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唐尧在床上翻来覆去,自从被一场噩梦惊醒以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梦里,他仿佛堕入了一个无尽轮回,地狱。
黑漆漆的封闭房间,只有一扇挂在高处的排风,扇叶如刀,旋转着,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窗外依旧是黑暗。
黑暗里,零星透出一点点光来,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尾部散发出没有温度的暗光。
空气变得浓稠,扇叶渐渐旋转不动,血腥味从角落里弥漫开来,细碎的声音嘲讽在四面八方。
“我就要吃掉你了……”
“我就要吃掉你了……”
“我就要吃掉你了……”
狭窄的空间里忽地被液体充斥,伸出舌头来舔舐,是血液的咸味。
唐尧紧闭着双眼,无法睁开,也同样无法挣脱这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不记得自己头脑里究竟有哪一刻,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邪恶的念头腐烂,催生出无边梦魇。
“你真的想要追求我吗……”
耳畔有很熟悉的声音传来,唐尧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他做到了,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团团密密麻麻的头发。
一个人形,顶着一团浓密的毛发,脸是头发,后脑还是头发……
“不……不要过来……”
“吻我……吻我!”
“不……不……不!”
双手推开,唐尧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上冷汗涔涔,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洗了个遍。
夜里的冷与寂寞,此时一同找上门来。
一个平庸的外表,包裹着一个极端炽热的灵魂,唐尧深刻地明晓自己并不甘于平庸,撕开皮肤,露出鲜红的跳动着的血肉,深可见骨,那是心脏的节奏。
唐尧想要的,从来都有很多。
只不过,他所能得到的,往往却只有优胜者留下的残渣。
那些被摒弃的残渣霉变,演化出一场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惊梦,他厌倦了,可是他做不出改变。
在明不见经传的小高中里,他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型存在。
除了一份特长奖项,没有人记得他还有什么作为。
那张奖状送给了他一张通往名牌大学的通知书,也恰好同时递给了他一份自卑的人生试卷。
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他什么都不是。
他是失败者,无论是哗众取宠,还是故作涵养,都没能换来一点鄙夷的关注或者欣赏的眼光。
失败者,只能瓜分优胜者的残渣。
其实,唐尧本来没必要过这样的人生的,是他自己,给自己下了一封挑战书,从而启封了自己的悲哀。
而这种悲哀,在遇见娆以后,又被无限制地放大。
他顿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在这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唐尧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决心去改。
他可以不去做自己人生的失败者,失败者这个称号,也只有自己才可以给自己定义。
噩梦惊醒了他的身体,与灵魂。
他不想再被动地接受来自夜晚的乱梦,他只想要,安安静静,一觉天亮。
唐尧变了,他真的变了。
其余的人,开始逐渐认识了这个“男大十八变”的普通同学。
自己是否在别人眼里平凡,主要取决于你是否想要做一些入的了他人眼,他人心的事情来。
唐尧不是没有能力,只不过是他在一直逃避。
他同样可以接受一个更好的自己,不一定是在学习方面,在他擅长的领域,同样可以。
唐尧从小便是一个玩笔杆子的高手。
他五岁开始读书认字,七岁开始以自己的笔锋去描摹一些人与事,渐行渐远,渐渐成熟,唐尧的文体逐渐展开了他自己的风格。
虽然,取得这一方面成功的代价是其他科目上的一塌糊涂。
他不理会其他作业,他只是喜欢一遍遍的书写文字,更新自己的自带体制。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唐尧也算是一个偏科天才。
只不过,现在对于学校天才的定义,主要是关注于学习正业之上。
唐尧在大学,第一次认识到,所谓的学习正业,还有很多种形式,只要出彩,就能出头。
他有了信心,再也不用在对视时躲开双眼。
“你……”
“怎么了?”
娆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唐尧。
“我……你……周末有时间吗?”
面对着娆,唐尧始然明白,经过自己周全想象的,到了真正去做的时候,差别是很大的。
女子轻笑着,阳光从她的发丝间透过,将她的发色渲染成一片淡棕。
唐尧不动声色地慢慢后退了一步,他驾驭不了娆这样的女子,这一点他自有体会,但是,娆就像是一块万能磁铁,他转得像一颗卫星。
娆的淡定,令唐尧的心里不淡定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也许在她眼里,自己与那些寻常的追求者没有一点本质上的区别。
“我周末?抱歉……”娆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我还有事需要去做。”
明目张胆的拒绝,可是唐尧还是必须要付之一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有一点尊严必须要保留。
“没关系,没关系,我随便问问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只是想找一个论文搭档而已,真的,你可以不信……”
有一种说法叫做,你越遮掩,暴露得越多,你越解释,越说明你心里有罪过。
罪过谈不上,但是唐尧这一波的解释,很显然彻底暴露了他的目的,对于一个正常的解释来说,他的语言太累赘了。
“没有,我相信你。”
娆似乎看出了唐尧的窘迫,圆了一个场。
“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与你共同进行一个课题。”
唐尧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所有人,包括唐尧看来,娆都是那种红颜祸水类型的,只不过事实真的如此吗?
唐尧不知道,即使是七年后,他也还是一样不知道。
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个性,据说是可以通过长相看出来的,唐尧虽然不想这么觉得,但是,他抑制不了随波逐流的冲动。
娆长了一张令所有人都惊叹的脸庞。
这是一种资本。
在这个看人方向两极分化的时代,要么是长相极度精致,要么,就是身家足够殷实。
这两种人,理论上来说,才有充足的选择余地。
很遗憾,唐尧并不属于这两种人,所以,他每走出一步,都要好好斟酌,因为走错了,他没有足够的资本去维持自己的情绪。
现实,就是如此。
有些人可以疯狂甩人,有些人可以一掷千金,可大部分人都是寻常人,寻常人做不了太极端的选择,只能尽量把握自己的人生。
唐尧,保留着这样的想法。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自我悲观的自己了。
娆,仍然是他心里最想要征服的一道坎,同时也是最能对他的心理造成影响的一道劫。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男人,都会有一个目标,先不论这个目标是远是近,只要有了目标,生命才能向着一处走去。
每一个阶段,都需要一个目标,不同的目标,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也是不同的,有的甚至足以影响一生。
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