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康城东十里的官道上,会稽王司马构正带着五百禁军乔装的蒙面山匪,包围了荆州刺史桓温的大女儿桓静的队伍。
司马家族经历“八王之乱”和“永嘉之恋乱”的内斗以及北方胡族的屠杀之后,皇族式微,人才凋零,只想偏安一隅,无心北伐,而赵国则忙于与前燕和前凉作战,没有兵力与晋国作战。于是石虎和晋国朝廷秘密达成了互不攻伐,相安无事的秘密协议。
司马朝廷深知这个协议与民心和四大门阀的意志不符,不敢公告天下。
最近数月,荆州刺史桓温屡次进犯赵国边境,让赵国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赵国镇守荆州边境的义阳公石鉴便秘密遣使节秘密到建康,向晋国统领朝政的琅琊王司马昱交涉。
司马昱于是向桓温提出由自己安排的亲信替代桓温的弟弟,有“晋国第一勇士”之称的桓冲担任襄阳郡守,镇守襄阳,好结束桓冲对赵国边境南阳郡的攻伐。
由于遭到桓温的严辞拒绝,司马昱便在石鉴使节的建议下派遣侄子司马构,带领五百禁军伪装成山匪劫持桓静,并以此要挟桓温同意撤换桓冲。
陈翰看到大批蒙面人包围了一个队伍,就停下马观察,只见包围圈正中是一群骑马的门阀府兵,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手持方天画戟的将军,他带着三四十个的府兵护着一辆马车。看来马车上的人是蒙面人绑架的对象。
陈忠见陈翰似乎有意插手,就叮嘱道:“少主,我们绕路过去吧,这明显是大门阀之间的恩怨,我们陈家到江南以后行事一向低调,还是不插手的好。况且你的安全重要,夫人在府里一定等着急了。”
陈翰辩驳道:“我们陈家向来以道义治家,今日路见不平,岂能置之不理。你先回颖阴庄禀报母亲,并带陈家军前来解围。我进去看看,尽量救人,也尽量不得罪人。”
陈翰说完,带着六名墨门剑客纵马冲进了包围圈。陈忠不清楚陈翰的武功能否自保,岂敢在此时离开。他差遣一名护卫回颖阴庄搬救兵,自己带着其余护卫跟着陈翰进了包围圈。
司马构见有人不知死活,硬闯包围圈,命人让开一条道,让陈翰一行人进了包围圈,并迅速用一群弓箭手围住众人。
护卫桓静的将军名叫桓越,是建康桓府的护卫统领。今日护送桓静出城省亲,不料在此遇见埋伏,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见到此等大阵仗,他并不恐惧,只是想着拼死护大小姐突围。
桓越见到一个相貌清秀,背着长剑,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衣少年领着一群护卫冲进包围圈,觉得讶异。他抱拳道:“少侠为何见祸不躲,还往里钻。外面这群人可是不能招惹的主,今天他们要对付的是我桓府的人。你们如果现在离开,他们应该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陈翰抱拳回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学武之人的本分。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抢劫,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物,我有啥好害怕的。将军只管专心护住车里的人,我们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也不敢添乱。”
桓越谢道:“少侠高义!我乃谯国桓家的护卫统领桓越,今日得蒙少侠帮助,无以为报。请少侠自报家门,如果今日侥幸脱身,一定禀报家主,重谢少侠。”
桓越是建康桓府的护卫统领,跟随桓温征战多年,武功高强,久经战阵。由于桓家掌握的军队都在荆州抗衡赵国和成汉,桓温担心建康桓府的安全,特意安排他随身保护桓静。这次深陷重围,桓越当然知道,围困自己的绝不是普通的山匪,今天很难脱身,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战斗到最后一刻。
