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墓碑前,给自己长眠的母亲和哥哥献上了一束鲜花。
“妈,不知您是否会想我,但我还挺想念您的,老爸做的饭菜太难吃了……”
“最近我拒绝了河镇大学的邀请,您可能会觉得很失望,毕竟您从小就希望哥哥和我可以出人头地,读取大学学位毫无疑问是最优选择……”
“但我也是考虑了很多很多的,绝不是一时的冲动,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农场要打理,老爸最近的腿脚却越发不利索,一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就会发痛,我怀疑他是得了风湿,哦,也就是‘流痛病’,估计是以前太操劳了……”
“我觉得我不是一个读书深造的材料,毕竟我想的东西和别人想的东西差距太大了,八成去了大学也是独来独往、与人争辩不休,不如去行商或投资,您觉得‘蒸汽机’和‘飞梭’哪个比较好推广……”
“倒是妹妹,她头脑又灵光、性格又开朗,我倒是觉得她可以女扮男装去报名,老师也说愿意给妹妹一个机会,并给予一切必要的帮助,学成归来后她估计可以做成很多大事情……”
“嗯,妹妹她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向您保证……今日就先这样了,母亲,我先回去了。”
“您的儿子,奥莱.拜尔向您致以最真挚的感情。”
奥莱.拜尔离开了墓园,绕过一条林荫遮蔽的山野小道回到了村里。
土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步履忙忙,看见奥莱.拜尔的时候脸色便越发的难看了,他们低下头,在感到抱歉与怜悯的同时却也毫不迟疑地避开了他,发自真心地祈求着来者的离开。
村上的几户人家门前垂着白色的布帘,墙上更是画着这个世界专有的字母,达成标记的作用。
整座村庄里尚有人气,却也难免人心惶惶不安。
最开始是猎户的儿子,然后是洗衣妇的丈夫,接着是村上有头有脸的骑士老爷……
疾病是公平的,她征服不幸的人,放走幸运的人,起码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不论贵贱贫富。
奥莱.拜尔的家在村的最边上,毕竟他们一家都是外来的,奥莱尚在襁褓的时候一家子还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过活呢。
在奥莱小时候,母亲还一直告诉他——“小奥莱,你是在马上出生的哦,说不定你以后会成为一位伟大的骑士呢~”
那自然是说笑的,首先具体来说,奥莱是在马车上出生的,其次他清楚地记得那时拖马车的不是马,而是驴子。
不过,自从母亲难产去世后,父亲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笑话了。
小路的左边是一片不大的菜田,那是给自家人吃饭种的,右边才是这个家的珍贵家产“猪圈”,里面那一大群嗷嗷叫的猪仔们是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
嫂子伊莎贝尔正在给猪的食槽中倒上黏糊糊的食料,看见了奥莱便停下活计,把双手在粗布衣上擦了又擦,走上前来。
“一路上还好吗?”
伊莎贝尔笑如昙花,哪怕是多年的风霜苦雨为她的眼角添上了几道皱纹,也不能消解其丝毫的温柔与美丽。
“还好,无事发生。”
对于这位在哥哥去世后辛勤操持家务多年的嫂嫂,奥莱.拜尔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与同情,便也就不吝啬于自己的笑脸。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拜尔是要先吃饭还是……”
“我想先去看看妹妹。”
伊莎贝尔的话语被打断,她的脸上也便显出了几分忧愁,反倒是奥莱.拜尔安慰着她。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伊莎贝尔受到了鼓舞,也跟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莉莉丝一定会好起来的。”
奥莱.拜尔走进家门,登上二楼,去到了妹妹的房间。
屋内的窗帘拉着,只是在床头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用作照明。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床边,他佝偻着身躯,好似生怕自己惊吓到了那个昏睡在床的女孩。
奥莱.拜尔和自己的父亲道恩.拜尔点头示意,又上前低声说道。
“父亲,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道恩.拜尔是一个满脸横肉、胡渣茂盛的人,他有着一双让人胆寒的碧绿眼眸,声音低沉而沙哑,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好说话、性格温和的人。
“……恩,你自己也注意休息。”
道恩.拜尔只是有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语罢了。
他用手抹了抹布满脸上的疲倦,结束了一夜的留守。
房中便独留下奥莱.拜尔一人了。
奥莱坐在道恩刚刚坐过的地方,用手轻轻地、轻轻地拨开莉莉丝额前的黑色发丝。
这位昔日里闹闹哄哄的调皮鬼、大家的开心果如今却变成了破败的布娃娃,脸色白得像纸、身体凉得像水,终日浑浑噩噩、食不下咽,少有清醒时也会咳嗽不止、痛苦不堪。
那时断时续的咳嗽令人担惊受怕,咳出的粘痰则带着细密的血丝,情况一天天地恶化,大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再一次带走自己深爱的人。
昔日甜美的脸蛋被瘦削所摧毁、富有活力的眼睛深陷发黑再难睁开。
怜惜、心痛、不甘、怨恨……只要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如此模样,奥莱的胸中便止不住地翻涌起各种各样晦涩难明的情绪。
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奥莱.拜尔作为一个人类已经无计可施了。
他握住自己妹妹的手,那骨节分明的五指与过分轻薄的手掌是那样地惹人怜惜,俯首间轻声立下的誓言却异常的坚定而沉重:
“我一定会救你,莉莉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