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重逢

人世匆匆忙忙一瞥数年,记不得茶花谢了几遭,红过几遭。南蛮荒女娲庙外,我凝视许久。直到千问慢慢走出,朱唇微扬,轻声唤道,“未央上神……”

我眯着眼回应,想来千问进来过的极幸福!眼看着脸上的轮廓丰圆了不少,再看不出曾经清瘦孤冷的模样,“我来看看帝爻……”

千问默默点头,手臂微微扬,我和昶梧一前一后走进女娲庙。正是半夏季节,空气中仍有些炎热燥气。知了喳喳的鸣不停,不觉又多了几分聒噪。

我道明来意,千问大为失色,重复的询问,“上神所说可是真的,师尊当真还能活过来?”

事实上,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不过是尽力一博,背水一战罢!经千问几番追问,我的心竟也有些漂浮,若我这次失败,不仅帝爻回不来,就连我自己,只怕别说将来与易北寒重来,就连有没有机会再见都是奢求。

我站在帝爻神像前,呆若木鸡,千问默默转身出去,临走,回头安静凝望帝爻神像片刻,再看一眼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千问走出大殿,一旁沉静的昶梧慢慢也走了出去。

我木讷的望着神像,低声沉言,

“未央啊未央,你如今修为尽失,即使勉强支撑,也时日无多,不如,放手一搏……”

说完,我小心翼翼的从袖口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将盒中信蝶放生。盒子打开的瞬间,蝴蝶扑通一声拍打着翅膀飞出大殿,片刻间,消失在窗外。

窗外,女娲庙后院百花齐放,芬芳馥郁,正是人间烟火最浓厚的时间,就连清冷了许多年的庙宇也多了许凡尘气息。

我轻轻叹息,妄想着帝爻还能存一丝魂结在神像中,也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我说说话。可是,一连在神像前站了一两个时辰,神像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日落西山之时,我终究没能等到帝爻,却等来了凌御风。

他依旧沉静,黯然神伤,看着我,神色比之前更加凄清,却还是什么话都不同我说。

听月做了晚餐,我们一行人围着偌大的木桌而坐。千问与后炬坐一方,我和昶梧坐一方,凌御风与听月各坐一方。凌御风的位子刚好与我相对,吃饭时,他一直细嚼慢咽沉默寡言,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千问和后炬两两相望,面面相嘘,谁也不好说什么。昶梧则安静自顾自吃着,全然置身事外。一桌人,也只有听月一人最是简单,心思单纯的扒着饭菜,吃的津津有味。

“御风,魔皇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我率先开口,打破饭桌上的尴尬。

“待所有人到齐,师尊自然也会到了!”凌御风随口答道,显然,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神色颇有些失望。

我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菜心。

昶梧却随手给我夹了块肉片,说道,“多吃点肉,才有力气。”

我白了昶梧一眼,避开肉片继续吃菜。

这一顿饭,吃的好不容易,自此,我再不愿意与大家一起共餐,都是趁他们吃完,然后悄悄躲到厨房随便找点东西将就果腹。昶梧因此打趣我,说我还是个孩子脾气,也因此,昶梧不得不就附近寻一些水果来为我改善伙食。

白夕赶到女娲庙是第五天早上,随行而来的还有易北寒,也就是现在的羲琰天孙。原本,我看到白夕,很是惊喜,谢她念及旧情如约而至!可是,却也埋怨,她带来了易北寒。

“阿离,你怎么在这?”易北寒一见我便抓着我的手追问。

凌御风冷漠的注视易北寒,全然不屑的怀抱双臂倚着围栏。

此刻见着易北寒,原是无边欢喜,却又不免担忧接下来的事。“北寒,你怎么来了?”我迟钝的问道。

易北寒只是紧紧抓着我,“娘亲说下个月会嫁入九重天,让我参加完婚事便让我回瀛洲陪你。可是,这几日我见不着你,过得好生难过。正巧白夕姑婆要来南荒,所以让我陪她出来走走。没想到,你竟在这!阿离,我好想你……”

我环顾四周,白夕将脸转向一边故意躲开我的眼睛,千问微笑的看着我,昶梧也是一脸怡然自乐的样子,只有凌御风全程黑脸。

“北寒,你父母的婚事要紧,现在,你也见到我了,就回去好吗?你看你,长这么大都没有好好见过你母亲,一定也不想错过他们最幸福的日子对不对,回去吧!”

“为什么?婚事在下个月,不急着走。阿离,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赶我走,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易北寒柔声问道,审视着我,生怕我会不高兴一样。

我笑着摇头,“没有,怎么会不高兴,还不是怕你错过了……”

“阿离,我们分开这么久了,我真的很想你,让我陪陪你好不好?”

