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旧时光,春情薄,怎奈人非昨(02)

有人说,葬礼那天下雨,就意味着死亡的灵魂可以顺利进入天国。

我不知道这句话说得有没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无论怎样,沐爸爸的灵魂都可以顺利进入天国。

下葬时,神父还在为沐爸爸祈祷,司仪也不停地撒着雪色的花瓣。

我抬起朦胧泪眼,看着那些被撒得漫天皆是的雪色花瓣,它们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得残了,坠落在青青草丛里,与青泥和在一起,又被一些人的脚步踩得碎了。

生命如此脆弱,竟是一碰即碎。

葬毕在墓前立上十字架,神父又祈祷了良久,便示意我们可以献上鲜花了。

沐爸爸生前的世交好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献上鲜花,沐如焘则一个人站在雨地里鞠躬致谢,不打伞,也不戴雨衣。Daisy则抱着她的经纪人在另一边默默流泪。沐管家本来拿着伞去替沐如焘遮挡这淅淅沥沥的雨水,却被他推开了,过了一会儿,沐如焘精致的西装皆被雨水打湿了,他短短的头发也湿哒哒地粘在脸上,从我这个角度看他,我觉得,长得好看的人无论怎样狼狈都那么好看。就拿他现在的这个模样来说,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在里面,有一种狂野恣意的美,有一种男儿桀骜不驯的美。

我正呆呆地望着全身湿透了的他,却没想到他这会儿还有空瞟我一眼。

虽然只有一眼,不过他这一眼意味不明,有微微悲伤的情绪,亦有微微疲惫的情绪,更有一些微微哀痛的情绪,瞟得我也跟着他变得更加悲伤疲惫哀痛了。

因为我也望着他,他也恰好瞟了我一眼,于是,我们两个的视线就在濛濛雨中相遇了。

他惨白的俊脸一红,立马尴尬地收回目光。

我就奇怪了。

你尴尬个毛啊,我还没尴尬呢,你就尴尬了。

过了许久,终于轮到我去献上鲜花了。

我捧着一大束雪白色的马蹄莲,打着透明的雨伞,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过去。我发现每走一步都很困难,脚上像灌了铅似的,很重很重,重得我几乎抬不起腿来。短短几十步,却像几百步,需要花费我好长的时间。我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忍住不要流泪,屏住呼吸,轻轻地将手中的马蹄莲放在沐爸爸的墓前,随后,轻轻闭了眼睛祷告几句。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紧紧闭住双眼,那泪水就顺着我眼角滑落,滑过我的脸颊,滴落到墓前的青草里,和新翻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我正在祷告中,却听到人群后一阵嘈杂喧哗,暗自一惊。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好听的带有磁性的男声,他说:“沐世兄,令尊已逝,可要节哀顺变呐。”言辞虽是哀伤的言辞,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则完全变了一番意味,像是,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睁开双眼,身形一滞。

这个声音,便是化作了灰化作了尘齑我都会记得。那种已经铭刻到灵魂深处雕镂到骨骼中心去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的生命里独一无二地存在过。

慕子宸。

我转过身去,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啦啦地滑落我的脸庞。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他的场景,有令人欣喜的,有令人哀婉的,有令人喟叹的,有令人悲伤的,有令人唏嘘的,有令人难过的,这么多这么多,可偏偏就是没有令人望而怯步的。

他亦是一身精致的有细小纹路的黑色西装,打着绛紫提花如意斜金纹路的精致领带,有庄重肃静的感觉,却又不完全是,还带着点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感觉,与沐如焘冷俊逸绝、漠然坚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站在不远处,虽然有私人助手给他打着雨伞,他名贵的皮鞋上还是沾了几点青泥,一身精致的衣服也被飘进来的几丝雨打出了雨痕。此时此刻,他却不管那么多,只是含着邪肆的笑瞥着沐如焘,目光中尽是挑衅与不屑。

沐如焘目光深沉地望着他,薄唇紧抿,须臾,他惨白无血色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冷冷的笑容,他说:“哦……原来是慕世弟。”尾音拖得很长,无尽深沉中带着暗自涌动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