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仪棠很是守信,第二日刚刚过了午时,昨日里那个老管家便气喘吁吁的跑到“清雅轩”来唤我。我收拾打扮一整夜,眉眼间总算有了几分白夕的神韵,照着镜子自信满满的打量着,不经意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来。
易北寒抱着手臂依靠在门拦上,憨笑着说道,“师傅这般打扮,即使白重帝君,只怕也会认错罢!”
我自认幻术修的还算精炼,即墨桀已经几万年没见过白夕,一个凡人即便有了永生之力,记忆再好,有了时间作隔阂,只怕再见面也是模糊不清罢!
空仪棠见到我托着下巴打量半响,慢吞吞的说道,“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可以讨桀另眼相待,没想到却是这般。”
“如何?”我扇动长长的裙摆问道。
“虽说这样确实与别那些妖艳妩媚的女子,可相比你原来,似乎还是差了点!”空仪棠手持一把油纸扇,晃晃悠悠的说道!
我苦笑着,却也有些惊喜,“同门十万年,究竟在师兄心中,我是个什么模样?”
“呃……”空仪棠怵了片刻,想了想答道,“这大荒女子千千万,你算一股清流……”说完,打了两个干哈哈,扇着扇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苦笑摇头提着长长的裙摆跟了出去,易北寒跟在我后面,细声叮嘱道,“如果即墨桀真的有意于师傅,师傅一定要时刻谨慎,若是危难关头,师傅只需通过同心坠告诉我,我立马赶到。”
“好歹我还是个上神,能有什么危难,你只管放宽心。”我笑着回应。
坐上空仪府的马车,摇摇晃晃的穿行于即墨皇城外繁华的街道。马车里,空仪棠闭着眼坐正中,我和易北寒分坐两侧,却都出奇的静。易北寒深情脉脉的看着我,一动不动的盯着,我顿时觉得脸有些烧,将头转向窗外。路上行人见如此华丽的马车,皆是主动让路,时不时一些小孩跟在马车后面蹦蹦跳跳的,不一会便都被大人拉了回去。一个个都慎慎的盯着马车,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这位神秘而又厉害的贵族。
马车终于在拐进皇城,十几丈高的城墙下面镶嵌许多城门,看起来格外威严霸气。马车踏过几座护城河上的石桥,最后停在一道庄严的闸门外。
空仪棠似乎是睡了一觉,总算舍得睁开那久违的双眼!他整理一下衣袖,迅速下车。到了车外,还不忘回头来扶我。只见他一只胳膊搭在我身前,眼眸中透出无限温柔。我的天,我一瞬间错愕,这还是我在九重山一直不拿正眼看人的师兄吗?
见我怵着,他小声提醒道,“阿弃,你舍不得下来吗?”
鬼才舍不得……
我白了他一眼,托着他的胳膊轻快跳下马车。空仪棠起身往里面走,我抖了抖衣袖,跟在他身后。走近闸门,我回头看了眼易北寒,他透过马车也正好看着我,依旧明眸皓齿,对我微微一笑。我浅笑回应,转身大步踏进闸门。空仪棠停在门口,一个下人抱着一把琴走上来,我接过长琴,询问道,“这是为何?”
“想见君王,难道没有点由头?记得你琴艺极好,为他弹奏一曲,应该难不倒你!”空仪棠悠悠答道。
我轻抚琴丝,确是一柄好琴,遂答道,“自然难不倒我!”
