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后的终南山一直不太平,先是凌云阁被无量宫大举进攻,多半弟子尽数被杀,就连山间流下的泉水都被血染的鲜红。
冷在天在见自己大势所去之后,抛下一众弟子乘乱逃离凌云阁不知所踪。之后冷空以墨楼楼主身份重回凌云阁,召集残余凌云阁弟子对抗无量宫的围剿,并昭告武林冷在天所犯之罪属实,哪怕翻遍整座武林都要将冷在天找出来替父母报仇,可此事却进展的异常的不顺利。
蓝月率领无量宫四堂十二座弟子,守在凌云阁山下,专心的将整座凌云阁上山下山的路都围了起来,没有他本人口令,任凌云阁中弟子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冷空和蓝月在凌云阁山下交火数次不分伯仲,这让冷空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带着众人离开终南山去找寻冷在天的下落。因此只能静观其变,另觅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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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下的天终究是冷了下来,思儿带着穿上厚衣的妙纤在大街上来回走了三遍,直到妙纤撅着小嘴蹲在地上再也不愿走动一步,思儿忍不住无奈道:“妙纤,要不我再带你去山里转转?”
妙纤撅着小嘴不情愿道:“我不去,那山里都转了多少回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想回去看阿姐。”
思儿顺势蹲在妙纤身边,叹了口气道:“你阿姐现在状况太差了,我们真怕她会伤了你。”说到这里,思儿想起这一个月来红豆的疯癫举止,心中揪作一团。
起初冷空抱着昏迷的红豆回到聂宅时,她们只以为红豆是因为长生渡的原因受伤。可是当红豆醒来之后,众人心凉了大半。
红豆醒来时,只觉得周身犹如坠入云端,飘飘然,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清前尘过往。
当身边的人映入眼帘时,她只觉得似曾相识,在脑海了转了几个圈似是终于想起来人是谁,兴奋的抓着对方的手像是要抓牢那稍纵即逝的光阴,“言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
对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震惊和失望,让红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于是轻轻靠在对方怀里搂着对方的脖子道:“言哥哥,是我啊,我是红豆啊。”
对方身体僵硬了一下,终是放松下来搂着她的肩膀将被子披在她半赤裸的伤痕累累的背上道:“我怎会忘记。”是啊,他怎会不记得那一道道伤口都是因他所有。
冷空没有想到红豆清醒过来后会谁都不认识只记得冷言一人,可如今为了不让红豆的伤势多生枝节,他只能装作冷言回答红豆所有的提问,好在聂冲知道许多细节从旁提点倒也没有穿帮。只是装作别人来跟心爱的女子谈情说爱,冷空的心里当真不好受。
第一天,红豆还可以好好跟他聊天,聊她与冷言的过往,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
第二天,红豆行事已间歇不受控制,除了冷空不跟任何人说话,可也是一会儿记得一会儿又将他认做了旁人。
第三天,红豆除了高声唱歌以外,也不记得冷言是谁自己是谁。有人接近,她便用破云掌不分亲红皂白将人一掌劈晕。聂冲,胡鲽,冷空皆被对方所伤,思儿因前去西安接妙纤幸免于难。
第四天,红豆坐在房顶出神的望着天空发呆,任谁叫都不肯下来。
第五天,红豆失踪,众人将终南山搜了个遍,终是在破庙中发现了藏在佛像后满脸泪痕衣衫褴褛的红豆。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整整一个月,红豆将众人折腾的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每日里只能轮流看着她,生怕她再生出什么事端。
直到三日前江流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飞针将正在拉着冷空跳舞的红豆刺晕过去,大家的好日子才算是来临。
江流影替红豆把脉后,望着四个急切的目光故弄玄虚,先是喝了一杯茶,紧接着吃了盘枣,然后又喝了一碗思儿为红豆专门炖的鸡汤,紧接着又喝了一杯茶,去了茅房,整整半个时辰才从茅房出来。
江流影一系列举动直让聂冲、胡鲽和思儿抓狂,若不是还要等着江流影替红豆治病,胡鲽和思儿早就要了江流影的命。比起这三位的焦急,只有冷空一人淡定如常,小声安慰三人道:“江流影故弄玄虚,定是知道如何解红豆身上的毒,所以不用担心,等他玩不出花样了自然会乖乖来治病。既然进了这扇门,就没有什么都不做就能出去的道理。”
江流影在听到冷空话语后,总算是安静下来,突然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走到对方身前。摸着自己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闭着眼睛砸吧着嘴道:“丫头这是真气逆行,加之药物入心所致的心智混乱,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再者,也确实是这些年忧思过重的缘由,重重状况下,她终究是扛不住了。”
冷空见状问道:“我之前已经将纯阳真气度入她体内,可为何还会这样?”
