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那方天空,石崖还是那个石崖,只是离开这么些天,竟觉得有些陌生。石崖边种满奇花异草的亭台楼阁间,仍弥留着淡淡荷香,这熟悉的味道告诉我,没有走错,这就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家。
回到清心殿找师父,师父不在,我猜他是去了石崖,可石崖也没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师父去了哪里?正想着,一阵淡淡的荷香飘来,清雅、芬芳。寻不见他时倍感失落,可他出现了,我却又僵直了身子不敢回头。
“沫儿。”语气淡然如水,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师父……”回头,望到师父的一瞬间,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只是看着他的衣摆,就已经泣不成声,委屈,难过,害怕,还有多日不见,再次相逢的激动。
“听闻沫儿挨了邢杖,还被罚了崖面壁思过,”师父说着,转手捏出个满是花香的帕子,俯身为我擦去了眼泪和鼻涕,倒是一点也没有嫌弃,然后他继续道:“为师觉得……该罚!不然,沫儿怎会知道,为师寻不见沫儿时,心里是何滋味?”
“沫儿知道错了。”我抽泣着,不敢看他。
“错在哪里?”他淡淡的问。
“我不该擅自离开天修院。”我小声答。
“还有呢?”
还有?师父说的应该是戒律阁定的那些罪吧!
“还有……夜不归宿,漫无纪律,私离天修六日渺无音讯,大殿之上藐视尊者,谎话连篇不知悔改……”我越说越小声,只因感觉师父身上一股寒气逼来,叫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壮胆抬头看了看他,却见师父那绝世的容颜渐冻,璀璨的星目此刻已经变的深不见底。
“这么说,你都已经认罪了?”师父语气依然淡漠,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十分的生气。
“我认罪啊师父!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师父就不要生气了嘛!”我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好一句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师父一把甩开了我的手。
最怕师父生气,最终还是生气了,我究竟哪里说错了话?突然想起什么来:“还有师父让徒儿抄经,徒儿半字没抄……”
看着我唯唯诺诺的模样,师父努力压制了怒火,半晌才又开口问我:“你,究竟有没有被断命佛所咬?”
我想了想,要是承认被咬,师父定要问起救我的高人,我已经答应过宫哥哥,不会把他说出来了,现下反正都已经认罪了,于是回师父话:“徒儿一时糊涂,对师伯和师叔撒了谎,徒儿并没有被蛇咬,没有中毒,就是贪玩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一阵铺天盖地的凉意袭来,师父面色白青,像是被玄冰诀反噬。
“师父!?”定是他气急攻心才会这样的!我伸手去扶,却被他拒之千里。
“几日未见,你竟敢对为师撒起慌来!”师父眉头微皱,少有的情绪浮现在颜,他一定特别的失望:“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印象里,师父从来不曾这般生气过,记得那年打翻了东海圣主送给师父的应心砚台,师父只是关心的问我有没有被伤到,后来才知道那是至尊的宝贝;还有一次不小心弄断了师父费心移植过来的雪灵芝,师父也只是无奈的罚我抄几遍雪灵芝实录。
看来这次师父是真的生气了,可是……师父想听的究竟是什么?
夜了,清心殿外异常的冷,我坐在石阶上,终究是没想好要给师父交代什么。小雨不适时宜,淅淅沥沥就下了起来,我小跑几步,蜷缩在狭窄的房檐下躲避,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依靠在一个坚实的臂膀,星光之下,白璧无瑕的衣衫盖过我的肩头,一阵阵清雅的荷香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师父?”我赶紧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雨停了,天晴了,沫儿也该回家了。”师父轻声道。
我撇了撇嘴巴,想哭。
“沫儿跟了为师几年?”
“回师父,四年了。”
“四年……才四年的时间,确实还不够久,今日为师过于意气用事,让沫儿为难了。”师父这是……在向我道歉?
“没有啊师父,是沫儿不好,沫儿……”我看着师父的眼睛,不由的就想告诉师父一切:“月华师叔成亲那日,萱萱跟我说,师父您和月华师叔是因为我才分开的,师父出门赴宴后,我就去后山找萱萱,想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到了后山……”打扰了宫长宇,救了宫长宇,又被宫长宇救都讲给师父听了。
“原来是他……”师父抬头看了看那悄悄挂上天空的下玄月道:“你月华师叔就像那天上的月亮,而我是山、是水,却终究不是能够衬托她的星星,也不是可以包容她的夜空,所以注定我们不是一路人。”师父又低头问我:“沫儿可知,宫长宇是何许人也?”
“我知道,是妖族。”
“不止,他,是妖帝,妖界之主,曾纵容群妖祸乱人间,人王寻求九重天主庇护,才镇压了妖孽。”师父平静的话语让我一时间乱了,宫哥哥,竟然是妖界的帝王……
师父举起手掌,掌心化出个指尖大的小白球,是幻驭术!
“为师完全可以对你用这幻驭术,却依然想听沫儿自己说,为师方才气的是沫儿信不过为师,欺骗为师!”
“对不起,沫儿让师父失望了。”第一次对师父撒谎,就败的体无完肤。
“今后沫儿需记得,有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你不会游泳,却非要下水去救落水的鱼,那是愚善。”
“是师父,沫儿记住了。”
得到师父原谅,我开心的搀起师父,与他一同回了清心大殿,为师父斟上香茶一盏,伏在他身侧,安静的望着品茶的天人。
看着师父绝世无双的面容,我总觉得能够守在他身旁的,也该是同样耀眼的人吧!而我的样子却平平无奇。这时我突然就想起了宫长宇的水晶镜,便赶紧问师父:“师父,你可知这世上有种可以持续掩盖一个人姿容的易容之术?”
“知道。”师父静静地等我继续。
“师父,那你可知……沫儿被人施了这易容术?”我小心的问。
“知道。”师父似乎一点都没有惊奇。
“那……是……是师父施的术法吗?”我依然问的小心翼翼。
“不是。”师父终于抬起了低垂的双眸,望向我:“不过这术法用在沫儿身上,倒也并非不是件好事,所以为师也就没有施法解禁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是谁为我施了术法:“那……师父可曾见过沫儿本来的样子?”我期待的望着师父,心里特别希望师父知道,那水晶镜里的绝色佳人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样貌皆是皮囊表象而已,修身养性更为重要。”师父说的风轻云淡。
“是,师父。”嘴上应着,心下暗自嘟囔,既然说皮囊而已,那漂亮不漂亮不都一样嘛!为何还要我戴着这张不属于自己的假面?
“歇息了,明日晨练,允你迟来些。”师父略过我身侧,进了寝殿,我忙拿下肩头披着的素白衣服还与师父。
却见师父摆摆手:“天凉,且先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