“走吧!桀在等你……”空仪棠说完,背着手走开,我抱着琴紧跟其后。
空仪棠径自将我带到皇城一角的莲池,莲池边上坐落一处亭台楼阁,高耸入云。空仪棠嘱咐道,“你在这等着,他若想见你,你再进去。”说罢,空仪棠阔步向前,一眨眼消失在楼阁之中。
我抱着琴独自站着,有些无聊,跺着小碎步慢悠悠走到莲池边一块大石头上。站的累了,索性端坐在石头上歇歇脚,那长琴就架于膝盖上,我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波动一根弦。“嘚……”琴声轻扬,弦音极是清脆悦耳。也不知是无意还是空仪棠早有安排,我一直在莲池坐了一刻钟,实在寻思无聊,便干脆波动琴弦奏一曲清平调。当初仙山修炼,曲乐也算一门功课,许久未拿出操练,此刻便觉有些手生。音游绕绕,一边轻奏一边渐渐找回感觉,听着自己弹奏的曲乐,不经意心头一乐咧嘴浅笑。水中倒影,白衣偏偏,琴丝悦耳,百鸟萦绕。不经意,却意外成就别人一桩风景。
即墨桀差了宫人来传唤我,高阁之上,木阶噔噔直响。立身高阁,即墨桀一身玄服端坐正中,空仪棠坐在一旁优哉游哉的饮茶。我仔细端详即墨桀,倒正如白夕所说,确实是有些姿色。眉宇轩昂,气质不凡!天生的王者气魄。
“你叫什么名字?”即墨桀问道。
“未央……”
“未央……”他轻声念叨,语气稍微有点失望。又问道,“你从哪里来?”
“青衣……”我小心翼翼的说道。
即墨桀似乎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近乎可怕的眼神直勾勾打探着我。
我浅浅一笑,反问道,“君上可还记得青衣的白夕!”
“夕!”即墨桀大怒,勃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君上可记得那一天木鸣树终于开出血红色的花?”
即墨桀神情恍惚,慢慢陷入往日的回忆中,他不可能忘记青衣,那里有他永世不可磨灭的伤痛。
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
有没有怨恨一个人始终无法放下?
即墨桀牺牲最爱的人得到永生,成就即墨一族辉煌霸业!可他终生未娶,可见对白夕执念至深。作为君王,他爱的狠绝!作为男人,他爱的凄苦。在他们的感情中,白夕固然可惜!而即墨桀,何尝不可怜。
即墨桀低沉的问道,“她可还好?”
她?必然是指那远在青衣的可怜妻子---白夕!
“一个受到诅咒,被终生禁锢失去自由的人……能有多好?”我冷淡的说道。
即墨桀的眼睛如同一柄利刃,狠狠的瞪着我。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的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君主,他的眼眸深处如同无边黑洞,仿若虞渊深邃冰寒。
这本是他二人的恩怨情仇,我只是一个路人,本是不应该插手他二人的纠葛,无奈易北寒始终把这件事搅和出来,那必定也不可就此收手。我酝酿片刻,再次说道,“不知君上可否听过一句话,拿了别人的东西,迟早的要还回去的!当初君上为夺永生,要了西戈白夕帝姬的命。现在西戈的白重帝君知道了!对于即墨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霸业始终是威胁。而且,白夕帝姬苦守木鸣万年之久,也应该得一个说法不是?”
即墨桀冷冷一笑,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空仪棠,冰冷的说道,“你今日贸然带这么个人来见我,可是想过来者不善?”
空仪棠连忙站起来,朝即墨桀作了一个邑,满脸无知又满是委屈的解释道,“君上恕罪,我这师妹自小便任性妄为,此次求见君上,本想着师妹在大荒姿色居上,见君上形单影只,故而有意撮合。绝未有欺瞒君上,更无以下犯上的不敬之意。”
我在心里呵呵一笑,有你的空仪棠,几句话便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我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君上不用牵扯任何人!如果我只是为白夕帝姬讨个说法,便不会这般开诚布公的表明来意,事关即墨一族的未来,也为了三界久违的和平安泰,我希望您好好考虑考虑。毕竟那西戈可是上古神族,白重帝君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妹子,若有朝一日白重帝君真的派大兵压境,届时连累即墨灭族,君上做的一切也将毫无意义!”
即墨桀紧皱眉头,一只拳头紧紧握着,半响不做声!
终于,即墨桀冷哼一声,起身欲走,在楼道口时半身回眸,冰冷的说道,“容我三日……”
等即墨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空仪棠眯着眼看着我,打趣的说道,“还以为你真就动了凡心想做一个王后,可见,你的志向仍旧难以捉摸。”
我哼了一声,目送即墨桀离去的方向,高阁之下,一行张翅滑翔的白鹭翩然北去,本应是夏初即墨最美好的光景,却因为人世浮华平添一缕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