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话 继之而来的事故

回到宿舍睡到中午时分,关恩瞳才打着哈欠起床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忽然想起昨天去国立图书馆前,原本约了和嘉仪等一帮朋友一起在图书馆自习,结果自己擅自跑掉了。整整一天了,一直也没和嘉仪她们联络一下,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生自己的气。这样想着,她又拿出手机来拨打了薛嘉仪的电话。

“嘉仪吗?我是小瞳,昨天真是很抱歉……”

“小瞳?你现在人在哪儿?家修他受了重伤,人正在校医院!”话筒里是薛嘉仪火急火燎的声音。

“受了重伤?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人打了。你要是没事也过来看看吧。”

关恩瞳连忙挂断了手机,收拾好东西,赶奔校医院而去。

滨海综合大学附属医院并不是规模很大的公立医院,简单的一栋四层白楼坐落在校园的西南角里,四周环绕着学校的教职员公寓楼,中间小院里种着一排香樟树,这个时节散发着清逸的芬芳。虽然也对校外开放经营,但接待的外来病人并不多。走进楼内,往来的人寥寥可数,挂号问诊的基本都是些小染风寒,或是跌打挫伤的学生。

关恩瞳登上三楼推开骨科病房,就看见廖家修脑袋上缠满绷带,一条胳膊被石膏夹板固定住,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白大褂的女医生和薛嘉仪陪在旁边。

“医生,他怎么样了?”关恩瞳急切地问道。

“他四肢都有明显挫伤,左臂有轻微的骨裂,颅内有些许出血,还伴有脑震荡。需要再留院观察一下。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创伤。”女医生回答,“你们是他朋友,注意让他多休息,别聊太久。”女医生说完,转身退出病房。

“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的?到底发生什么了?”关恩瞳赶到床前,向廖家修问道。廖家修尴尬勉强地笑了一下,他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还涂着泛黄的碘酒,看起来五颜六色十分滑稽。

“他昨天在外面逛街的时候,好像惹到了一群混混,结果被那伙人围攻群殴了。”薛嘉仪回答道。

“你平时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瞎掺和,怎么会被混混打?报警了没有?”关恩瞳又问。

“别!别!咝……”廖家修急忙阻止道,刚一动身子他又疼起来,皱眉咬牙直吸气。

“我也劝他要赶紧报警,让警察制裁那些混混。这家伙也是不让。”薛嘉仪摇摇头。

廖家修仰头想要取水喝,薛嘉仪见了,替他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过来盛了开水,送到他嘴边。廖家修就着杯子口连灌几大口,才松了一口气。

见病房内再无外人了,廖家修才开口说道:“我昨天在音像街的时候,碰见了传媒学院的李雯绯。”

“李雯绯?”关恩瞳和薛嘉仪都不禁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

廖家修吃力得拿过床头的手机,调出昨天在巷子里录制的视频给关恩瞳和薛嘉仪看。两人看了后,全都默然无语了。

“这些人可能掌握了李雯绯的什么把柄,藉此要挟她。李雯绯的表情看来是很不乐意的,但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吩咐。”家修说。

“所以,你就是这时候跑去招惹那些流氓所以被打了吗?”嘉仪问道,“笨蛋!那不是更应该报警了吗?让警察去查一查他们,阻止他们继续做什么坏事!”

家修摇了摇头,把手机阖上,“我只是被打一顿,还算不上什么。李雯绯被他们要挟却没有报警,应该是有她不愿意公开的难言之隐,如果我擅自报警,搞不好反而会把她逼入非常难堪的地步。”

嘉仪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是笨蛋,你还真是笨蛋!有些事情当局者迷,你越是包容,说不定人家会陷入越深。”说完,她又悄悄看了一眼关恩瞳,关恩瞳若有所思没有搭话。

对于此时的关恩瞳来说,事情比嘉仪和家修所了解的还要复杂。李雯绯曾经和魏凌宇学长交往过,后来因为和别的男人去旅馆开房被发现,而被凌宇学长抛弃,这件事关恩瞳并没有对嘉仪和家修提过。在这件事里,原本李雯绯扮演的是一个放荡、令人不齿的水性杨花的角色,也正因此,自己原本一点也看不起她。但如今结合家修的经历看来,也许李雯绯会和别人上旅馆开房是被人胁迫不得已的,那这样她就变成了这件事里的受害者了。魏凌宇学长抛弃她,就成了一个天大的误会了。

