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便是徐玄风。
玄风自高瘦男人哪里得到地图后,一路按图索骥找到叶凌云等人,悄悄跟在其身后。他们上城玄风便上城,他们制绳玄风便静待,他们下城玄风便紧随其后。
大雨和夜色淹没了叶凌云的动静,也同样淹没了玄风的动静。
此刻,玄风的心中只回响着一个念头:
宁要我血流干,定留清白在世!
洛阳城中,奉萧不名之命巡查城防的任无眼接到部下禀报,说在城西墙下发现了九个晕倒的兵卫。
任无眼立刻起身去查看。九个兵卫旁边便是那道刀梯,任无眼踏上刀梯,登上城墙,便发现了那根绑在垛口上的大绳。
任无眼出离愤怒,一个巴掌将守卫军官的槽牙打掉了两颗。那军官捂着冒血的嘴巴有苦说不出。
任无眼叹口气,忙叫十几个精兵,骑马随自己向城外去追。
此时已经快到丑时,洛阳城外唯有马蹄声,和风声雨声。
长安城中,铁扇翁,胖书生已经止住了赵清寒的伤情,但他的腿伤,情况仍然不容乐观。铁扇翁,胖书生驾着武简,随欧阳烨朝炎华宫中夏侯兴国的位置走去。
夏侯兴国本是满怀期待的等待武简提着欧阳烨的人头回来叫他,没想到铁扇翁等人竟然从中插了一手。便怒道:“姓张的,我们夏侯家可曾得罪过幽州总府?”
铁扇翁抚须笑道:“不曾得罪。”
夏侯兴国又问:“那长安欧阳家可曾于幽州总府有恩?”
铁扇翁摇摇铁扇笑道:“不曾有恩。”
“那今日你为何帮这欧阳老贼,联手坏我好事?”夏侯兴国怒道。
铁扇翁从怀中取出让胖书生伪造的那份郝大人手谕道:“我等奉幽州总府总督郝大人之命,前来劝解欧阳和夏侯两家而已。只望化干戈为玉帛,并无任何偏私行为。”
夏侯兴国接过那手谕,只看了两眼,脸都要绿了。那手谕的的确确是郝大人的手谕,夏侯兴国纵使胆大包天,也得给郝大人一些面子。
夏侯兴国将手谕回甩在铁扇翁手中,没好气的道:“七年前,我新儿被欧阳烨斩首,心中苦痛你可知晓?”
欧阳烨怒道:“我虽斩了你儿夏侯新,但我爱妻也死在夏侯新之手,难道你还不够吗?”
夏侯兴国又道:“七年前,欧阳烨兴兵进犯我河南,无数百姓颠沛流离,这笔账又如何算?”
铁扇翁道:“七年前那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件事的确是欧阳城主做的太过,不过夏侯城主你今日杀进长安,不少侍卫丧生,这笔账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哼!一笔勾销,说的轻巧!”夏侯兴国不满道。但夏侯兴国也发觉了,长安场内的兵卫,大多都在想炎华宫中赶来,周边的驻军,也全都向长安赶来。现在欧阳烨是看在铁扇翁救命之恩的份上才和自己谈判,如果欧阳烨想变卦,那恐怕无人可奈何的了他。想到这里,夏侯兴国微微变色,心想不如先听了铁扇翁的劝解,脱身才是首要大事!
于是夏侯兴国一改冷峻的神色,便和铁扇翁商榷起来。
铁扇翁深知夏侯兴国的心理,便顺水推舟道:“夏侯城主请放心,我必然亲自护送城主回到开封。欧阳城主已经答应我,只要夏侯城主愿意赔偿十万两白银,两家的恩怨便暂时告一段落,此后你们两家的争斗,再与我铁扇翁没有半点关系!”
“好,就依铁扇翁前辈便是。”夏侯兴国看有机可乘,忙附和道。
欧阳烨此时手上重兵已经回防到位,他何曾不想命令军队将夏侯兴国乱刀砍死。但铁扇翁毕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一命,救命恩人的提议,自己如果不听,恐怕要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欧阳烨对于声誉看的颇重。当年他受徐惊澜之托,背上了卖友求荣的骂名,已经很是痛苦。今日,若在背上个连救命之恩都不认的骂名,那么他此生,恐怕无法再服众,无法再做人了。
况且,他现在真正担忧的是洛阳那里自己儿女的安危以及终南山中东方嫣然的处境。比起杀了仇敌,这两件事恐怕更为重要。
尤其是东方嫣然,欧阳烨对于徐家,对于东方嫣然实在亏欠的太多,他实在需要个赎罪的机会。
欧阳烨狠了狠心道:“夏侯兴国,趁我没反悔之前,你赶紧滚吧!下次相见,我必然让你做我的刀下亡魂!”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走便是。”夏侯兴国等的就是欧阳烨这句话,此刻他面色虽然平静,但内心却澎湃着捡了一条性命的狂喜。
长安城中的大小侍卫,城外的大小将领,听到欧阳烨竟然放夏侯兴国走,不由抱怨欧阳烨糊涂。
“放虎归山,放虎归山啊!城主他英明一世,怎么在这个节骨点,却如此的糊涂啊……”
“城主若不放了夏侯兴国,他就不是咱们的城主了!”
“此话怎讲?”
“欧阳烨,要名不要命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