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生态主题

“互联网+”时代可以说是信息技术革命变革与重构的时代,随着信息的大量冲击,人们被日渐带入更为广袤而开放的世界,随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远离原野、田园与自然,到达高度人工化与信息化的环境中。信息的便捷与高效,使得人与人之间在物理与心理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人与自然生命之间的隐秘连接也逐渐归隐,对于物质世界资源的渴望超过了对于生命之源的敬畏。文化和艺术被认为是人类情感的对象化表征,当信息逐渐成为消费的主要对象,甚至成为民众生活选择的方式和方法时,人们更愿意沉溺于信息构筑的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在虚幻化、碎片化的信息世界中对于包括电影在内的艺术追求逐渐被削弱,艺术电影本身应该具有的价值内涵和文化意蕴也面临被解构。而生态意识关注人类和其他非人类生命之间的关系。由此,21世纪以来的国产艺术电影中表现生态主体的文本,专注与蕴含于人类精神意识层面的反思与生态意识,在消费符号的缝隙中逐渐生长出来,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故事叙事与结构设置影响着民众价值观念的变化与逆转。

生态电影是一种在电影叙事过程中贯穿生态意识与生态理念的电影,探讨人类与周围自然环境的关系,包括大地、森林、江河、湖泊,包括一切自然界的生物,是从一种以生命为中心的视角看待世界的电影。以生态理念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问题为主题,构成了21世纪国产艺术电影的重要内容。有必要将生态意识转换到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并使之成为与消费文化造成的人生困境进行抗争的重要资源,从而营造新的文化斗争场域。《狼图腾》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占有无可争议的一席之地,是一部深切关注人类精神家园与灵魂的重要作品,以此为母本改编而成的电影在国产艺术电影整体格局中是一部非常有价值的作品。影像充满了文化人类学的底色和生态中心主义的关怀,各种自然生命都成为值得尊敬的宇宙之中的见证者与演示者,电影的生态主题蕴含了极深的生态智慧。在苍凉、遒劲而刚健的影像叙事中,电影以内在精神贯通了古老神灵与草原大地的血脉,包括人、狼、羊之间的博弈。尼布尔曾说:“在动物生命中,真正独特的是物种而不是个体。特定的动物只是通过物质之特殊生命策略的无穷重复来表现自己的。”〔美〕尼布尔:《人的本性与命运》(上卷),成穷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第56页。虽然电影试图借助“狼”来建构图腾的意象,从而阐释基于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下不同的民族性格与华夏文明之间的内在张力,从而构建理想的文化互动观念,发出一个古老民族信仰沉落前的回望与呐喊。远古时期的文明,很大程度上将自然看作是有机、有灵的整体,人只是从属于自然混沌整体的组成部分。

现代文明中工业不断发展,科技飞速进步,人性中的占有欲、控制欲、毁灭损害了生态系统,国产电影应该更多唤醒人性中追求真善美的冲动及爱的力量,维持人类和地球能够共同生存下去。以生态为表现主题的国产艺术电影对工业化和技术高度发展中人类心灵的异化进行了调适与提醒。《可可西里》是一部思考当代人类生存的精神性较强的电影,关于生命与信仰的心灵拷问带给观众强烈的震撼。电影以独特的艺术叙事方式提醒着人们久违的朴实与虔诚,是对心灵的洗礼与生命价值的思考,启发民众反思如何在物欲飞扬的当下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作家张炜曾经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世界上无数法则、无数关系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如果这方面出现问题,其他所有方面的条理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如果人类文明以地球灾难作为成本与代价,这种文明最终会将世界引向死亡。《可可西里》以近乎纪实的手法描述了青藏高原无人区中藏羚羊的保护与杀戮,彰显了国产艺术电影久违的阳刚与力量,诉说着生命存在的意义包括人与自然共处的生存法则。电影提醒人们需要对人类自身的行为和价值重新进行考量,活出应该属于自然的人类本真。21世纪以来国产艺术电影中的生态主题,通过影像叙事作用于人类的心灵,唤起民众内心深处和自然、生命之间存在的连接互动与生命同源意识,是对人类善意的提醒与宝贵的启示。