江流影摇头道:“你的方法也只能缓解,却不能根除。”
聂冲见江流影不紧不慢的说着,焦急道:“究竟有什么法子?”
江流影看了看昏睡的红豆,“办法倒是有,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做。”
几人听罢齐声问道:“什么办法?”
江流影愣了一下,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随后江流影看了看胡鲽,清了清嗓子道:“这位蓝月护法,想必当年之事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
胡鲽微微愣神,望着江流影目光流动的情绪,忽然明白江流所指代的是什么,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抬眼望着江流影道:“你是说十日蚀心草可解红莲炤之毒?”
江流影笑着道:“两种药物相生相克,你不会真的以为十日蚀心草是用来杀人的毒药吧?”
胡鲽皱眉,道:“十日蚀心草是神铁堂不传之秘,如今神铁堂音讯全无,我们上哪里去找?”
聂冲闻言忽然反应过来道:“我阿姐身上有当年铁大哥留下的一粒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十日蚀心草。”
随后聂冲从红豆枕下取出一个被磨损的辨别不来当初颜色和花纹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江流影。
江流影像是见到宝贝一般轻轻捏住聂冲手中的红色小药丸,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不想原本兴奋的脸庞在闻过味道后转为了疑惑道:“时间太久,药性早已散去大半,如果你们想救她,最好用新鲜研制的,温水服下,在加以真气疏导,说不定短期内这丫头能恢复个两三成,若是时间耽搁的久了,只怕……”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她去杭州。”冷空忽然开口道。
胡鲽和思儿闻言,斜眼望向表情严肃的冷空道:“什么?”
冷空思索一番对众人道:“大嫂当年带着孩子远走蒙古,今年前些日子才从蒙古回到杭州,她定知道如何研制这十日蚀心草。”
胡鲽在听闻“杭州”二字之时,眼神微微出神,随后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冷公子带着宫主去一趟,无量宫还有事我走不开,就不随你们前去了。”冷空此时一门心思都放在红豆身上,并没有深究胡鲽这话里的不自然。而一旁在胡鲽身边多年的思儿,却敏感的感觉到了胡鲽话语中的那一丝退缩。
深夜,冷空和聂冲将红豆抱上马车。冷空却忽然转向胡鲽道:“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带着胡鲽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胡鲽本以为冷空是要质问自己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旧事,不想冷空开口却道:“我可以不计较无量宫与凌云阁之前的一切,我要带红豆走,从今后她是生是死与无量宫再不相关,还请蓝月护法不要再逼迫她。”
胡鲽闻言稍事放心,冷笑道:“冷阁主说笑,红豆自己有手有脚,她要去哪里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说了算。你既然不愿计较过往,那今日无量宫与凌云阁的恩怨就此作罢,明日我会带着无量宫众人离去。”
冷空道:“如此也好,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便一笔勾销,只是若有冷在天消息,还请护法能通知一声。”
胡鲽意会点头,不再多说,冷空便转身驾车带着聂冲一干人等就此离去不多做停留。
胡鲽见马车远走,面色一转,冲着思儿道:“江流影那个老匹夫在哪儿?”
思儿上前道:“脚底抹油,早就溜之大吉了。”
胡鲽沉闷不再说话,思儿上前忽然握住胡鲽攥在袖中的手,道:“那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掉吗?”
