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钱乃万恶之源 2

周一上午,杜垚在楼下寄快递的时候,看见黄榛子从便利店出来。她破天荒地穿着一身纯棉居家服,没有化妆、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马尾披在身后。

“榛子。”杜垚向她招手,只见黄榛子露出个疲惫的笑容。

黄榛子从周末开始,状态就不好。生活本就艰辛,哪有人会日日顺心。杜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问她什么都不说。

可是黄榛子今天竟然连班都没上,会不会生病了?

下午闭店休息的时候,杜垚去黄榛子家里看她,只见客厅堆满了大小编织袋,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外面分明阳光明媚,可屋里却是门窗紧闭,黄榛子蓬头垢面地往沙发上一横,“垚姐,找地方坐。”

“什么情况?”杜垚不明所以,在双人沙发上占了一个角落。

“我可能很快就要搬走了。”黄榛子怀抱着一个抱枕,情绪低落。

杜垚想起她先前来家里借宿,不由问:“家里人要过来?”

“是。”黄榛子抬头看她,“你是独生子女,有些事可能不太了解,这么跟你解释吧……”

黄榛子不是富二代出身,也没有颜值过人的父母,能有今天全凭自己打拼。如果她丑一点、笨一点、懒惰一点,说不定和同期毕业的高中同学一样,已经在老家嫁人生子了。可是她不是,也不知道遗传了谁,黄榛子从小就聪明漂亮成绩好,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大学。

闷热的七月天,黄榛子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可是那个夏天,爸妈把家里的积蓄数了数,总共才五千多,那时家里种地和卖西瓜的钱,还不够她第一年的学费。

黄榛子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正在读高一。妈妈说家里没钱供她读大学,你出去上班吧。黄榛子被送到了县上的舅舅家,在舅舅的理发店打工一个月,赚了两千块。

妈妈劝她别上学了,县上事业单位编制的大学生,一个月才两千多。

八月中旬,黄榛子的高中班主任找到了她,劝她读大学。黄榛子埋着头哭,她没有钱,家里也没有钱。可是老师说,正因为没钱,才更要努力读书。读书虽然很辛苦,可是不读书更辛苦。

班主任介绍她给一个初三的女孩儿做家教,又帮她联络校方,询问新生助学金的情况。

九月初,黄榛子带着暑期赚来的四千多块钱,买好了去市里的火车票。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她隐隐约约听到爸妈很晚都没睡。妈妈说存折上攒够了五万块钱,等到家里有十万的时候,就给老二说个媳妇。

可是存钱哪有那么容易,另外五万到哪里去找?爸爸说女儿长得好,要是男方拿不出十万八万的彩礼,休想娶他女儿。

黄榛子入校的时候,才知道班上很多女孩都是父母送来的。室友们听说她独自一人离家,直夸她厉害。

不是她厉害,她没有办法。

以前年龄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后来渐渐回忆起来,也就懂了。从小到大,黄榛子的衣服都是捡表姐穿剩的,可弟弟永远有新衣服穿。

妈妈说弟弟是男孩,不能穿表姐的衣服,黄榛子觉得家里不富裕,她应该学会节省。

她吃一块钱的早饭,每天带着玻璃杯到学校接水——不是玻璃杯,是吃罐头剩下的罐头瓶。弟弟成绩不好,改学体育,每学期要买几百块的运动鞋,穿她看不懂的牌子。

妈妈说她需要买文具,弟弟需要运动鞋,家里当然要一碗水端平。

黄榛子终于读到大学,才十八岁就开始背贷款。

学费的问题解决了,住宿费、生活费又是一大笔开支。她曾经以为高考是公平的,她和其他同学之间没有差别。可是她错了,世上永远没有公平。她贫寒入学,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可是大部分传媒专业的学生家境优渥不说,个人才艺也比她出众。

除了努力,她一无所有。

许多同学早在大一就搬出了寝室,有的疯玩、有的恋爱、还有的已经有了创业念头。黄榛子和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礼仪队,承接各个学院的颁奖、礼仪工作。因为身高和长相都达标,只她要穿着旗袍站一个小时就有一百块。

可是黄榛子不满足一小时一百块,她跟着礼仪队的姐妹学化妆,从淘宝买来便宜的化妆品,开始在自己的脸上试。再加上她在舅舅理发店里学会的基本手艺,买了个卷发棒就出山了。

各学院有演出的时候,一个演员六十;周末婚礼跟妆,一场五百。

按照黄榛子的背景,不可能有机会到电视台工作,谁知道在她跑兼职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个剧组跟妆的机会。从剧组跟妆到电视台实习,她用了三年时间。

大学的最后一年,当同学们还忙着找工作时,她早就签了卖身契,只等着拿到毕业证去报到。

大四上学期,外院组织了万圣节英文话剧演出,由黄榛子跟妆。没有了找工作的压力,做起兼职也格外得心应手。谁知这个活动登上了校园网热搜头条,最为津津乐道的不是话剧演出,而是各不相同的鬼怪妆。因为呼声太高,黄榛子用卡片机录制了“万圣夜的贞子女王”全步骤,通过分享在校园BBS和B站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导致黄榛子一度有些飘飘然。她的视频被疯狂点击、转载,网友高呼要她推出更多化妆视频。没等到大四毕业,黄榛子开始和淘宝店家合作,在录制视频过程中向观众推荐美妆产品,并开始个人穿搭展示。

此时她的婚礼跟妆价格是两千一场。

大四毕业前夕,黄榛子还清了助学贷款,卡上有三万多的余额。

杜垚曾经以为,没读过大学的她是最辛苦的,却从没想到黄榛子的读书生涯这么难。

黄榛子说到伤心处,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弟弟要结婚了,没有房子。所以爸妈叫我搬走,腾出房子给弟弟做婚房。”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父母!

杜垚抓着她的手,“不给!这是你的房子!”

“垚姐,我没有办法。”擦干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落。

找到工作以后,父母来市里看过她,要她负担弟弟的学费。黄榛子想起自己读书的辛酸往事,坚决不肯出一分钱。

爸爸说,如果她不肯,他就到电视台去闹,让领导和同事都知道,她是只顾赚钱不顾亲人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