我的心紧紧一沉,本来就时日无多,这若还耽搁几日,只怕身体会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说道,“我在瀛洲等你啊!这南荒湿气重,我也不会久留,你早些回西戈陪着你母亲便是。”

“是啊!这南荒湿气重,你如今没了法力,身体肯定受不了,不如,我现在跟你回瀛洲!”易北寒兴高采烈的说道。

眼看着易北寒如狗皮膏药贴着我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掉,便更加埋怨白夕。

见我许久不说话,易北寒看了看其他人,才在一边的围栏下看到凌御风,脸色一时拉下来,询问道,“他怎么也在?阿离,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易北寒口中的他,指的是凌御风,不由得心生一计,慢慢松开易北寒的手,缓缓走到凌御风的身边,饶有风趣的说道,“御风是来陪我的……”说完,还不忘给易北寒一个微笑。

易北寒脸色更加难看,愤愤然说道,“我才走几天你们……”

“我一直深爱小九,你难道不知?”凌御风打断易北寒的话,一手将我揽入怀中。我抗拒着,谁知凌御风反而不动声色的加大力度,越是挣扎他抱的越紧。眼看着易北寒急红了脸,千问连忙出来打圆场,“白夕帝姬远道而来,怠慢了。”说着,千问默默拽了后炬将白夕往后院领。白夕也不是不懂,很和适宜的点了点头,说道,“客气客气,昶梧上神,一直听白释说起你,今日难得见到,一起到后院吃茶?”顺带,白夕将昶梧也一道领走。

听说有人要吃茶,听月默默的忙活起来,一眨眼,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整个女娲庙前殿,便只剩下我和凌御风易北寒三人。凌御风还是紧紧抱着我,丝毫不顾及易北寒杀人般的眼神。

“难怪我一来,你便想支开我?阿离,你对他余情未了吗?你忘了他当初怎么伤害你的。”易北寒厉声问道。

此时此刻,身心俱疲,身体有些躺软,勉强支撑。凌御风感觉到我的不适,由强迫转为支撑,依旧稳稳当当扶着我。

“北寒,你走吧!你不该来的。”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吗?当初你被凌落姹带走,我去找你你也说我不该来。现在,你又说我不该来。阿离,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该来?”

“你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在我回应之前,凌御风抢先开口,他俯视易北寒,有些无奈,有些懊恼,大声喝到,“如果没有你,我和小九,早就应该是一对了。”

其实,我们心知肚明,没有易北寒,我和凌御风,依旧只是路人。易北寒没有出现的万儿八千年里,我和凌御风都没有跨出凌落姹的那道坎,便注定一辈子只是路人。这个道理,我懂,凌御风也懂。只是易北寒此时急红了眼,压根没有想到那些,愤怒的吼道,“你把阿离还给我……”

“他本来就是我的……”凌御风突然大声吼道。似乎是在抗拒命运的不公,“明明她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明明她爱的人也是我,明明我才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易北寒,你凭什么……”我听的胆战心惊,凌御风彻彻底底沦陷在过去感情的漩涡。他的双臂被情绪激起不禁忍不住颤抖,明明此时应该难过的人是易北寒,可是,凌御风却明显比易北寒难过千万倍。他知道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我,他的生命再与我没有任何交集,他恨命运,恨他自己。

易北寒被他这无来由的一吼更加愤怒,奔上来与凌御风扭打在一起。我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凌御风心中有多不快,便对易北寒有多怨恨。所以并不打算阻止,只是静静靠在围栏上观战。

原本易北寒继承我一身的修为,加上那二十四道雷劫打通了他自身封印的神力,顺带着塑了个金身。再加上他二人现在都师承伊墨,是正儿八经的师兄弟。即便痛痛快快打一架,也只能勉强平手,更不至于重伤谁。索性,让他们打个痛快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围栏竟然睡着,昶梧从屋子走出,一只手托起我的腰身将我横抱着往屋里走。迷迷糊糊听到昶梧冲那两个早已不知理智为何物的人嚷嚷道,“差不多得了,你们不烦小九都烦了……”最后,是昶梧将我抱着回了卧室。

我不知他二人打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他二人意外的团结到了一起。不吵不闹,看对方的眼神都是友善多一点。我问昶梧,昶梧笑笑说道,“打是亲骂是爱,自古以来多少人都是这样一笑泯恩仇的。”我只当他们都是放下了成见,便不予理会。

易北寒依旧每天粘着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遂随他去。反而是凌御风,自从打了那一架之后就很少看到他,偶尔见到,话依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