胡鲽感受到思儿指尖传来的温度,原本紧握的双手逐渐放开反握住思儿的手道:“该忘的,早已忘去。”随而对思儿温柔一笑,“你我现在需要做的是要好好守住无量宫,以防冷在天伤害老宫主。”
思儿乖巧的点头道:“自然是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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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苏醒时,马车正摇晃在陡峭的山路上,她不明在自己在哪儿,要去哪儿。她定了定神,摇了摇昏睡的妙纤道:“妙纤,醒醒。”
妙纤睡眼惺忪的望着一旁清醒的红豆,忽然睁大了双眼道:“阿姐,你醒啦!”随后妙纤一个箭步,冲出马车,冲着外面大叫道:“阿姐醒了,阿姐醒了。”
只见马车忽然停下,紧接着只见两道人影争先恐后的上了车,用力的掀开车帘。红豆半卧在车内铺的厚实的绒毯之上,望着两束急切的目光,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聂冲见红豆眼神如常,与冷空对视后,冲着红豆道:“阿姐,你可吓死了我们了。”
红豆起身晃了晃脑袋,“只是睡的有些久罢了,让你担心了。”随后红豆的视线对上了一旁欲语还止的冷空。
她神色复杂的望着冷空,让冷空忽觉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就在他不知如何回应红豆眼神之时,红豆却轻声道:“你的脸上是什么?”之后她又望向聂冲,发现聂冲的脖颈上也有类似的抓痕。
冷空忙搭着聂冲的肩,在聂冲背后狠狠掐了一把,掩饰道:“昨日里穿过一段茂林,被树枝划到的。”
聂冲望着冷空神情自若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冲红豆道:“是啊,可是一支很大的树枝。”
红豆不信,起身拉过聂冲细细查探,“你休要框我,这明明是被人抓的。”
妙纤在一旁见状叹了口气摇着头望着两个男人,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能说句实话?”随后,妙纤转身望着红豆郑重其事道:“阿姐,其实……唔……”
就在妙纤话要出口的瞬间,聂冲一把捂住她嘴,道:“妙纤,坐车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二哥这就带你去!”说罢也不顾妙纤反对,将她打横抱出了车厢。
车厢内,红豆望着冷空最初的尴尬反而在此时释然了许多,于是她惨然一笑道:“是我神志不清时抓的,对不对?”
冷空一边将一旁披风披在红豆肩上,一边安慰道:“无妨,你这不是清醒了。看来江神医的药还是有效的。”
红豆低头捏着袖口一缎衣布,“我昏迷的时候依稀听见你们说要带我去杭州找十日蚀心草。”
冷空闻言一怔,望着红豆略显黯淡的眼眸,“不错,江神医说那药和红莲炤的毒性相生相克,只要有它,你的毒可解,身体也能大好。”
红豆惨白的脸上挂上一抹绝望的神情,抬眼望着冷空苦笑,“你知道红莲炤并不是我身体最主要的问题。冷空,就算没有红莲炤的毒,我可能也活不过半年,紫云功和无量心经早已耗尽了我身体最后的元气,我如今可以活着,不过是当日在凌云阁时,冷言打断了我与冷在天同归于尽的长生渡的气云,让我有一息尚存的可能。可是我终究耗损太多,以我现在的身体不过强撑着几日罢了。你们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冷在天,杀了他替铁大哥报仇,替你父母报仇,也替我……报仇。”
冷空在听到此番话语的时候心口抽痛,伸手握紧红豆的手,“不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红豆将自己一双手从冷空手心抽离,一瞬间的疏离让冷空颇感失落,只是如今不能再像之前她昏迷时那般可以毫无顾忌的将她抱在怀中给予温暖。
红豆盯着车角的一处出神,如今淡紫色的眼眸看起起来黯淡无光,似是蒙上一层灰尘让人看着都觉得压抑,随后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冷空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无语,刹那间车厢内因红豆苏醒的喜悦便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沉默中带着的丝丝将死之气。
他低头沉思许久,缓缓道:“活着,总比死了有意义。人生总是有太多我们没有办法预料的事情,我知道你因言弟之事,颇为痛苦伤心,可这个世间还有除了比报仇和与心爱之人相拥更有趣的事情。你可曾见过西域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还有成群的驼队商贾,体会过大口啃食羊腿的快活?你可曾见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丽场景,与异族人称兄道弟不醉不归的洒脱?你可曾见过西南万山沟壑梯田横布,农民群耕的景象以及新稻烹制时让人垂涎欲滴的米香?红豆,世间如此之大,何必为了你无法掌控的事情而苦恼自责?”
一行泪默默从红豆眼角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望着手背上的那滴泪珠,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就像那颗泪,晶莹剔透不染一丝尘埃,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隐藏了所有的心事,放弃所有只为报仇,让那份爱变得不真实,也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她捏紧拳头,痛苦万分,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绝情,就如刻在心口的石雕,既沉重又深刻,让人挪不掉打不碎,就那样横在心里。既然忘不了,又怎么能当做不存在?