陈翰可不是为了什么报答来的,可是礼貌还是要的:“在下乃颍川陈氏陈翰,路见不平而已,无须回报。桓刺史镇守荆州,战功赫赫,却有人调动军队精锐对付桓刺史家眷,令人嘘唏啊。”
陈翰拔出长剑,挡在桓越面前,陈忠见状,带着七名护卫挡在陈翰面前,贴身保护。
这时,桓静拉开了马车的帘子。陈翰看到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长发飘逸、明眸皓齿、风姿绰约、国色天香的世家小姐装扮的少女探出头来。
陈翰久居深山,从没有看到过如此好看的女人,不禁心砰砰然。
桓静是东晋四大门阀之一谯国桓家门主,荆州刺史桓温和南康长公主的大女儿,在晋国拥有公主般的尊崇地位。自幼聪明伶俐,多才多艺,深受桓家和司马家族长辈的宠爱。
桓静用珠圆玉润的声音说道:“颍川陈氏乃百年望族,桓静仰慕已久,今日有缘见到公子,真乃三生有幸。公子仗义相助,等灭了这帮山贼以后,桓家定当厚报。”
桓静年纪轻轻,在重兵包围下却仍然表现的如此淡定,礼貌周全,让陈翰很佩服。
陈翰本来生性冷淡,脸红道:“大小姐出身名门,国色天香,陈翰有幸得见芳容,今日就是战死在这里,也是死而无憾了。”
二人对话之时,司马构命人让开一个缺口,蒙着面,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个蓝衣侍卫的保护下,走到了众人面前。
会稽王司马构是晋国年幼皇帝的亲叔叔,和大部分司马家族的王爷一样,只知声色犬马,无所事事。司马昱派遣他来挟持桓静,也是实在司马家实在没人了。
陈翰从身边这位着装考究的贵公子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脂粉气。陈翰心想,这位公子这样的穿着打扮,还能调动这么多的精兵,应该是哪个大门阀的公子。他敢带兵包围当朝重臣桓温的千金,来头肯定不小。特别是身后紧跟的的蓝衫中年剑客,身板挺直,眼神犀利,是个不能小瞧的厉害角色。
司马构轻蔑的看着众人,不屑与旁边这些庶人为伍,更不用说浪费口舌。
东汉以来,等级制度森严,士族占有绝大多数土地,垄断官位,看不起庶族寒门。虽然颖川陈氏也是百年望族,但南迁后行事低调,已无往日盛名,陈翰对于这样的目光,也只能默默承受。
司马构趾高气昂的喊道:“桓静,今天爷一定要带你回家,让你的人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爷保证饶他们不死!但如果胆敢抵抗,爷就让他们全部葬身此处。你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了。”
桓静从轿子出来,手拿宝剑,跨上战马,厉声喝道:“宵小之辈,真面目示人尚且不敢,却要我桓家将士束手就擒,真是自不量力。众位将士,今天本小姐和你们一起杀敌,灭了这帮流寇!”
司马构恶狠狠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爷翻脸无情了。”
说完,调转马头,退出了包围圈,然后大声喝道:“不得伤害桓小姐分毫,其他人等就地诛杀!”
随着司马构一声令下,禁军弓箭手就开始对着恒府府兵和陈翰一行人射击,一时箭雨漫天。
桓越指挥府兵将桓静围在中央保护,一部分府兵拿着盾牌挡箭,一部分府兵拿着弓弩还击。虽然人数悬殊,但凭着素质优势,一时竟不落下风!
一轮箭雨过后,桓越抢到空档,领着府兵保护桓静突围。他冲在最前面开路,只见方天画戟过处,禁军士兵纷纷倒下,众府兵跟在身后冲杀。禁军损失惨重,却无人后退,凭借人数优势死死围住恒府府兵拼杀。战况惨烈,血流成河。
不时有桓家府兵中刀倒下,桓静很是心疼,她想仗剑拼杀,奈何府兵紧紧的把她护在中央,让她根本接触不到敌人。
随着桓家府兵一个个倒下,包围圈也越来越紧,形势越发危急。
陈翰这边,第一轮箭雨来袭的时候,陈忠和护卫们纷纷用刀帮陈翰挡箭。
陈翰低声说道:“我可以自保,你们不替我挡箭。擒贼先擒王,箭停以后,师弟们和护卫大哥们负责开路,我来对付蓝衣侍卫,忠叔负责拿下头领!”
