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月光狡黠,映射出八百里射洪威严无比。背接浩瀚星空,若高悬天河,无限缥缈。蜀城百里开外的射洪山,漫山盘绕的树根是射洪老祖蔓延出的指节,各方消息皆来源于此。而当当,便是由射洪老祖根部孕育,灵力低微,却区别于其他魅族,不受四方管制,终身受制于主人。
当当兴冲冲的走在前头,一会儿化作精灵模样,扑通扑通拍打翅膀围绕易北寒飞来飞去,一会又变回小童子模样,围着易北寒蹦蹦哒哒,极是兴奋。“主人,等你们见到老祖宗,一定要说带我走哦!”当当说道。
易北寒笑着回应,“要是我不带你走呢!”
当当一听,急忙拽住易北寒的胳膊,嘟着嘴问道,“主人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反悔呢?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要带我走,你去哪我去哪!”
话说完,整个人已经贴在了易北寒身上,脑袋更是缩进易北寒怀中,其中还不停的摇晃易北寒的手臂。易北寒被这磨人的小精灵粘的紧紧的,一边推开当当的脑袋,一边抽身,说道,“你怎么这么粘人啊!你可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啦?谁规定说男孩子不能粘人啊!我偏要黏你,我就黏你!”说罢,又要扒上来。易北寒笑着连忙闪躲,跳到我身后拉着我的胳膊,反驳道,“我才不要你黏,我要黏着师傅,没空理你。”说完,借着月光,跑向山头,当当一边叫唤着一边追上去,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在林子里打闹嬉戏。
翻过一个山坳,往前再走几里路,远远矗立一棵巨大无比的老树。当当一看到老树,笑着拍打着手掌,大声说道,“主人你看,那就是老祖宗的树洞!”
果然,走近尚有几步路的距离,隐隐约约能看到在树的主干出似有一张大嘴的木门,不过木门紧闭,从外面无法打开。此时,当当摇身一变化作精灵模样,煽动翅膀绕老树飞了几圈,然后落到最大的一根枝丫上轻轻啄了两口,门哐当一声打开。当当回到地面变回小童子,拉着我和易北寒进了门。
树洞中又有千变万化延伸出无数个洞,每个洞口大小一致,常人看来基本上就是误入了大蜂巢,若不是当当带着,外人是怎么也找不到哪个才是通往中心的大道。
沿树洞走了许久,树洞尽头,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场地,四下绝壁光滑,一直延伸至苍穹,月光透过绝壁照进场地,巨大空间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明亮。场地中间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四周,围绕着翩翩起舞的是与当当一样的小精灵。在场地正东方向,座落一处比场地高出几丈的圆台,台中央枯树藤蔓绕接的太师椅上,悠然坐着一位老者,老者四周则被侍奉的蝴蝶精灵团团围住。
易北寒拉着我的手慢慢走进场地,精灵们察觉异样,突然一下全都安静下来。
当当飞上去,落到老者手掌心,唧唧歪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老者慈祥的露出微笑,温柔的摸了摸当当的小脑袋。
我和易北寒在精灵的引导下走上圆台,这才看清,原来当当口中的老祖宗原是位婆婆。老婆婆须发苍苍,容颜迟暮,唯双眼尚且灵光,眼眸深处一抹幽蓝,顿时又觉得神秘感十足。
易北寒对老婆婆深深鞠躬,唤道,“婆婆你好,我是东荒来的易北寒,途径八百里射洪,早就听闻前辈德高望重,今故来探望。”
老婆婆和蔼的冲易北寒招手,说道,“来,孩子!今天可是人间的除岁节,既然你有缘来此,就留下来和大家一起过节吧!”
话毕,广袖轻轻一挥,老婆婆大声宣布,“孩子们,晚宴继续。”
熊熊燃烧的篝火愈发热烈,一大群精灵涌上来,左拥右抱的将我和易北寒拉到场地,大家手拉手一起跳舞。有专门唱歌的,场地一角花丛周围还有欢快打着节拍的,场地渐渐热闹起来。当当乐乐呵呵的冲到精灵群,也拉着其他小精灵的手一晃一晃跳起来。
易北寒从容的看了下四周,对我笑眯眯的说道,“师傅,看来今夜只有我陪你守岁了!”
