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意并没有发现道格拉斯在这短短时刻的情绪变化,她伸出手,她的手既不纤细也不光滑,可以说是相当粗大,完全就是一位农家村妇的手,身上的衣服既不考究也不华丽,浆洗的很干净。但这一刻道格拉斯却把目光从她的衣服口袋一直移动到她手中的那枚戒指上。
这时,他的精神居然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好像刚才表现的雀跃欲知,现在又毫不在意。即使是照顾他这么多年的露意也有些惊愕,但她也不太在意,于是向道格拉斯解说起来。
“那些金币刚好够用,在镇上遇上一位老朋友帮了些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说着从戒指里取出一把剑放在桌子上,样式却是按道格拉斯的要求打造的,连剑鞘都已经配好。
其实真要细算下来道格拉斯的那些钱是不够的,就是加上他父母的那套装备也还差一些,但她并没有给他解释这些东西,那完全没有必要,她只是愿意帮他而已。
“哦。”道格拉斯一下子又陷入沉默之中,默默注视着桌子上面的东西,虽然从他的目光当中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看着有何用意。现在他却把头低了下去,脸色苍白,显露出异常的痛苦和烦闷。他越加难以忍受越来越接近的压抑,他害怕了。
“道格拉斯,你怎么了?”露意早就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太对,觉得可能是在森林中的事情刺激到了,便不想再打扰他,想要离去。
“你一定要早点休息,这样情绪波动太剧烈对你的修炼是非常不利的,没事其它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露意瞅了瞅没有反应的道格拉斯决定离开。
“等等,露意婶婶,请您等一会……有件事我想和您说一下。”尽管道格拉斯心里既胆怯又痛苦,甚至想要马上否决之前的一切,每一条神经都在不停的哆嗦,但他却不愿意在露意大婶面前露出一丁点的难堪。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有什么理由再后退呢’。他在心里面不断的想要说服自己,虽然心里面千头万绪百般无奈。他深吸一口气,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他甚至故意看向露意大婶的眼睛,但他也只是浅尝辄止,根本不敢深究露意大婶的眼神。
“露意婶婶,我想明天就离开村子,以后不用再送吃的来了。”决定需要勇气,但表达出来却需要比勇气更坚强的东西。道格拉斯决定在这些东西没有消失之前再做一些什么,这让他原本看起来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颜色。
“谢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露意大婶的身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露意却是没有客套的接受了道格拉斯的谢意,仔仔细细地把道格拉斯又打量了一番,笑了笑,又微微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回去了。
当露意大婶离去,道格拉斯才慢慢站起身来,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一些破旧的书籍和石板都被他放进了戒指里,然后是露意大婶送给他的剑和他自己煅造的那把铁剑,虽然已经有了更好的,但他还是没有丢弃。
最后他在书柜中居然发现一本从来没有过或者说不应该有的书。
“这是?”道格拉斯想不明白,这里的东西,每个地方他都熟悉的和自己的身体没有区别。道格拉斯想要打开观看,发现自己居然根本就连打开也不能,更不要说进行阅读,他马上明白这是一本很珍贵的书籍而且上面附加有斗气或者魔法陷阱,他没有学习过阅读术这个技能,也不敢贸然使用斗气强行进行破解,只得把它先收进戒指里,对于它的来历,道格拉斯有一些猜测,但都不太确定,也就不管它了,最后他在床头找到一只破旧的手套,就这样套在手上把戒指掩盖起来。
他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迪恩,顺便也和他道个别。
虽然已经近晚,仍然显得有些闷热,村里也不见什么人影,想来是得到消息的成年族人约束着家人都呆在家里不让出来。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十分清秀的脸显得苍白又带一种奇怪的活力。
他明白一点:今天必需下定决心,否则明天……他不敢想像。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结束什么?用什么结束?”理智引诱着他,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不想去思考它,因为他感觉到这个想法在折磨他,他必需尽快到村长那里去,必需在这些想法发生其它变化之前。他怀着绝望、固执的决心反复麻痹着自己,加快步伐。
道格拉斯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会有多么漫长,但现在他却无比希望它快点结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听一下村子里的声音,也许是他迫切的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但他没有听到任何的喧哗,道路的四周一下显得特别的清冷,他神情抑郁,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显得轻松了一些,到了。