“我做不到。”红豆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让冷空一时也不知所措。
最终他叹了口气道:“那就试着让自己先不要去想这些事情。”随后他出了车厢,将聂冲从不远处召回。
聂冲将妙纤送上马车,急忙来到冷空面前,原本兴奋的脸,在看到冷空眉头紧锁之时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以阿姐的心性又怎么会乖乖跟着他们去杭州,可是这一次没想到变卦的却是冷空。
冷空见聂冲探寻的目光,道:“传书给大嫂,让她带着十日蚀心草去少室山,我们在那里汇合。”
聂冲不解道:“为何要去少室山?”
冷空望着车厢微风吹起的车帘后,红豆隐在车帘后的那半张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一抹灰暗的目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聂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要带我阿姐去找冷言!?”
冷空道:“不错,不过不单单是找冷言,你可听过少林寺的《洗髓经》?”
聂冲点头道:“听过,那可是少林寺的绝学……”说到这里,聂冲忽然等大双眼望着冷空道:“你的意思是……”
冷空道:“若能得普智方丈指点一二,红豆的心结许能化解。她如今最严重是这里。”冷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聂冲意会后赞同道:“如果普智方丈愿意,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先不说普智是否愿意,就说我阿姐会同意吗?”
冷空小声道:“先瞒着她。”
冷空一行人本已入了湖北之境,如今只能北上少林,一路上天气越来越寒,等到了中原境内临近开封之地竟不知不觉下起雪来。
这一日冷空与聂冲好不容易将陷阱泥泞里的马车推了出来,二人刚歇了口气,只听妙纤在车上忽然大叫,“阿姐!”
二人相视忙冲上马车查探,只见红豆捂着嘴一阵一阵咳嗽着,手缝里渗出的血越来越多,顺着手腕一路滑进了衣袖中。而红豆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最后竟是支撑不住压在了妙纤身上。这一路红豆不言不语,身体每况愈下,急的聂冲和冷空二人不住催促马车前行,怎料大雪封路,竟是耽搁在了这路上。
聂冲见状忙上前扶起红豆,让红豆靠在自己身上,只是如今的红豆早已不似当日那般坚强。此时她犹如一抹一吹即散的浮云,靠在聂冲怀里却让他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聂冲强忍着泪水,要替红豆把脉,红豆用另一只没有染血的手轻轻抓住了弟弟伸过来的手喘息道:“冲儿,不必了。”
聂冲焦急道:“阿姐,就让我替你……”
“我这一路睡睡醒醒的,咱们这是到杭州了吗?”
聂冲本想说话,冷空却打断了聂冲的话道:“快了,马上就要进杭州城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大嫂了。”
红豆听罢露出会心一笑,道:“那就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嫂呢。这些年,我总觉有愧疚,一直派人找大嫂,即盼着能相见可是又盼着别相见,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见她,如何跟她说抱歉,我没有把铁大哥带回来。”
冷空扶上红豆的肩道:“没事,大嫂她都知道,这不怪你。”
红豆道:“是吗,那就好。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聂冲忙掀开车帘看了看道:“是下雪呢。”
红豆想要抬手,奈何自己使不出半点力气,扭头望见一旁的冷空,忽然冲着冷空道:“铁大哥说你们少年之时曾游历过九州名山大川,可他最喜欢的还是冬日里下雪之时与大嫂相伴于西湖边赏雪,临望不远处的断桥。他说那‘断桥残雪’的景象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象,我突然好想去看上一眼。”
冷空听罢道:“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带你去。”
红豆摇摇头道:“言哥哥,我想你现在就带我去。”
聂冲诧异,红豆竟然将冷空认错,可是看了看红豆的眼神,对方却又似乎知道对面的是冷空不是冷言,如今这般不过是想自欺欺人获得一丝安慰罢了。
冷空见红豆如此,柔声答应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说罢,冷空上前给红豆披上一层棉衣,抱起她出了车厢一路向开封城里行去。
红豆听话的依偎在冷空怀中,望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雪,伸出手掌,一粒雪便落在了掌心,那八瓣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化作了一滴水沿着红豆的掌纹在掌心消失的无影无踪。红豆幽幽叹了口气,伸出一双胳膊搂紧了冷空的脖颈,将脸贴紧了他的胸口。
“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们的心跳不一样。”
“只要你愿意,我便是他,我便是世间任何一个人。”
“不,你就是你,你是冷空,是萧伯远,是墨楼的楼主,是威震武林的大人物。”
“你都知道?”
“是啊,我怎能不知,冲儿那样沉不住气的性格怎么会与你初次见面,就那般听话懂事。”
“你为何不说破?”
