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好的预感

“……二娘,如非亲眼所言,婢子真不敢相信,”

因为福寿堂的一场热闹,阿何的差事没完成,端着水果又回来了。

她将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了一番,最后略带感慨的说:“好歹是三品命妇啊。怎么就、就——”这么泼妇?!

唐元贞也有些意外,虽然她早就知道王家的这位老祖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可还是没想到对方会粗鄙到这个地步。

难以想象,真是难以想象啊。

“二娘,直到方才,婢子才知道,二夫人这般安排还真不是大题小做。”阿何一想到万氏伸着两只手去抓二郎君的泼辣样,只觉得面皮儿生疼。

接着,她又担心起来,“但瞧方才老夫人那架势,二郎君约莫是劝不住她的。二娘,明日洗三,王、唐两家的亲眷和故交都会来,到时候,老夫人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您和小三娘没脸,那可如何是好?”

换做正常人,绝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生事。

可阿何亲眼看到了万氏撒泼的模样,还真不敢确定:啧啧,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把已经做官的儿子的脸皮抓花吧?

万氏就能!

而且做得无比熟稔,毫不迟疑!

想想自家二娘刚刚抓了万氏的人,万氏对二娘还不定怎么记恨呢,难保明天她会当着半个京城贵妇的面儿撒泼、出洋相!

“嗯,这倒是个麻烦。”

唐元贞轻拍着女儿的襁褓,沉吟片刻,忽的有了主意,笑道:“无妨,待会儿让人去把那只黑猫抓起来,然后‘悄悄’把消息透给福寿堂。”

不就是要挟呗,谁还不会啊。

老婆子以“脸面”相要挟,她就拿老婆子的心肝儿当人质,哦不,是猫质。

阿何一下就明白了唐元贞的意思,嘴角有些抽搐,心说:二娘,好办法!

唐宓跟着阿娘泡了温泉澡,浑身都舒畅,随后又饱餐了一顿灵气十足的**,顿觉人生无比幸福。

摊着小手小脚躺在榻上,小家伙昏昏欲睡,耳边却时不时的传来声音。

唐宓强大的记忆力开始发挥作用了:老夫人是个泼辣的,还有只黑猫。阿娘要抓黑猫,唔,还有、还有——

Zzzzzzz~~~

再逆天的能力,也败给了婴儿的本能,唐宓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当天夜里,福寿堂传出了万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以及噼里啪啦瓷器摔碎的脆响。

李氏听到下人回禀,却毫不在意,只淡淡的吩咐:“告诉库房,再给老夫人配送一套瓷器过去。”

自家郎君被老婆子抓花了脸,正在房里“养伤”,自然无法出席明日的洗三宴,李氏心里正埋怨着呢,哪里肯主动跑过去劝慰婆婆?

不是李氏不孝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万氏被唐氏气出个好歹来,至少能消停几天!

唉,奈何万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虽然整天喊着“气死了、气死我了”,却依然活蹦乱跳的到处祸害人。

想想郎君脸上的抓伤,李氏再次叹口气,洗三宴可以不去,但衙门却是要去的呀。

到时候王鼎顶着个大花脸,同僚们还不定怎么猜测呢。

葡萄架倒了?还是被猫抓了?

李氏可以预见,自己又要给婆母背黑锅了。

……

三日洗儿,王家的亲朋、故交,以及唐家的几个世交全都来了。

王怀瑾早早去衙门告了假,带着王令仪一起在前庭招待客人。

堂客们则进了二门,由李氏和王怀恩的妻子小万氏接待。

万氏是王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来往的女眷,依着礼仪都要到福寿堂拜会一二。

“阿家(婆母的尊称),王家寒门,今天又不过是个女婴的洗三宴,咱们郑家有必要前来吗?”

