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梧桐生矣

玉山在昆仑山北侧,一山傲世独立几十万年而风采不逊,在大荒内颇有名望,掌管玉山的西王母也是个颇有名气的厉害人物,听说在太古时期曾与雷泽的苍龙、神界的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是结拜的兄妹,司风神一职,是神界少有的女神;后来三界安宁,大荒各族战事渐息,神族的职位也重新编排了一下;一些太古的大神借机抽身退出神职,各自在大荒内寻了一个安身之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西王母就是其中抽身而退的一位。玉山不如九重山有四季更替,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座妙山,十几万年来承一景而无变化,就是绝美的景物,对于西王母这样天天看着的人来说早就是会腻的罢。许是归隐后太过于寂寞,西王母琢磨出每隔三十年开办百花宴,又或者过个六十年搞个蟠桃会,倒是吸引了大荒不少的名流贵胄。我们九重山本是在万里开外的海上,与玉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只因为老头子在太古时期曾经与西王母一道在神族司职,后来神族重新归落神位时又是一道抽身退隐,其中不免有些老朋友的滋味罢。加之老头子向来嘴馋,玉山的蟠桃千年开花千年结果,是美味中的极品,这自然而然也成为老头子不愿意错过玉山邀请的一个重大原因。

从九重山出发,一路途径整个大荒;却因为百花宴近在咫尺,路上片刻不得耽搁,等昶梧拉着我腾云驾雾的赶到玉山,我才发现大荒早就被我们甩在身后。到玉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昶梧的要求下随他一道拜见了西王母,西王母是个绝美的美人,对我们这些后辈很是慈祥是个和蔼的长者,我挺喜欢她;因为离百花宴尚有两天的时间,西王母令青鸟将我们引入玉山宫殿的长佪殿暂住。长佪殿比较偏僻,景致却极好,一般其他的客人都不会到这里来,平日里都比较安静;刚好我不喜欢与陌生人同住,这样的地方甚是适合我的性子。拜会完西王母到长佪殿时已经是日暮,青鸟派人送了晚饭,一顿简简单单的食物,随口吃了几筷子有些索然无味;便起身往殿中的一个长榻上一卧,独自叹息;明明还有两天时间,怎么就不能一路慢慢走来,这可是我六万年来第一次下山,偏偏这次下山还是老头子一时头脑发胀答应的,以后只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埋怨的看着昶梧,有些怨他太急着赶路,大荒的景物我一眼都没有看着,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想着想着不禁多叹了几声。

昶梧吃完东西也走过来,看到我一脸失望的表情有些惊讶,忙的问道,“怎么了,难得下一次山你不高兴吗?如何颓败成这幅模样。”

我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是我第一次下山啊,明明百花宴还有两日却急成那样,害我连大荒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平白浪费了这次机会。”我嘟着嘴很是不满,两只手叠放在长榻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十分不甘愿的样子。昶梧挨着我也坐了下来,手掌轻轻的抚摸我的长发,好声好气的说道,“傻丫头,王母的百花宴是何等重要的事,我们只能早到以显重视,切不可迟到的啊。你要是实在想看看大荒,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我们悠悠闲闲的让你一次看个够便是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歪着脑袋看着他,疑惑的问道,“真的吗?你回去的时候可以不急,可以任我玩耍,不骗我?”昶梧一派正气的点头又摇头,表示答应可以由着我好好玩,不会急着带我回九重山。不过长这么大,昶梧倒是真的不曾骗过我,我的心一下子放下来,露出了丝释然的笑。

长佪殿一共有两间侧室,我住在东侧室,昶梧就睡在西侧室;这一路昶梧施法带着我半天的时间赶到玉山,消耗了些灵力,趁着夜晚安静,早早的便去休息了;我一个人在东侧室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纱窗外面月色正朗,映射进许多的树叶的倒映崴嵬迷魍;不由得一时兴起,从身边抓了条桃花色的长裙穿在身上,径自走了出去。长佪殿外一条弯弯曲曲的林荫小道,是石子铺成,脚踩上去十分舒服。我环抱着双臂慢吞吞的在树荫下走,拐过几座假山,走到一个大池子边上,说是池子貌似更像是一座湖泊;湖水很安静,平静的如一面镜子,干干脆脆的把半空中那一轮圆月倒映了下来,就像是一口平底锅上煎了块饼;说到饼我才想起今天只顾赌气,肚子里现在还空空的,此时看着眼前煎着的大饼,只觉得好有食欲的样子,不禁对着湖水上的明月咽了咽口水。