“我不知道,也许说破就没有意思了。或许,我更希望有一个借口可以放下心结跟你好好说话。”
“冷空,你可知那三年,几乎每天夜里我都会拉着你的手睡觉,因为你的掌心是暖的,是月华斋里唯一能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事物。每天夜里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便会躲进你的被窝里,只要能抓着你的手感受到你的脉搏,我就能获得一丝安心。这个习惯我持续了近三年,直到被孙辉囚禁密室。”红豆说到这里不禁咳嗽起来。
冷空心疼道:“若是觉得累,就别说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不,我要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可知孙辉的密室里有多少面鼓吗?十九面,而我的皮会是他的第二十面鼓,可是他说我的皮被冷在天抽烂了,所以他要养好我的皮再扒了它。在荒井里,铁大哥救了我,我用寒星剑将孙辉的一张脸砍的稀烂,因为我永远记得他在密室中对我露出的可怕淫邪的笑容,我真的是好恨,好怕,也好无助。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我与言哥哥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甘心啊,老天爷夺去了我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为什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得不到?所以我偏要强求,哪怕欺瞒他,我也想留住这世间的美好,我太需要言哥哥的感情来温暖我了,我太寂寞了,我的心太冷了。冷空,你懂那种感觉吗?”红豆仰头望着冷空。
冷空点头道:“我懂。”
红豆听到答案,满意的又靠在冷空怀里,道:“冷空,谢谢你。在我不在冲儿身边的时候给予他兄长般的呵护和照顾,我不需要你报恩,你若真觉得亏欠,就替我好好抚养妙纤吧,无量宫终究不是个好去处。”
冷空听着红豆言语中颇有托孤的意思,停下脚步望着怀中红豆,这一望冷空目光不禁一怔,不知何时红豆一双眼眸转为了血色,就连眼白如今都转为了血红色,赤红的鲜血正一点一点从红豆眼眶中流出,如血泪一般。
他忙加快脚步道:“红豆,我们马上就到了,你不是要看断桥残雪,要去见大嫂吗?快了,你再等等,千万别睡觉。”
红豆虚弱的微笑道:“冷空,说句玩笑话,若是有来世,我想也许我会选你而不是言哥哥。”
冷空的声线在此时焦急起来,原本加快的脚步,此时变作了小跑,道:“不必等来世,就这一世,我以身相许可好,你可愿意要我?”
红豆将耳朵贴紧冷空的胸口,听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道:“冷空,我怕是看不到断桥残雪了,可是我看到了无量宫后山上的雪域阳光,那样纯洁那样美好。我有点想体会你口中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生了,可是我也许等不到了……言哥哥,这一世红豆好想跟你在一起啊,可是你不要我了……”
冷空只觉得原本搂着自己的一双手骤然间从自己肩头滑落,他猛然停住脚步低头望向怀中。
漫天飞雪中,红豆安静祥和的躺在他怀中没有一丝生气,雪白的脸颊上两行血泪早已冻成了冰碴。
他不信,他不愿相信,红豆说老天夺去了她所有美好的东西,可她偏要强求。那他呢,老天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如今就连她也要带走吗?这一次,他也偏要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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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外,少林弟子包围着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冷空,冷空怀中的人儿依旧犹如熟睡一般,安静的躺在他怀中。
只见一位少林弟子道:“冷公子,若是你一人前来,我少林寺定然以礼相待,只是你怀中之人是武林公敌铁如心,你若硬要将她带入少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冷空冷笑一声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所谓出家之人,就是这样看待人命的吗?”
一旁另一少林弟子道:“可她是铁如心,她手上沾满了武林盟同道的血,这样的人佛祖也不会庇佑她!”
聂冲听罢挥剑指着方才说话的少林弟子怒吼道:“有种的你再说一遍!”
冷空忙道:“冲儿,不可莽撞!”
聂冲气道:“冷大哥,你听听这些出家人都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千辛万苦来到少林寺,普智方丈连面都没有露,就让这一群小喽喽来对付我们,将我们堵在这里,这是少林寺的待客之道吗?”
冷空闻言,叹口气冲着方才说话的少林弟子道:“既然如此,这少林寺的大门,我们不进便是,但请少林寺的惠能出来相见。”
少林弟子道:“惠能师弟已于近日闭关修行,不见他人。”
冷空听罢仰天长笑一声,运气冲着天际声如洪钟穿破云霄而出道:“惠能,你能闭关不见,却无法抹杀过去。你若是还有一丝人性便出来见她最后一面,六根不净,如何待在这佛门里修行?莫得脏了这佛门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