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里灯火辉煌,宫人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重华已经起身,很快就要出去早朝。
钟唯唯扶着墙根摸到清心殿外,跪下去,大声说道:“罪臣钟唯唯,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开恩,把先帝遗旨还给罪臣,许罪臣辞官归家。”
这回倒是没人来赶她走,不过也没人搭理她。
食物的香味从殿内传出来,再钻到钟唯唯的鼻腔里,那是重华在用早膳。
钟唯唯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在这个安静的清晨显得特别大声。
钟唯唯无比痛恨自己敏锐的嗅觉,恨不得把鼻子塞上才好。
“啪啪”有人击了两下掌,这意味着重华就要出来了。
钟唯唯连忙跪直身体,等到殿门一开,就又大声喊道:“求陛下把先帝遗旨还给罪臣!”
重华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过。
不远处停放着龙辇,只要他坐上去,她就再也别想追上他,也许这一等,又是一天。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钟唯唯咬咬牙,猛地扑上去,抱住了重华的大腿。
“陛下,陛下,二师兄,师兄,求求您了,放我回去吧,当年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不该意气用事,和您说什么死不相见的糊涂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重华眼里有寒光闪过,赵宏图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往人堆里藏了又藏,恨不得自己平地消失才好。
钟唯唯浑然不觉,将眼泪擦在重华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上,哭得天都要塌了。
“师兄,二师兄,求您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看在吃了我六年烤麻雀的份上,看在咱们当年……”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耷拉着眼皮子,有气无力:“您要如何才能消气?”
重华面无表情地使劲掰开她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钟唯唯再扑,他冷喝一声:“赵宏图,你是死人?”
赵宏图一个激灵,快步上前拦住钟唯唯,好声好气地求她:“钟大人啊,您不要为难咱家,好么?”
“陛下……师兄……我错了……”
钟唯唯看着重华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被两个宫女给拽住了:“钟大人,请吧。”
钟唯唯有气无力地靠在宫女身上,有气无力地问赵宏图:“赵公公,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一个外臣总在宫里待着不合规矩。”
“钟大人这话不要再说了,你早前伺奉先帝时,怎不说外臣留宿宫中不合规矩呢?”
赵宏图沉着脸,态度很差:“这话让陛下听见了,会怎么想?”
钟唯唯哭:“我怕再留下去就要饿死了。”
赵宏图就像没听见似的,吩咐那两个宫人:“把钟大人扶回房去。”
钟唯唯抱着空瘪瘪的肚子,扶着墙回了房间,呆坐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傻啊,没人给她送饭,她不会拿钱买吗?
她肉痛地从贴身的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再扶着墙根走出去,找到相熟的侍卫方健。
扔银子过去,挤眉弄眼,像松鼠似地将两只手做着往嘴里塞食的动作。
方健给她抛了个眼风,她立刻麻溜地跑回去了。
过了没多会儿,一个纸包从窗户里扔进来。
钟唯唯大喜过望,飞扑上去,颤抖着手打开纸包,见是个冷馒头,三口两口下了肚,还是嫌饿。
缩着手脚蜷到床上,糊里糊涂又睡到中午,生怕方健换值,其他人不肯给她弄吃的,就又赶紧跑出去,再扔一块银子给方健,画了个椭圆,表示想要个鸡蛋。
方健朝她摇头撇嘴,表示这宫里吃食贵得要死,她这点银子还是只能吃冷馒头。
钟唯唯忍住心酸,再抠一块银子扔出去,方健摊摊手,表示只能两个冷馒头。
钟唯唯想到这点银子还要做盘缠的,实在是舍不得了,冷馒头就冷馒头吧。
但她还是只得到一个冷馒头,钟唯唯大怒,把方健堵在了门口:“还是不是哥们儿了?那两块银子怎么也有个一两吧?一两银子买个冷馒头?你当我傻子?”
方健苦笑:“人家知道是你要吃,硬生生涨了价,就这一个冷馒头,还是我涎着脸陪了无数好话,又贴补了二十个大钱才能有的。”
宫中自来捧高踩低,人家知道她倒了大霉,能不为难她吗?
钟唯唯给方健赔礼:“对不起啊兄弟,我还你钱。”
方健不要她还:“算了,谁还没个遭难的时候呢。你留着用吧,谁知道你要在这宫里留多少天,用钱的地方多了。”
钟唯唯悲从中来,症结还在重华身上,除非重华开口,不然这重重宫墙,她此生想要走出去,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她再塞两锭银子给方健,求他:“你去瞧瞧小棠怎样了,能帮就帮她一把,我若能活着,一定想法子还你的大恩。”
方健没要她的钱:“我先给你垫着。”
钟唯唯拿着那个冷馒头,寂寞地回了值房,越吃越饿,恨不得把手指头都吃下去。
靠着墙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又花一两银子和个小宦官换了半碗饭和半碗飘着几颗油星的青菜汤,然后跑到墙根阴影里蹲着,等重华回来。
重华却没回来,钟唯唯等得眼睛发花也不见他回来,仗着人熟打听了消息,知道重华下午曾回来过一趟,换了衣服就出去了。
好像是京畿大营出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真是要了卿命啦。
三天后,钟唯唯看着空了的荷包,捏捏自己饿得明显小了一圈的脸,唉声叹气。
重华再不回来,她就真的要饿死了。她决定认清现实,等重华回来,她一定要牢牢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他。
她不能死,弟弟还在苍山等着她回去呢,还有小棠,听说是被杨尽忠带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但重华还是没有回来。
钟唯唯已经堕落到一顿只吃半个馒头了,看什么都能联想到吃食上面去。
她眼冒绿光地盯着在庭院里散步的麻雀们,决心设个圈套弄几只来填肚子,哪怕就是吃生的也行。
她省下一点馒头屑,用几根系了线绳的毛笔撑起官帽,躲在花盆后面,手拽着线绳、聚精会神地等着麻雀进圈套。
好容易到了关键时刻,喜滋滋地正要拽动线绳,就听前面一阵鞭响,麻雀“呼啦啦”全飞走了。
钟唯唯气得鼻子都歪了,猛地反应过来,扔了线绳就往前冲,重华终于回来了!
四年来,她第一次对他的回归感到如此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