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动则身不动,不动则不伤;心动则身妄动,则伤身痛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
荆棘苍翠如林,身处其中必心如止水,须低头浅吟,抛开诸多欲望才能身心合一,修成正果。
所谓无欲则刚,所成袖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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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
荆棘林。
从未有人敢轻易靠近的荆棘林已然刀光剑影。地下天上,原本是苍翠星辰,此时却是一片殷红。
苍翠不再,皓月当空。星辰泛红,腥气四溢。
这一夜,江湖名门荆棘林刑开一家惨遭灭门,消息传出,震惊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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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后。
傲剑山庄。
刑开的独子荆宇年满二十。
“荆宇,何为江湖?”
宇天盯着自己的外甥,眼神中充满了歉意。十二年前正是宇天躲在荆棘林密室才救出荆宇。
“动为江,静为湖。心动则翻江倒海,心静则泛舟湖上。”
二十岁的少年站在宇天面前,坚毅和释然的眼神让宇天看到了刑开的影子。
十二年来,宇天时时刻刻都在想方设法调查那夜伏击刑开的凶手。曾多次探查荆棘林时宇天就发现杀害刑开的凶手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且是一群身手不凡的高手。
宇天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荆棘林很少过问武林事,在武林也没有仇家,能让很多武林高手前去杀人灭口的唯一原因,就是刑开手中那部传说中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和那柄龙吟。
武林盟主霍云枫对于荆棘林被灭门之事也非常在意,毕竟是在他任下发生的血案,但调查了十二年也一无所获。
这一年,荆宇接过了刑开留下的两件遗物:武功秘籍和龙吟剑。
十二年来,荆宇已经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不仅学习过傲剑山庄的苍月剑法,也游历过庭北太极门、江南逍遥庄和秦川天武巅。长年累月,荆宇剑术风格也怪异起来,既不像傲剑山庄的剑法,也与另外三大门派的剑法不同,似乎是从四种武功中融会贯通出来的一种新剑法。
“舅舅,我想出去游历江湖。”
荆宇的话打断了宇天的思路。
宇天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幼年便失去双亲的孩子,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决心。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嗯,我只是想告诉你。”
“出去寻仇?”
“行侠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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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如烛,明月当空。
荆宇离开了救他养他的庇护所傲剑山庄。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这是离开傲剑山庄时宇天送给荆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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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宇何尝不想为父报仇?
傲剑山庄花了十二年时间都没有调查出凶手,甚至武林盟主霍云枫都无能为力,荆宇若整天将复仇挂在嘴边又如何让凶手浮出水面?
更何况要脸成父亲留下的武功秘籍就必须无欲无求,心里若有怨恨必将走火入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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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青园城。红枫楼。
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英雄豪杰文人墨客齐聚于此,赏月品酒赋诗吟曲。
一夜又一天的行程令荆宇饥渴疲惫。早听说青园城乃江湖消息四通八达之地,却没想初来乍到便遇上红枫楼主人宴请四方。
街道人流如潮,店铺小二吆喝声不绝于耳。包子铺的香气和红枫楼美酒佳肴的醉人气息不知不觉间刺透荆宇全身,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饿了一天一夜。
荆宇此时有些后悔当初拒绝宇天给与自己的盘缠,只身闯荡江湖却身无分文,实在有些难过。
“不知能否也去红枫楼蹭顿吃喝?”荆宇心里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荆宇犹豫之时,红枫楼上门窗尽破,一个人影带着血气飞身而下,紧跟在人影身后的是一道凌厉的剑气。
剑气如极冰般阴寒锋利,掠过之处寒冷刺骨,稍有轻视便可封人内息冻结功力,出剑一瞬便是奔着取人性命而去。
街上百姓自顾自尖叫逃跑,只剩下荆宇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逃跑那人后空连翻三次避开剑气,紧接着反手掷出三枚飞镖。
剑气之后紧跟的一个蓝白色身影躲过飞镖后又挥出一剑,剑锋直指那人脖颈。就在此时,一柄剑鞘挡住了前者剑锋,顿时寒冰之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剑刃和冰冷的剑鞘相撞后发出“乒”的声响。
“来者何人?敢挡我的剑?”
