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楔子 血墨惊鸿

万历二十三年冬,太行山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雪。

沈怀远握紧雁翎刀的手青筋暴起,刀锋上的血珠在火光中凝成冰棱。三十七具尸体横陈在镖局前庭,血水渗进青砖缝里,开出妖异的红梅。他望向廊下那口樟木镖箱,箱角鎏金云纹正在烈焰中扭曲——押镖三十年,第一次后悔接了这趟暗镖。

“沈总镖头,交出《山河社稷图》,留你全尸。“

锦衣卫千户陆昭明的绣春刀还在滴血,刀身映出檐角玄衣人的轮廓。那人撑着油纸伞立在飞檐上,伞面绘着惨白的彼岸花,雪花距伞骨三寸便自动蒸腾,化作氤氲雾气。

“东厂竟与幽冥阁勾结...“沈怀远瞳孔骤缩,反手劈开两支淬毒袖箭。镖箱突然发出机括脆响,十二道金丝楠木夹层逐次弹开,露出半幅泛黄的绢画。太行山脉在画中诡异地倒悬,黄河水逆流成血红色。

玄衣人轻笑如银铃摇冰,伞尖忽射出七根天蚕丝。沈怀远挥刀格挡,却发现丝线穿透刀刃直取双目。千钧一发之际,判官笔破空而至,墨色罡气绞碎天蚕丝,在雪地上烙出“公道“二字。

“墨宗的人还没死绝?“玄衣人旋身避开后续三笔,伞面翻转间露出半张芙蓉面。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恰与绢画中倒悬山巅的红日重合。

沈怀远趁机劈开后院角门,朝紫檀柜嘶吼:“砚秋带镖箱走!去金陵找...“话音戛然而止,雁翎刀当啷坠地。他最后看见的,是陆昭明刀尖上挑着的半块貔貅玉佩——妻子临死前塞进幼子怀中的那块。

七岁的沈砚秋蜷缩在柜内,齿间死死咬着母亲给的饴糖。糖块混着血水在舌尖发苦,他透过镂空纹隙看见判官笔客的背影。那人左袖空荡荡飘在风雪里,右手挥笔写就《满江红》,字字化作剑气洞穿三名厂卫咽喉。

“接着!“判官笔客突然将某物抛进木柜。沈砚秋下意识接住,是支玄铁铸的笔,笔杆残留着温热血迹。没等他抬头,整座镖局轰然塌陷。燃烧的梁柱砸落瞬间,他瞥见玄衣人足尖点过火海,绣鞋上金线蟠虺纹宛如活物。

三十里外寒山寺,晨钟惊起林间昏鸦。

浑身焦黑的判官笔客跪在佛前,断臂处用腰带草草扎紧。小沙弥战战兢兢递来襁褓,怀中婴孩颈间挂着半块羊脂玉玦。

“从此你叫沈砚秋。“男人以血代墨,在《金刚经》扉页写下生辰八字,“墨宗第三十六代传人,须记得今夜的火光。“

血色漫过“秋“字最后一捺时,佛像后的阴影传来轻叹。青袍老僧手持扫帚现身,腕间佛珠竟是用东厂令牌改制而成。

“何苦再拖这孩子入局?“老僧拂去经卷尘埃,露出封皮下《天工秘录》的篆文。

判官笔客咳出内脏碎片,染血的嘴角却在上扬:“十五年后...当朱砂现于秦淮河...便是修罗书客...重写生死簿之时...“

语声渐散在香烛烟霭中。佛前长明灯忽明忽灭,映照经幡上两句新添的谒语:

「墨池起惊雷,笔落山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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