想到这里,关恩瞳直想叹气,如果凌宇学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如何呢?也许他仍然对此不闻不问,反正他已经和李雯绯分手了,而李雯绯和别的男人开房也是既成事实,他又为什么要为已经被别的男人玷污过的女人出头呢?但那样的凌宇学长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花花公子了,这一点关恩瞳自己也不能接受。反过来,如果凌宇学长情真意切,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立刻奔回李雯绯的身边,对她为自己的鲁莽薄情而道歉,竭尽所能拯救她出苦海,两人破镜重圆的话,那么自己的立场又在哪里呢?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为了凌宇学长身边那个插足的多余之人,应该默默滚开了?

尤其是这一切又偏偏发生在昨晚那件事之后。回想起昨夜,凌宇学长送自己回家时,竟然在车内做出了霸王硬上弓的举动,把原本他翩翩有礼的温柔形象破坏殆尽,关恩瞳那时尽管奋力挣脱还咬伤了他,现在仍然感到有些生气。但她心里又有几分矛盾,在懊恼自己是否显得矜持得过分,反而太过刻板了,自己并不讨厌凌宇学长,也并没有觉得女孩就非得要守身如玉直到结婚入洞房为止,对于和凌宇学长亲密接触对于她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只是有时候会特别执拗,在自己烦恼不已的时候,被人强迫就会像点燃了炸药一样爆发出来,既伤害了别人,自己也感到后悔。现在她甚至想要为昨晚的事向凌宇学长道歉了。

或许,李雯绯的事情就这样保持沉默是最好的了。反正家修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李雯绯并没有说自己被人胁迫了,家修也没有听见那些混混和李雯绯的对话,这一切事情本来就不是她关恩瞳应该知道的。那么就当一切也都没有发生过,凌宇学长仍旧保留着李雯绯放荡的印象,李雯绯依旧去过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关恩瞳也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样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回想起在游泳馆时,李雯绯狠狠抽在自己脸上的那一个耳光,关恩瞳甚至为自己的决定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正当关恩瞳准备做出决定时,李雯绯在音乐厅里那孤立、无助的身影和憔悴的神情在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关恩瞳怔住了,一瞬间她为自己之前会的念头感到懊悔无比。

沉默良久,关恩瞳抬起头来,勉强对嘉仪和家修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家修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嘉仪有些在意,但也没有跟出来。

走出病房外,关恩瞳飞快地拨通了凌宇学长的手机,她想要马上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凌宇学长,至于之后的一切,无论是回到李雯绯身边,还是选择和自己在一起,都交给凌宇学长自己选择吧。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关恩瞳甚至都有些着急了,难道凌宇学长正为昨夜的事情而生气不肯接自己的电话?“快接啊,快接啊……”她不住默念道。

“你好……?”电话终于接通了。

“凌宇学长!我是小瞳,我有话对你说……”关恩瞳马上大声说道。

“我们是警察,你是这台手机主人的朋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的陌生,关恩瞳愣住了,“是……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发生了车祸,已经去世了。”

关恩瞳空洞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颤抖着的手指机械地端着手机。

“清晨四点半,一辆银红色的SOV越野车在平浦高架桥附近侧面撞上了一辆大型货柜车,造成货柜侧翻,越野车前端被砸扁,越野车驾驶员当场死亡。死者名叫魏凌宇,男性,现年二十二岁,是滨海综合大学商学院国际贸易专业四年级的学生。”

“又是滨海大?我记得好像前不久才刚死了一个滨海大的学生。”

中年刑警听着后辈的报告,快步地在警局大楼的走廊上走着,年轻的后辈手捧着卷宗,紧紧跟随其后。

“今天这起事件交通科那边有结论吗?”