21世纪国产艺术电影中的生态主题电影,是借助电影作为大众传媒中的重要体系组成,将生态意识转换到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借助电影建构的舆论空间与文化场域,某种程度上与消费文化及其所造成的困境抗衡。生态主题的艺术电影具有强烈的生态意识,探讨人与自然环境的生态电影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索中,在对生命万物的深度关切中,体现了创作者独特的思考,也蕴含着丰富的生态伦理思想,从生命中心出发看待整个世界。生态是一种重要的文化意识与文化理念,生态主题的电影包括以生态思想为主导的一切反思人类生存现状为主题的电影。国产艺术电影的生态身份,其蕴含的社会文化价值在于揭示生态危机爆发的深层根源,包括工业化进程带来的弊端和人类对于工具理性的过分依赖。生态主题电影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民族题材内容,以描述少数民族在现代文明进程中的困惑与民族根性为叙事主题,是电影以自己的文本方式对世界的一种回应。以生态为主题的艺术电影善于用生态理念回应时代与社会的需求,通过影像“讲故事”的方式引导人类积极认同民族应有的历史经验和文化基因,建构起接受者对电影故事的理解,展现21世纪人们对人类的自我本性及人与生态系统间关系的深度思考。民众在重构记忆的过程中,往往选择其认为合理的记忆并进行强化,作为民族区域文化传统的代表性作品,电影《嘎达梅林》融历史、战争、爱情、民族、人性于一体,以史诗般的宏大结构和流畅叙事,集中体现了民族独特的历史记忆与文化记忆,推动其在民间记忆过程中衍化为文化记忆,在民间文化认同和族群认同中发挥重要作用。电影以恢宏热烈的场面对美丽的草原与豪放的蒙古族游牧人参与的历史事件进行了追溯,成为民众价值认同体系下精心构筑的心灵图景。《嘎达梅林》中牧民的生存与草原的生态之间存在着悖论,历史见证了大自然遭人为破坏的恶果,而电影对生态的价值取向更多诉诸统治者、执政者手中,只有当执政者具有了真正的生态意识时,生态保护才有可能实现。集体记忆既可以看作是对过去发生的历史的累积性建构,也可以看作是对过去发生历史的穿插式建构。《嘎达梅林》中描绘更多的是历史进程中民众的历史记忆,民众往往由于各自价值认同体系不同而对记忆进行了某种自由选择,由此产生的心灵冲突更好地传递出绚丽壮美的草原游牧民族的性格。电影叙事中的草原作为家园是自然和生命意识的有机联系,家园不仅是物质堆积的空间场所,更是精神安放的诗性所在。中国在都市化与市场化发展过程中,都市文化系统的建构改变了原乡古朴的习俗或信仰,乡土中国的空间生态环境与精神生态也经历着时代激变中的种种不适,而生态主题的艺术电影包含着自然的思想意识与伦理情感,同时也凝聚着实现族群与文化认同的期许。

现代工业革命以来一系列潜在的和已经发生的生态危机频仍,人类精神家园与人类文明亟须全新的伦理精神生态来应对。对生态的价值取向和人类审美体验,往往不在生态系统自身,而在于我们的文化系统,以生态叙事为主题的艺术电影中“诗意地栖居”理念在消费符号的缝隙中努力生长着。21世纪以来生态主题的艺术电影,其实是一种具有自觉实践意识的电影叙事,是对自然界生命的生产与再生产,包括人类自身与生态系统之间关系的影像观照,同时也为观察与研究21世纪民众的精神走向提供了新的视角与新的批评方式。接受者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将个体经验与影像叙事结合起来,构建出对人类本性反思的内心世界,人类只有从自我精神层面进行救赎,尊奉敬畏生命,万物共生,不断抗拒着被技术控制下异化的思维,弥补着被科技理性解构的生命主体意识,以期实现最终对整个生态系统的调整。生态主题的艺术电影旨在修复当代社会的伦理精神生态,重构当代人的精神家园,对生态伦理进行审视和精神价值意蕴的哲学考察,涵养天人合一、超然物外的文化精神,使得生存个体拥有高度的独立精神和自由心灵,从而实现精神贫乏时代里电影该有的担当——拯救大地,挽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