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只乌鸦撞死在石棺上之后,令人牙痒的聒噪声终于停了下来。
“我来了,我的王!”
万籁俱静中,这一声显得格外的突兀,直接将唐子昔的视线从半空中拖了回来,看着石梁上的身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似有所感一般扭头看向她,青得发紫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钟晗,你干什么?”唐子昔差点从藤蔓上栽下去,又惊又怒地看着气质大变的男子。
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后背传来,她顾不上去管举止古怪的青年,手上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足跟着闪电般踢出,直接将偷袭她的干尸踢得飞了出去,被蜂拥而上的干尸撕扯成了无数片。
残暴的场面直接将唐子昔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她反应快,估计被撕成碎片的就是她了。左右看了看,认准方向抓紧藤蔓飞快地爬去。如今她四周都是干尸,也只有向上爬才有一线生机。因为那里有一根藤蔓远远地伸了出去,若不是轻功绝佳之辈连到那里都难,所以不用担心那些行动迟缓的干尸会追上去。
最打动她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因为那里只有一根藤蔓,除此之外皆是光溜溜的石壁,所以她只需要守住下面一个方向,就算偶尔有干尸爬了上来她也能轻松应付。
她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摆脱了行动缓慢的干尸群爬到了与棺材平行的藤蔓上,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根粗大的铁柱。而且依照这个水平线看去,对面山体的同样位置也有一根铁柱。她也没心思去想这铁柱有何用处,摸了摸后背位置,好在伤口很小,并没有流很多血,只是疼得厉害。
钟晗仰头看着她,再次古怪地一笑。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回头看去,干尸群还在努力地朝她这边爬来,最近的也有十几丈的距离,按理说暂时没什么危险。
当她的目光落在身旁铁柱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了。无数银灰色的蜘蛛正顺着藤蔓朝她爬来,每一只都比之她之前见到的那只大上许多。这种蜘蛛的厉害不用尝试她也能想得到,那可是连八卦镜都能冻住的物种,要是被咬上一口怕不是直接成了冻尸,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阴蛛渐渐逼近,连其腿上的刚毛都已经能看清,她却无路可退,再上去已经没有了虬结的藤蔓,石壁也是光可鉴人根本没地方着力,下方则是无声呼喝的干尸群,除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具静静悬在半空的白玉棺才上,银牙一咬,双足在铁柱上重重一顿飞身而起。她前脚方一离开,之前所待的位置便被阴蛛群占领了,看着腾空而去的她愤怒地发出刺耳的尖鸣。
唐子昔轻盈地落在了石棺上,且不管接下来如何,至少暂时她是安全的。而且石棺周身虽然被乌鸦的血跟羽毛糊得又脏又乱,但是棺盖上面却洁净无比,这倒是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并非她此刻还有心思担心弄脏衣裙,纯粹是之前乌鸦撞棺的一幕太过诡异,她担心那些血有什么古怪,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少一分危险自然是好的。
虽然她力道控制得很好,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但她还是静立在原地,认真感受着脚下的动静。好在一切如常,里面既没有忽然伸出手,棺盖也没有突然炸开。她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滚下去!”就在此时,之前那个细细的声音响起。
她不由绷紧了神经,四处张望道:“谁?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然而周围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什么也没有,目光落在下方的钟晗身上,看着他依旧古怪无比的笑容,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声道,“是你,你就是石壁里的那个女子。”
“是我,也不是我。”钟晗脸上的表情不变,嘴巴也没有动,声音却明明白白地从他的身体里传来。
“不对,不是你?你也不是钟晗。”唐子昔马上推翻了之前的判断,道,“你是先前传音让我出掌的那个人。”
“果然是灵脉之体,倒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思将你引来。”钟晗的身上忽地冒出一阵白雾,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这一次她的身体似乎凝实了许多,连五官都清晰可见。
“是你?”唐子昔终于想起对方是谁了,吃惊地道,“你是那个丫鬟明……明……”
“明音。”女子笑着接过话头,身子一扭从钟晗体内走了出来,“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唐子昔看着犹如破布袋一般瘫软下去的钟晗,哆嗦着道:“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明音皱眉道:“大惊小怪,他又没死,不过是精神力枯竭而已。”说完手一扬,一匹白练从她袖口飞了出来,一直延伸到唐子昔的脚边,“那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过来罢。”
唐子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乖乖走了过去。虽说之前是万不得已才踩在石棺之上,她心里还是有些歉疚的。正所谓死者为大,她就这样站在人家的安息之处,怎么说也是于理有亏,是以虽然知道这个叫明音的没安好心,还是走了过去。她想得很简单,反正无路可退,且看对方能耍出什么花样。
明音看她果然走了过来,满意地点头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唐子昔与她面对面而立,坦然道:“我过来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不不不。”明音笑得花枝乱颤,道,“若是要杀你早就杀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
“那……”唐子昔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了,只听明音道,“此番将大小姐引来此地,实际上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唐子昔愈发听不懂了。
明音看着半空中的石棺,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悲伤,缓缓道:“明音恳请大小姐能伸出援助之手救救我们的王!”
