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终于收齐了,白黎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
这一个雪夜,白黎生辗转难眠,他太兴奋了。
因为,明日,白家将有一笔很大的进项。
自从接掌茶庄以来,他还没有这样激动过。
白黎生恍惚觉得,他可以撑起整个白家。
“咳咳……”
他还在咳嗽,躺下的时候咳得更厉害。
白黎生干脆坐了起来,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在身上。
“吁……”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咳嗽才平息了些。
微凉的空气,让他感到很舒服。
夜色很深,窗外很白,白黎生的眼睛很亮。
不知坐了多久,他终于有些乏了,躺下稍稍睡了会儿。
……
半夜的时候,外屋突然吹进来一股烧焦的味道。
白黎生被惊醒了。
慌忙下床,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茶庄——失火了。
“救火了,救火了,咳咳……”
几个伙计和账房都被惊醒了。
所有人都找盆找桶接水。
火,越来越大。
白黎生站在火光里,不停的敲着锣,口中喊着救火。
陆续又有几个街坊过来了。
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火很快燎着了整个茶庄。
那几万斤茶叶,很快被熊熊烈火烧成了灰烬。
茶庄也塌了,只剩下几根房梁,还在“呲呲”冒着烟。
不过好在人都没事。
天色微明,雪,还在下。
救火的人,脸上全是黑灰,映在雪里,很是滑稽可笑。
好心的街坊慢慢散去,唏嘘不已。
白黎生站在风雪里,一动不动,眼里闪着泪花,头发乱成一团草。
一切都完了……
黑面大汉冒着风雪,如约而至,手上是大把的银票。
白黎生哭丧着脸,蹲在灰烬旁,他不敢回白家,他没有脸回去。
黑面大汉的身后带着七八个小厮。
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的离开。
要么带走茶叶,要么拿走银子。
几个小厮架着白黎生来到了白家。
白家,遇到了前所未遇的窘境。
按照字据上的条款,白家得赔偿接近三十万两银子给这个黑面大汉。
白家哪里还有银子,能凑齐三千两就不错了。
白家现在唯一的家产就是这座宅子了,不过,这宅子也值不了这么多。
黑面大汉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着丫环端上来的好茶。
秀凤坐在对面,面色凝重,嘴唇微微有些抖。
白黎生眼巴巴的站着,枯瘦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刮倒。
字据摆在秀凤面前,手印很红,红得有些刺眼,又有些冰冷。
秀凤看着白黎生,一言不发。
白黎生垂着脑袋,耷拉着胳膊。
喝了口茶,黑面大汉说话了:“这白纸黑字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拿银子吧。”
秀凤皱了皱眉头:“白家现在拿不出这些银子,这位爷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怎么通融?我凭什么要通融?这字据上写得很清楚了,难道堂堂青河白家要赖账不成。”黑面大汉有些急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
“不不不,这位爷你看这样行不行,容我们两日,两日之后,先将那一万两银子的定金还给你,其他的容我们再想办法。”
“那怎么行?我现在就要银子。”
稍稍顿了顿,黑面大汉看了秀凤一眼,继续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白家这宅子……我看也值点钱,这样吧,我就算行行善,白家给我三万两银子,另外将这座宅子的地契也给我,我可以考虑不再追究此事。”
“这怎么行,没了这宅子,我们住哪儿?再说这是老爷留下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给你。”秀凤也有些急了。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我只能去报官了。”黑面大汉的二郎腿翘得更高了,脸上全是不屑的神情。
“那……你先喝茶,再容我们商量商量。”秀凤一听要报官,脸上朝那大汉挤出一丝笑意道。
说完这些,秀凤也不管那黑面大汉,转身便走了出去。
白黎生还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呆滞。
秀凤心里清楚,这件事如果报官,军府的那帮老爷更加吃人不吐骨头,因此在心里已经同意了黑面大汉的提议。
不过,这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需要跟白家所有的人商议。
很快,白家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了前院。
丁易也被叫过来了。
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作为护院,应该让他知道这件事,也许,明天他就被辞退了。
秀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大伙说了一遍,当然,也说了黑面大汉的条件。
白家的人都沉默不语,还留在白家的十几个下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也许明天,这座房子就要易主了,他们还能不能留下,尚未可知。
这时,有一个人说话了,这个人正是丁易。
“要了这么多的茶叶,为什么之前都凑不齐,偏偏在交货的前一天却凑齐了?而这凑齐的数目,还是正好够数。”
“早不失火晚不失火,为什么偏偏是交货的前一天夜里失火,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秀凤当然也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但即使再蹊跷,那白纸黑字不假,那白黎生的签字画押不假啊。
白家前院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阴谋的气息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你们等等,我出去一趟,二姨太先把那要债的稳住,我最迟天黑前肯定回来。”
说完这些,丁易飞身冲出了白府。
一道人影,在雪地里忽上忽下,渐渐消失在雪与天的尽头。
这种明显不过的计谋,实在难不住丁易。
青河,实在太小,丁易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查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水家,曾经的青河老二,现在的青河首富。
水家也有茶庄,规模比白家还要大。
之前,白黎生收茶,收遍了整个青河周边,唯独这水家的茶,一两都没有收着。
同行是冤家,这是一句老话,一句生意人很熟悉的话。
丁易只是悄悄到烟馆拜访了一下水家的少爷,便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的背后,是水家老爷,水云桥。
一万两银子做本儿,赚下整个白家,这算盘打得太精,这局布得太绝。
离开了烟馆,丁易又亲自登门拜访了水老爷。
丁易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捏碎了一只茶碗。
……
很快,这件事落幕了,白家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女眷的大部分首饰,退赔了黑面大汉一万两银子。
那张字据烧成了灰,就和万隆茶庄一样,作了尘埃。
白家,一日之间,变成了只有银子出,没有银子进的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