“目前调阅了行车记录和公路上的监控,初步判断是一起交通事故。越野车在事发前超速行驶,途中频繁压实线变道,最后在十字路口无视信号灯标示,抢黄灯撞上了正在通过的货柜车。越野车方承担主要责任。”

“听起来像是醉酒驾驶的开法。体内酒精含量检验结果是?”“这点就是奇怪之处,死者体内并没有检出酒精,目前还在做其他的药物反应测定。”

“有可能是磕了药,也有可能单纯只是通宵导致的疲劳驾驶。”中年刑警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他们说着话,又来到了讯问室门口,门前的警察向他们轻声道:“她已经来了。”中年刑警微微点了点头,自行开了门大步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一位年轻的女性正坐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关恩瞳同学,没想到又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你碰面了。”中年刑警正坐说道,“真是抱歉,按道理这件事和我们无关,也没有找你来问话的必要。死者的尸体也已经交他的父母认领回去了。只不过交通科那边刚好接到了你挂给死者的电话,我特别要求他请你过来见个面,帮助我们厘清一些情况。”

“没关系。我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有你们警察介入,反而能把事情查得更明白一些。”关恩瞳沮丧地垂着头。

“我听说你和死者……魏凌宇,是男女朋友。事发的前一天晚上,你和他也还在一起?”中年刑警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后来就分开了。我一个人回学校,他开车去了别的地方……”关恩瞳回答道。

“你们什么时候分别的?”

“大概,可能是晚上十点钟吧。”

“你们分别的地点在哪儿?”

“不确定……大概是在桥庄附近吧……”

“真奇怪啊,你们是男女朋友,他却不把你送回学校去。把你丢在大路上,让你晚上一个人回去?”

关恩瞳回答不上来,低头沉默无语。

中年刑警换了个姿势,手指轻轻点着沙发前面的茶几,慢慢说道:“我们在车上发现了魏凌宇的血迹,你们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争执?”

关恩瞳愣住了,半晌才问道:“我是不是被你们怀疑有作案嫌疑?”

“坦白说,在你身边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起死亡事件,尤其是最近发生的庄姓同学……哦对,他叫庄则渊——跳楼的事故,还有这起车祸中死亡的魏凌宇,他们或多或少都跟你有感情上的纠葛,这不得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中年刑警说道。

“是呢,也是呢。”关恩瞳突然苦笑起来,“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会开始怀疑起我自己来。更何况你们呢?”

“你和魏凌宇分开后,是几点、怎么回到学校的?”中年刑警继续追问道。

“我和他分开后,一个人在街上走着,然后不知怎么的犯了困,就在街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大概到了清晨才醒来,用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临时叫了辆出租车才回的学校。时间……也记不清了,也许是四点左右吧。”关恩瞳一口气全说出来,“如果你问从我们分开,到清晨这段时间里我的行动有没有人可以作证的话,那么我告诉你——没有。我整个晚上都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

中年刑警仰在沙发上,笑了:“我并没有问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这种事。实际上,这起事件里你也没有被列为嫌疑人。魏凌宇在和你分别以后,和一个朋友通了电话,然后去了那些朋友们开的派对上玩。他们一直玩到临晨四点才结束,魏凌宇此后一个人开着车子离开,在路上发生的车祸。我们警方已经向他们问过话,确定了你全程都不在场,我们也是在问郭松贤话的时候得知你昨晚和魏凌宇吵过架的——魏凌宇之前在电话里对郭松贤提起此事。之后魏凌宇在路上行驶的情况,交通科那边也调了监控和行车记录,确认了他到死前一直是一个人。”

“是吗……那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关恩瞳垂头丧气地问道。

“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一些我们没有掌握到的情况。”中年刑警说道,“在这起死亡事件里,我们警方并不是你的敌人,也没有把你当犯人看待。我们也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搞清楚一些我们可能没弄明白的问题。你有头绪吗?任何一点都好?”

说到这里,关恩瞳的脑海里飞快掠过在恶梦中见过的那些浮光掠影,可她还是犹豫了。对警察说这些有用吗?她所有知道的一切,仅仅只是恶梦而已,又有谁会相信。但她满心的苦闷,又能向谁倾诉呢?

中年刑警见关恩瞳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便拍了拍大腿,起身站起来:“魏凌宇的死,我们也感到很遗憾,你请节哀顺变吧。遗体认领的事情,等交通科那边最后认定结果出来后,我们会通知校方和学生家属来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讯问室,又把门带上了。

门后的青年刑警早已等待多时,见中年刑警出来了,忙迎上去说道:“怎么样?她说出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但是据我判断,她还知道不少事情,只是不肯对我们说出来。”中年刑警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起来。

“爸爸妈妈、追求者、男朋友……一个接一个都死了,这姑娘是命犯煞星吗?”年轻刑警小声打趣道。

中年刑警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也或许,是另有什么隐情呢?”

讯问室里,只留下独自一人陷入阴霾的关恩瞳坐在原处,动也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