唐绣出身名门唐氏,虽只是个旁支,却也是响当当的世家女。

长大后嫁入世家郑氏,平日里往来的都是江左名门、世家大族。

似王家这样的新贵土鳖,唐绣根本瞧不上眼。

虽然她的阿翁郑贺只是个太仆寺少卿,她的郎君更是白身一个,唐绣依然不屑踏足王家这个三品骠骑将军的府邸。

原因很简单,郑家官阶不高,血统却高贵,是能‘傲王侯’的家族,又岂会在乎一个新晋寒门?

“王家没什么,但王家的儿媳却是唐家人。”

郑贺的妻子顾氏,亦是世家女,她悠悠叹了口气,“唉,六百年兰陵唐氏,曾经赫赫扬扬的‘诚义堂’,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还沦落到低嫁寒门的地步,想想就让人心酸!”

几百年前,唐氏先祖以诚信和仁义闻名天下,兰陵唐氏的嫡支便以‘诚义堂’为堂号,创下了六百年兰陵唐氏。

唐氏?

王家的儿媳妇竟是唐家人?还是嫡支唯一的女儿?

唐绣脸色骤变,心里打起了鼓:怎么会?嫡支不是都断绝了吗?当年,乱军围困唐家坞堡,唐家家主眼见无法逃脱,干脆一把火烧了坞堡。

放火前,他担心妻子、儿女会被贱民折辱,亲手送一家人上了路。

当时唐绣和几个唐家旁支的女儿在坞堡的闺学读书,乱军围城,她们根本逃不出去。

唐绣年纪小,人也机灵,藏到了唐元贞的书房,亲眼看着癫狂的唐家家主亲手勒死了最心爱的女儿唐元贞。

随后,便是刺眼的火光。

幸好唐元贞的书房后是一片莲池,唐绣个头小,从书房的小窗爬了出去,正好跌入了莲池中。

再接着,乱军破城,还没来及劫掠财物、杀人放火,王鼐等几个大梁的将军率兵杀了过来。

再再然后,唐绣被人救了起来,询问来历后,被人送回了唐家。

那日经历太过惨烈,唐绣回家后便病了,足足养了好几年,直到出嫁前,才随家人一起跟着新朝迁都来到长安。

结亲郑氏,出嫁,怀孕生子,唐绣像个普通的世家女,循规蹈矩的生活着。

贺氏在权贵云集、世家林立的京城并不出挑,唐绣又是成亲不到三年的新嫁娘,平日里很少外出交际。

是以,唐绣根本不知道已然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唐元贞。

听婆母提到了唐氏,唐绣脑海里又浮现出唐氏家主那狰狞的面孔、以及无边无际的大火。

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呆滞。

顾氏没发现儿媳妇的异常,继续说道:“不过唐元贞也是可怜,唐家上下只剩下她一个,虽有几个忠仆护着,可奈何处于乱世之中……嫁与王氏,也绝非她的本愿!”

王家粗鄙,王家上不得台面,可王家有个最大的好处——手里有兵!

唐元贞就是靠着王家的兵权,保住了唐氏的财产。

啧啧,那可是唐家六百年的积蓄啊,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更不用说唐氏的藏书了,多少古籍,多少孤本,全都靠着王家才得以保全!

想到这些,顾氏倒是能理解唐元贞了。

什么?

唐元贞?

婆母说的是唐元贞?

五月天,暑气蒸腾,唐绣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也没有心思去鄙视王家了,就连在福寿堂看到黑着脸、毫无礼数可言的万氏,她也没抱怨一句。

她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名字:唐元贞!

不管王家如何暴发,也不管万氏怎样失礼,前来的几个世家贵妇,还是忍到了洗儿的仪式。

乳母阿姜将唐宓交给稳婆,稳婆熟练的给小家伙洗澡,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

唐宓被灵泉滋养了三天,已然没了早产儿的虚弱,小模样也长开了,粉粉嫩嫩,眉眼如画,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唐宓正竖着耳朵听稳婆的吉利话,忽然感受到一股犀利的眼神。

嘶~,小家伙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