“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不知原来还有人对月亮有如此奇怪的念头,当真让我大开了眼界啊;”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知何时在周围想起,说话间已是打了几个哈哈;我有些气恼,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湖泊边上不远处,安静的长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树下无人,树身周围几丈的地方也都没人;正当我以为出现错觉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想起,“小姑娘,大半夜不好好呆在宫内休息,跑出来对着月亮吞口水,这让月神殿的那位姐姐知道,不知道该作何想哦?”我再次顺着声音寻找,确实是梧桐树发出的声音;便小步踱过去,走到梧桐树下抬头瞧了瞧,果然是有人藏在树梢里的;凭着月色,认出来人是个年纪与昶梧般大小的男子,也是穿了一身玄白色的长袍子;头发很随意的垂落在腰际,只在后脑挽了跟玉带,隐身在梧桐树叶下面有些暗故而看不清他的脸。我看着他许久冷哼了句,“大半夜的你不也没睡,还专门躲在树叶下面偷看别人,这样的兴致难道就正常?”

说罢,我转身走开,在湖边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来;嗖的一声,树叶下的男子风一般从树梢坠落下来,身子稳稳的立在梧桐树下;他微笑着打量着我,也走到我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我好奇的看过去,没有了树叶的荫蔽,我真正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很俊朗的一张脸,额骨稍凸浓眉斜横,露出几分英俊不羁的霸气;他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看着有些瘦却帅气十足;他嘴角微微划出一个弧形,“我可不是在偷看,本来我好好的在树上赏月,是你不小心闯入了我的视线,我未曾责怪你打搅了我却先责备我偷看了你,如此道理实难令人服气。”

我哦了一声,问道,“敢问兄台有何高见?”我歪着头看过去,男子的神情正好落在我脖子上,我顺着他的眼睛低头看了看,见正是自己的胸迹,脸上不由得一阵火热,啪的一声朝男子打过去,不偏不倚刚刚打在他那张俊美的小脸上;他被我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抽回神来,疑惑的看着我,“你这是干什么?”我冷冷的哼哼,“果然不能以貌取人,看你相貌有几分正气,原不知你竟然是个兽类。”

他神情一愣,随即笑了笑,摆手说道,“看来确实有误会,刚才凌某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见姑娘脖子上的辟魔珠有些眼熟,所以仔细瞧了瞧,不想却冒犯了你,这一次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抱歉。”

经他一提醒,我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确实是挂着一颗辟魔珠的,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的我都快忘了珠子的由来;我随手摸了摸胸前的辟魔珠,珠子正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红光,眼睛盯着那些红光,脑子里有些模糊的身影一扫而过,那个少年的模样我完全记不得了,他说的话我更是忘记的干干净净,只是隐约的知道珠子万万丢不得;他的眼神带着凌厉的霸气,那双眼睛我却没能忘记。一抬头,男子的神色与我不约而同的撞到一起,那一刻,我的心猛的一颤,他的眼睛似曾相识,亦是那般霸气,只是少了些许凌厉。我觉得心里有些着慌,忙的起身站起来;他也不紧不慢的随我站了起来,淡淡的问道,“敢问姑娘可是第一次来此?虽说凌某与姑娘只是初见,却有一种无来由的熟悉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我仔细的看了看周围,还有不远处的湖泊,玉山景致十几万年一尘不变,越是瞧着越是觉得似曾来过;闭上眼睛仔细的又回想了一遍,那个蓬头散发衣裳褴褛的小女孩的身影在脑海里渐渐清晰,可是始终想不起少年的模样;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傅曾经说过他是在昆仑虚捡到的我,时间隔得太久了,我实在想不起是否来过此处。”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那就是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料想是被神族捡了去;”他一句话说的轻轻松松,口气也十分随意,神色却有些遮掩不住的激动,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着心里越发慌张,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的意思?当年在昆仑山救我的人便是你了,那送我这颗辟魔珠的人自然也是你?”我原知道造化弄人,却始终不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被天意大大的捉弄了一番,心里不由有些怅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在昆仑山我曾经傻傻的等了他三年,三年他始终不曾回来过;后来我被师傅带到九重山,也曾经傻傻的以为他会到九重山找到我,没想到六万年过去了,我却已经忘记了他;就在我完完全全将他抛于脑后,他却又真真切切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天意这个东西,我自认太难无法捉摸,白白的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