“你是何人?大庭广众之下也想取人性命?”
“北远东方浩然。”
“荆宇。”
东方浩然一脸茫然,从未听说过荆宇是哪路高手,想必从红枫楼上纷纷赶来的人也应该没听说过此人。
但是,面前这个人居然仅用剑鞘就能逼散自己的寒冰剑气,内功绝非常人所及。
“不知少侠江湖称号?”
荆宇沉默。
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荆棘林,苍翠殷红,皓月星辰。每当宇天提起那一夜的景象,荆宇虽没亲眼所见但也心如刀绞。
“苍翠星辰剑,荆宇。”
今夜之后,武林中或许会多出一个名号,仅凭剑鞘便能化解东方世家的寒冰剑气,不论东方浩然功力如何,有这胆魄却未受伤便已是难能可贵。
这也无妨,江湖本就是人才辈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苍翠星辰剑?”
“没听说过。”
“看样子他剑未出鞘便抵住了东方浩然的剑气。”
“的确如此,此人不容小觑。”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一女子站在人群中,朱唇轻齿明眸如玉,头戴枫叶发簪,一身红白相间。
是他吗?是那个少年时跟随宇天拜访江南逍遥庄的荆宇吗?
思绪回转,记忆万千。
当年的荆宇在逍遥庄仅逗留半年有余,却和逍遥庄掌门箫逸之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两人曾手持木剑追逐嬉戏,从逍遥庄到江边小林,从近在咫尺到远隔天涯。
一笔一调勾斜阳,无声无息百花香。
她说她喜欢枫叶,他曾陪她摘采。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后来,他离开,她也离开。
他回到傲剑山庄。她前往南潇蔷薇海。
他说他喜欢蔷薇,红色蔷薇艳丽无比。她师从楚风月,练就红蔷薇绝学。
只是她不知道他喜欢红蔷薇,只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苍翠碧绿再次血染殷红。
“少侠佩剑通体用黑布包裹,不知是否有什么秘密不可示人?”
东方浩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当然不是,只是我的剑沾不得一丝灰尘罢了。”
荆宇知道自己万万不可将龙吟示人,否则又会引来无数觊觎之人。
“公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知是否愿意来红枫楼一坐,小女子也借此为公子接风洗尘。”
她开口说话,周围再无人异议。在青园城这个地界,无论何人都得给她点面子,更何况站在这里的都是她请来的客人。
荆宇怎会拒绝白吃白喝的邀请,都说青园城消息灵通,此次一来便可以接触诸多江湖人士,或许可以有意无意中查到十二年前的蛛丝马迹。
“既然姑娘邀请,我也不好拒绝,只是……”
荆宇回头看向刚被东方浩然追杀之人,此人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想必之前的打斗令其元气大伤。
“此人由北方玄武盟派来盗取我东方世家冰魄心法,家父下达诛杀令,所有觊觎家传心法者,杀无赦!”
东方浩然话毕,剑锋指向那人。东方浩然手中剑气又透出刺骨之寒,地上那人两眼透出极度恐惧,全身瑟瑟发抖。
“既然浩然兄受家父之命,那就请便。”荆宇快步走开,跟随众人进入红枫楼。
红枫楼内枫叶装饰伴有蔷薇花香,并未如荆宇所想那样富丽堂皇,而是一切都清新脱俗,悠然雅致,未有任何富贵豪华之感。
众人把酒言欢,毫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或许是看惯了江湖中事,习以为常。
“公子尝尝我珍藏的蔷薇酒,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滋味?”
荆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酒入口,苦涩难咽,锥心刺骨。
“此酒是我用南潇蔷薇海独有内功心神合一精心酿制。”
“姑娘心中苦涩刻骨铭心,一切全在这蔷薇酒中。”
荆宇玩弄酒杯,似乎回忆起年少时的经历。那个女孩是自己除傲剑山庄之外第一个玩伴。
“公子还记得当年江边小林说过的话吗?待弱冠之年,即再见之时。”
“江南逍遥庄箫逸之女,箫媛。是你?”