“诺。”
陈家护卫都是跟随陈匡征战多年的老兵。听到陈翰命令,他们立即组成战阵,和墨门剑客一起杀入包围圈,蒙面武士纷纷倒地。
蒙面武士的目标在活捉桓静,进攻重点放在桓家府兵那边。陈家众人这边的防守相对松懈。墨门剑客和陈家护卫作战勇猛,不多时就出一条血路。
此时,司马构正指挥蒙面禁军进攻桓府府兵,活捉桓静。
桓家府兵固然厉害,已斩杀百余名禁军,但人数实在太过悬殊,已渐渐落入下风。在禁军士兵的围攻中,桓家府兵已经倒下十几名,剩下的也多是带伤坚持。
桓静开始直接面对蒙面武士,她非常英勇,用宝剑放倒了好几个禁军。
看到胜利在望,司马构得意忘形的喊道:“桓静,你再不投降,你桓家的府兵就要死光了!”
未等桓静搭话,陈翰施展轻功,越过蒙面武士,举起宝剑,往司马构一剑刺了过去。
陈忠一直作为副将跟随陈匡在战场拼杀,纵然这十年精力都用在帮夫人中兴陈家,武功也没扔掉多少,施展轻功紧紧跟在陈翰身后。
陈翰攻击司马构只是虚招,他清楚蓝衣护卫才是难缠的对手。
果然,蓝衣护卫见主人被刺,慌忙提剑来挡,哪里知道陈翰是声东击西。
陈翰见蓝衣护卫用剑来挡,立即在空中变招,对着重心不稳的蓝衣护卫连刺三招,变招之快,出剑之迅速,连陈忠这样的沙场老将都从没有见过。
蓝衣护卫本来有些轻看眼前的白衣少年,被出其不意的变招刺的有些慌乱,好在成名多年,经验丰富,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他仍从容的用剑挡住了陈翰的前两剑。
当蓝衣护卫准备用前两次的招式抵挡陈翰的同样招式的第三剑时,隐隐感觉到不妥。陈翰刺出的第三剑,虽然都是招式一样,可是速度和力度都是前两剑的好几倍。
蓝衣护卫自知无力阻挡,只能下意识的用剑去挡。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之后,蓝衣护卫的剑断成两截,肩膀结结实实的挨了陈翰一剑,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陈忠没等司马构身边的蒙面武士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司马构,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阴沉着脸喝道:“让他们都把武器放下,不然现在就结果了你!”
司马构慌张的喊道:“放下武器,都给我放下武器。”
蒙面禁军听到司马构的命令,不敢违抗,纷纷把武器放下。
深陷重围,眼看就要无力抵抗的桓静和桓家府兵,就这么得救了。
陈翰看大局已定,让蓝衣护卫找禁军帮忙包扎伤口,然后隐秘的向陈忠做了个手势,就往桓静走去。
桓静正与恒越带着存活下来的二十名府兵在整理尽忠府兵的遗体,并为受伤府兵进行治疗。
陈翰走过来,看见桓静的脸坚毅而忧伤,眼眶湿润,他没有开口安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门阀大小姐会为自己家的府兵如此悲伤,很难得。陈翰对恒静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桓静没有看到陈翰击倒蓝衣护卫的那一幕,但她知道是眼前这位,有些清瘦,温文尔雅,气宇不凡的少年救了自己和府兵。
桓静鞠躬道:“今日承蒙公子搭救,待回府禀报家父后,定当重谢。”
陈翰道:“桓小姐不必客气,您看这帮蒙面匪徒如何处理。”
桓静固然年轻,但出身大门阀的她自然看得出蒙面匪徒都是军队精锐。如果处理,等于和这些人背后的门阀撕破脸,给陈家带来灾祸。桓家的军队远在荆州,没办法保护陈家。只是就这么放过他们,又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