他似乎很是兴奋,一边随着拍子跳着舞,一边时不时回头冲我微笑。我受到欢快的氛围感染,也渐渐放开脚步,随大众起舞。
那一夜,我舞的很是尽兴,手掌心一直被易北寒紧紧握着,四肢不受控制的摇摆,和左右嬉戏。忘了有多久,我不曾像此刻疯狂,甚至于有些天性,连我自己都快遗忘!
在这延绵八百里的射洪山,只有一大群精灵,只有我和易北寒。正值人族盛典,本是陌生人,却意外亲的如同一家人。
闲聊时在当当口中得知,如果一个男子向一个女子提出要共同守岁,那多半是看上了对方,有意和对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不禁唏嘘,差一点着了百里侴的道。也不禁感慨和易北寒的缘分,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上天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篝火渐渐熄灭,精灵们大多数玩累了也各自飞回自己的树洞,老婆婆年纪大身子骨疲乏,也早早由一大群精灵仔细搀扶着回去内洞休息。偌大的场地就只剩下我和易北寒两个人,我们围着火堆坐下,一边烤火一边欣赏月色。
易北寒仰望深蓝色苍穹,长叹一息,慢慢说道,“师傅,你说西戈也会有这么美的月亮吗?”
我抬了抬头,场地正上方一轮月亮确实很圆,宛若斗大的圆盘高悬天河,狡黠的月色将天空点亮,似乎天地间也没那么黑暗可怕,反而明亮不少。天空中偶尔闪过一缕流星,瞬间划过天际,在闪过一缕光辉之后,顷刻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我不知道!也许会有,又或许没有!”我未曾到过西戈,更无法想象西戈的月色。记忆里最深处对大荒关于月色的记忆,偏偏只有瑶池梧桐树下的月光,记忆中微带苦涩,是我一直不愿意回忆的过往。不知不觉,我将头偏靠在易北寒的肩膀,回想这匆忙须臾十万年,我却从未痛痛快快的活一次,竟然比不过易北寒给我的这短短半年。
他反手用披风将我揽在怀中,虽然有一堆篝火,可毕竟还是寒冬,两个人靠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明明我是他的师傅,明明我知道不可能有未来,可是这一刻,我竟然想带着易北寒远走他乡。我想带着他回到瀛洲,忘记我和他师徒的身份,忘记西戈之路……可是,却又偏偏生出许多畏惧。是害怕他放不下远在西戈受难的母亲,还是害怕他没有像我一样的渴望与我在一起……
我顶讨厌这样的自己,矫情胆怯,我变得似乎不像我,想着,不禁长叹一气,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易北寒替我紧了紧衣领,带着无尽柔情说道,“师傅,我是不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怎么这么问?”沉默片刻,我轻声问道。
他身体迟钝了许久,慢慢说道,“我脑子里最近老是浮出一些画面,似乎是在青衣,可是我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好难过,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的心紧紧一沉,也许伊墨说的对,我不该禁制他的感情。
“梦境与现实,人们往往搞不懂也分不清,有时候梦做的多了自然就会迷失,习惯就好!”
“是梦境吗?”易北寒喃喃细语道,独自陷入往日的回忆,不知不觉也进入梦乡。
我见他沉睡,轻抚他微露的额头,半倚在他胸膛也慢慢入眠。
翌日清晨,当山谷第一缕阳光照进场地,渐渐变得刺眼的明亮。原来四周崖壁上特有的苔藓布衣还有一个功能--加强四周千窟洞穴的照明。
由于太过于明亮,阳光显得格外耀眼,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却是躺在一张袖珍的小床上。原来在我熟睡中,易北寒已将我抱到当当的房间,此时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便又觉得空荡荡的。
我扶着墙角慢慢走出来,四周绝壁之上乍一眼看去,仿若蜂蛹,万千洞窟远远看着就像镶嵌于绝壁的芝麻。是美景,更是奇观!
场地的圆台之上,老者倚坐静听,易北寒恭恭敬敬的跪在老者前方,两人在交谈些什么,可是,射洪老祖制了个结界,我被阻隔在结界外面,,四周除了精灵的鼾鸣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