荆宇突然瞪大眼睛,一整天的疲惫此时都已消失不见。
四目相对,异常平静。尽管周边嘈杂不已,但在两人眼里,其他一切都只是虚空幻象。
他是她多年来第一个朋友。她是他在外第一个玩伴。
她从小受到保护,羡慕别人孩子的无忧无虑而自己只与琴棋书画刀剑暗器为伴。认识他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多么可怜,也是认识他之后,她才有胆量违背父亲,毅然离开逍遥庄前往蔷薇海。
媚眼落玉珠,朱唇勾明月。
她不知自己此时该哭还是该笑。
江湖传言青园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只是她此刻似哭似笑,哭中带笑笑中带哭,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一夜攀谈让荆宇发觉这些年自己错过许多,箫媛仍以为荆宇只是傲剑山庄宇天抱养的孩子,荆宇却对箫媛身份了如指掌。
这一夜荆宇曾不止一次想要坦白自己的身份,但理性终究战胜感性。有些事让她知道得越多倒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青园城有听说过十二年前震惊江湖的荆棘林灭门案吗?”荆宇随口一提。
“看来你也对此事很感兴趣。”
“哦?”荆宇双眉紧蹙,难道还有别人也对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上心?
“十二年前,荆棘林刑开全家惨遭灭门。目的就是刑开手中两件宝物。”
袖里乾坤心法,龙吟剑。
前者共有九重,即便是拥有者刑开也只是略微练成第一重,否则怎会死于非命?
后者便是荆宇手中用黑布包裹严实的龙吟。
传说龙吟乃上古神兵,剑鞘雕龙镀金,剑身细刻龙纹,剑柄龙头仰天长啸,剑身出鞘时天地间便有蛟龙嘶吼之声,故称龙吟。
多少年来还从未有人见过龙吟出鞘,见过龙吟剑刃之人均身首异处,听到龙吟之人均五官尽废。这些虽都是传说但也不可不信,荆宇曾不止一次想拔出龙吟但都无果而终,这把剑或许在该出鞘时才能出鞘吧!
“然后呢?”荆宇明知故问。
“无人知晓。我听父亲说十二年来一直有人打听宝物的下落,其中不乏武林正派和别有用心之人。”
荆宇叹息。或许除了宇天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为了那两件宝物而关心荆棘林惨案。
“东方浩然杀了的那人是什么来历?”荆宇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正是昨晚的事才让他能和箫媛有机会相认。
“四大帮会之一北方玄武盟。”
荆宇初入江湖却也听说不少关于四大盟会与四大帮会之间的恩怨。
四大帮会与四大盟会势力均分处东南西北四方,四大帮会建立的目的便是取代四大盟会从而统治武林并确立武林的新秩序。相较之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帮会成员背景复杂,行走江湖为人处事时全然对江湖道义置若罔闻。
“有传言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各有千秋,霍云枫也奈何不了他们。”
霍云枫为何许人?
多少武林高手拼死争夺武林盟主虚衔,而只有霍云枫有能力稳坐盟主之位二十余载。二十多年前是他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击败当年曾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的安无天。
白衣飘飘,倚剑听箫。
正是霍云枫和他手中的太平令确保武林近二十年歌舞升平。
“我劝你还是远离荆棘林灭门案比较好。”箫媛不愿看到他也沾染上江湖是非。
十二年来纠缠此事的人非死即伤,其中不乏霍云枫和宇天的手下,而这两人仅仅是想查明真相。
荆宇摇头道:“不!我不为宝物而去,只是想查明凶手。”
箫媛无奈叹息,从荆宇的眼中,她看到了当初他毅然决然离开江南逍遥庄时的坚决。她知道,他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改变,她不能,她父亲箫逸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