“我们的王?”唐子昔也将目光投向那个白玉棺,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头戴金冠的英俊青年的模样,“怎么救?”
“此事说来话长。”明音俯下身坐在了石梁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也坐!”
唐子昔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不过还是依言坐下了,一来是她确实也累了,二来则是她完全豁出去了,顶多不过是一个死字,站着死跟坐着死也没什么分别。不过却没有坐在她的旁边,而是后退了两步才慢慢坐下。
明音看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提出异议,道:“我先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唐子昔嗯了一声做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明音的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看着虚空处缓缓开始了她的叙述。
“我们本是大秦边陲的一个小国家,虽然我们的国土面积比大秦要小很多很多,但是我们君臣和睦,百姓富足,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地方……”
“我们世代与大秦交好。每一年的秋天我们都会带着最贵重的礼物跟最诚挚的祝福来朝见大秦的皇帝。大秦的皇帝也会回馈许多的布匹、食盐以及我们最需要的铁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就在我们以为跟大秦的友好能世世代代延续下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群贼人忽然闯入了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子民,焚烧一切看得见的东西。等姐姐带着我匆匆赶回去的时候,只见到遍地的尸体跟满目苍夷……而我们的王,我们的王,那群人居然打断他全身的筋脉,然后将阴蛛塞进他的嘴里,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垂下头开始抽泣,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却在中途消失无踪。
唐子昔不敢惊扰,有心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默默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偷偷看了一眼之前所待的铁柱,暗自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好在对方没有悲伤多久,很快便恢复如常,扭过头道:“让你见笑了。”
唐子昔摇了摇头,一脸的同情之色。此时她也算是明白了,对方可能只是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所以想找一个人倾诉而已。无疑她就是最适合的那个,原因很简单,反正都是将死之人,知道再多的秘密也不怕。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是真的在求她帮忙,顶多只是希望她死的时候顺从一些而已。
明音接着道:“好在我们回去得还不算太晚,王还没有完全死去。为了救王,我们决定去拿银炎果。”
“银炎果?”唐子昔发出一声惊呼。
明音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银炎果?”
唐子昔点了点头道:“最近才知道。”
“是了尘告诉你的吧。”明音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嘿嘿笑道,“他弄成现在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我早就说过,他会有报应的。”
唐子昔也有些黯然,她不会忘记在万佛寺后山山洞里见到了尘方丈的样子,不过是短短数月没见,本来慈眉善目的长者已经形同枯槁,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眼看命不久矣。
可惜当时情势危急,她刚将徐清远交代的话跟两枚指环交给了尘方丈,还没来得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神色惊慌的小沙弥打断了。她前脚刚钻进地道,后脚一大群人就涌进了房间。等她被神色悲愤的小沙弥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了尘方丈已经不见了踪影。小沙弥将她送到了后门口,郑重地把一个锦囊交给了她,说是了尘方丈交代,只要她按照这个锦囊的指示就能找到银炎果,找到了银炎果也就找到了救她亲人的方法。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银炎果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能救人吗?”
“救人?”
明音闻言怔了怔,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