“喂,迪恩!”道格拉斯在门口喊了一声。
“道格拉斯吗,进来吧。”说话的却不是村长,但道格拉斯听的出这是迪恩的父亲的声音。也是他父亲的好友,收留自己的那个男人。道格拉斯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迪恩的父亲怎么会回来,但马上他就忘记了这个念头。
“道格拉斯,快进来吧。”女人总比男性要细心一些,迪恩的母亲发现道格拉斯的脸色很苍白不由担心,这些年她和迪恩的父亲两人经常因为任务外出,对这个收养的孩子根本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这个孩子孤僻的性格,让她非常自责。
“迪恩没事吧?我来看看。”道格拉斯感觉到心中的那点“力量”正在快速的消失,他小心谨慎的细细打量着迪恩的父母,不由想到什么而担心起来,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的压抑,好像有一只小兽在撕咬他千疮百孔的心。
“没事,这小子命硬的很,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而已,谢谢你把他带回来。迪恩,还不快起来给道格拉斯打个招呼。”迪恩的父亲对这小子断了几根肋骨就躺在床上要死要活有些不满意,忍不住想要用当年的战绩来教导儿子一番,但是被妻子掐了一下就闭嘴了。
“对,您儿子的命是硬,但再硬现在也是位伤员。您的同情心去哪了?我再也感受不到父爱啦!”迪恩忍不住对父亲的这番话翻白眼。
“哼,没有父爱哪来你这个小东西,还敢顶嘴,现在我就让你知道伤员应该是个什么样子。”说着一个手指就敲到迪恩的头上。
“道格拉斯,你现在这个时间过来可不只是为了来看看我吧,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对吧?”迪恩对道格拉斯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由问道。
“恩,是有件事。”道格拉斯对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温馨场面并没有多少感觉,他心里面正如溺水般的难受,各种想法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压抑、害怕和胆怯,让他不由自住的颤抖起来,感到一阵虚弱无力。
“你有什么麻烦吗?请告诉我,道格拉斯。”迪恩的父亲一会看着迪恩一会又看向道格拉斯,不明白怎么回事。
“不,没有什么麻烦。只是……恩,我是来同你们道别的。”
“啊,不,道格拉斯,你要去哪?不,我是说我今天回来就是要带你和迪恩去查森城去进修的。你父亲……”迪恩的父亲不由一把抓住道格拉斯的双肩看着他说道。
“请您……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就回去了。”道格拉斯也不管迪恩的父亲还要说什么,心里的压抑绝望再也难以忍耐,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他那颗饱经摧残的心在这一刻终于不堪重负,完全碎裂。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在道格拉斯跑出去不久,迪恩的父亲一脸怒气向着迪恩吼道。在这个中年男人固执而又简单的脑子里,很快就想像出道格拉斯一个人在村子里受尽欺负的场面、默默忍受同伴们的嘲笑和谩骂,他再也不能忍受心中的自责和愧恨,追了出去。
迪恩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也不能体会这个固执而又简单的男人心中蕴藏着怎样的感情,但他能感觉出这一刻父亲心中的悲伤和心酸,不由得看向他的母亲。
“没事的,道格拉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迪恩的母亲说道。
“哎,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你们来信之后,我就和他说一起去学院进修的。他根本不愿意去,虽然他……,但我就是知道,他不愿意。”迪恩恼怒的把枕头丢到地上,也不管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康复,木然地看着房顶。
“他不愿意,我也想劝他,但他不会同意。”
迪恩的母亲捡起枕头,慢慢塞到他后背,让他尽量舒服一些。“道格拉斯的父母,本来和我们是一个佣兵团的,他们人很好,在团里很受尊敬,不少人都得到过他们的帮助。我和你父亲有几次任务,都得到过他们的帮助。记得有一次,团里的秘密被人出卖,整个分部被对手偷袭,血流成河,是道格拉斯的父母冒死把我和你父亲从死人堆里带出来,还请了一位红衣主教给我们疗伤。”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这件事道格拉斯的父母带着其他队员杀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气愤,有些人已经越来越不讲规矩和不择手段。再后来他们就离开团里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道格拉斯的父母,为什么……”
“不知道,你父亲查了这件事很久,所有的知情人都要么消失,要么只字不提。”当然她没有告诉迪恩,那些可能的知情人是谁,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招惹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