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给吉旦王一家送黍子。黍子是一种寻常百姓家的粮食,前世自从进宫以后,张果儿就没再吃过。重生以后,因为受了伤,林淑媛宠爱她,她一直吃的稷饭稷粥。黍子,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这一次,刘老头儿和张隆昌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说些什么张果儿不知道,但她从大姐长宁口中得知,刘老头儿名松之。曾经是父王小时候的陪读童子,比父王大三岁。因为父王出事,他也受到牵连。来明州,是他自己向祖母圣神皇帝要求的。
来明州时,父王在财物上受到严格的制裁,刘松之却没有。当然,也不是说他就可以胡带海带,带很多衣食钱财来,他也只是因为没被管得那么严,悄悄私带了一些。再者,他不像吉旦王一家,没有生存能力还要做足皇家姿态,不愿意放下身段儿来劳作。他领着他的妻妾儿女辛勤劳作,开荒拓地,完全能自给自足。不像张果儿一家,虽开了几片田地,草长得比庄稼还积极。
说白了,来明州这14年,完全就是刘松之一家人养活张隆昌一家子。
送走刘松之,吉旦王显然情绪好了许多。他命林淑媛取出他的书,就着接待刘松之的剩茶,在院子里读起书来。
长宁挑水回来,见父王土陶壶里的水不多了,便又烧了一壶水,给父王续去。
张果儿见张隆昌夫妇欢喜,也欢喜。她主动要求去给父王续水。续完水,她偏着脑袋看了一眼张隆昌读的书,嘴里念道:“《太名公书》。”
张隆昌移开书,露出一双惊奇的脸:“你什么时候识字了?”
张果儿心里一咯噔:我不识字吗?
可我明明认得这些字的呀!
遭了!定然是沈娇和的记忆和张果儿的记忆重叠,被自己误以为是张果儿识字了。原来,这一部分记忆全是沈娇的。在长白山定稳脚跟之后,叔父每日晚上便教沈娇沈忠圣兄妹俩识字读书。
“我……我只是恰好认得这几个字。”
“谁教你的?”
“我……”张果儿眼珠左右四转。
前面的山坡上,有一个旺族:裴家。裴家办有族学,姓裴的孩子和他们亲戚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识字。自从大齐开办了科举考试,老百姓子弟们读书的空前增多。大一点儿的家族都纷纷办起了学堂。“我趴在裴家族塾的窗台上,偷偷跟着识的。”
父王明媚的脸上即刻罩上了阴云。
“皇家子嗣,竟然败落到窃听百姓人家的课堂!天灭我也!天灭我也!”张隆昌仰天长叹。
张果儿兄妹四人,只有长子张德瑞读过书,那也是在宫中的时候读过几年。来明州以后,便没再读过。别说读,连书都极少碰。父王带来的书有限,就那么几本,他不许儿女们碰他的东西。
林淑媛走过来,道:“吉旦王竟是辜负她们了。虽说女子未必非得读书识字,但好歹她们皆是公主,有朝一日,我们得以还朝,目不识丁总归让人笑话。
“你看,昨日牵牛繁花,上天赐我们鱼肉果腹,今日刘叟又送黍来。这不都是起死回生的先兆吗?我想,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依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今饥荒不成其忧了,我们可以抽空来教她们读书写字。”
“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谁来教?总不至于我亲自来教吧?大齐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再说了,家里也没有读书用的书,更没有笔墨纸砚等文房器物。”
“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吉旦王领着几位公主,拜刘松之为师。他家有书,想来,文房器物也有。
“如若将来吉旦王袭了帝位……”
“嘘……”张隆昌慌忙四顾,怕有人听到了林淑媛大逆不道的话,招来杀身之祸。
“牵牛花开了那么多……”
“虽说有了吉兆,可世事无常,谨慎些总是好的。”
林淑媛站起来,四周看了看,重新坐下来,道:“他们对我们皆避之不及,哪里有肯来亲近的?吉旦王不必担心被人听见。”
见张隆昌不再反对,便又接着说下去。想想张隆昌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便改口道:“如若将来吉旦王得了势,子嗣得力,家庭昌盛,势力才能稳固。14年前,之所以被赶下来,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势力不够坚固?”
张隆昌沉默不语。
林氏继续道:“如若将来吉旦王重新得势,封刘松之一个职位,不是动一动手指的小事么?”
“还提这茬儿!14年前,要不是我坚持提拔你父亲林崇做宰相,激怒了母后,我何至于会被赶下来!”
林淑媛一声冷笑,道:“此话差矣!放眼历朝历代,哪家外戚不享受些官职上的特权?且,你也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提拔我的父兄,难道提拔张隆贤的人吗?幸好你没傻到那样做,不然,恐怕不是老太婆抢回帝位,而是他张隆贤了!”
张果儿心跳顿时加速。
张隆贤!不就是四郎的父皇吗?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张果儿努力屏住呼吸,静听夫妇俩的对话。
林淑媛道:“只不过,我们太过心急。实该等老太婆再老些,手中的权势疏少些再动手。
“其实,老太婆根本就不愿意放权,她无非是找个由头,将我们赶走。
“就算你不提拔我的父亲做宰相,她也会找到别的借口的。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听着林淑媛的一席话,张隆昌道:“好!就依王后的。我明日便去和刘松之说。”
张果儿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四郎的事,他们却闭口不提了。她想问问张隆贤,可看得出来,他们俩对张隆贤颇有敌意。想想还是不问的妙。
正想着,张德瑞屁颠颠跑回来,一脸喜色。看得出,他刚从媳妇儿那儿回来。
张果儿心下一喜,他在宫中待过,问他不就可以了吗?怎么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