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人,一听有燕子骗人纷纷想看个热闹。燕子准确的说是蜂麻燕雀中燕巢和蜂门结合的一种骗术,其实就是假借嫁闺女然后骗取嫁妆,一般负责装作新娘的就是燕子。
孟小六出了草屋便跟着草上章走,后面是马云,三人成一条线行进。一来是目标小,还有就是可以前后照应。三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进了一个村子,村中人并不多,远远的还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马云问道:“那帮人手这么生?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要是这么差不早让人家看出来了,这年头谁也不是傻瓜不是。”章久长道:“是我刚才偷鸡的时候,恰巧听到的,他们说从这里待了几天了,钱已经到手,今天半夜四更天就走。”
三人边走边说着,恰走到大婚的人家,一个老汉从哪儿正满面红光的招呼着,见三人走来一把拉住道:“今天我儿子大喜,进来吃两杯酒吧?”
“不劳烦了,老丈。”马云道。
老汉哈哈大笑着:“这怎么能算劳烦呢,这是给我赏光。我们这荒郊僻野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若不嫌弃就进来吧。”
“这……”马云还想推脱却被老汉给拉了进去。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倒不是为了招待宾客,这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老汉大排筵宴宴请宾朋,虽然是农家的粗茶淡饭,就连鸡鸭鱼肉也是木头和面做的,只能看不能吃,但却也热闹得很。席间孟小六他们和同桌的人交谈一番,得知这老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好人。
几天前,老汉救了个饿晕的中年人,后来那中年人说自己有个闺女,愿意报恩嫁给老汉的儿子韩大柱。韩老汉正愁儿子娶媳妇的事儿,不过他心善,哪能白了人家,当即给了那人一点钱并准备了干粮,让他回去接闺女去,还承诺要是肯回来,聘礼钱财少不了他们的。
当时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儿,觉得那个饿晕的中年人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过了四五天的功夫,中年人领着一家子真来了。老汉十分高兴,决定付八十大洋当做聘礼,当然这钱也是穷尽所有后,还找同村的人借来的。
小六从酒席桌上观察者韩老汉的亲家,那人自称姓万,叫万山,身材不高一脸憨厚,光从面相上来看没有什么问题,随行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说是新娘子的妈,另一个和小六差不多大的小子是新娘的弟弟,不知是真是假。
小六三人和同桌推杯换盏聊了一气,还顺道随了一份礼,然后便原路返回。草上章一边剔着牙一边道:“老马,还是你的酒好,这儿的酒太冲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家并不富裕。”马云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草上章嘿嘿一乐道:“我说看完热闹再走吧?你非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你看,进了马家门就没这么随便了吧?当时就跟你说了,还是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好,你非不听。我知道你觉得韩老爹可怜,想要管,是不是?你不方便出手,我来出手。”
“用得着你,我自己就料理了,不超过三句话的事儿。”马云一撇嘴道。
草上章抠着鼻孔道:“你就不怕受家法啊?”
“我怕什么。”
“也是,最多就是打几鞭子,毕竟你是马家门的掌灯嘛。再说了,老爷子最疼呵你了。”草上章还欲再说却被马云急着打断:“草上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草上章看看马云,再看看孟小六,一脸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孟兄弟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喽?我以为你把名字都告诉他了,就应该……看来我又想错了。”
路上草上章并没有闭嘴,虽然他没给小六解释马云在马家门中的身份,却说了这事儿为什么马云有些迟疑。蜂门和马家关系不错,有个十几年没起过什么争执了,有时候还互帮互助一起执行追讨令什么的。四大门的规矩中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伤人性命,不能助纣为虐,不能背叛同道,但没有一条是不准骗穷人的。
像是韩老汉的情况就是蜂门放出燕子去骗人,虽和燕巢的骗术有相似性,但看起来这却是一个固定团伙,应该就是蜂门的人。既然蜂麻燕雀无论哪一门,都没说不能骗穷人,而且这么做的还大有人在,且明确规定了本门不可插手其他三门事务,不可坏了别人的生意。一旦这群化名万山的骗子真是蜂家门的人,而不是单纯利用蜂门骗术,那么势必会找蜂王告状,到时候马云可是有些麻烦。
小六听完这些,突然有些明白马云曾经说的话了“骗子就是骗子,哪有什么好坏之别。”
“我不管这么多,就是看不惯这么做事儿的。这事儿我得管,起码……起码咱们吃人家的嘴短,人家热情招待咱们了,咱不能看着韩老爹被坑吧。”马云道。
草上章摆摆手:“你能说服你自己就行,不用给我解释,我要回去吃鸡了。”说着他推开茅屋的门,一只野狗正叼着其中一只鸡,见到三人找了个洞便钻走了。
三个人一只鸡,喝着温了又冷了的酒,听着草上章咒骂那只野狗,不知不觉的就有点醉了。
马云虽然经常扮作出家人,但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马车上除了各种衣物用具,就是一坛子一坛子的酒。这么说吧,小六以前算不上滴酒不沾,他毕竟是半大小子,很少有机会能喝到酒,基本上三四两就已经不行了。从到天津至今,小六的酒量呈直线上升,小不然的一斤是没啥问题了。要不是介于骗局和假扮的身份,估计此时吃喝嫖赌也是行家里手了,倒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也是酒准备的多了一些,喝到子时三人已经醉醺醺的了,地上满是空酒坛子。草上章打了个酒嗝道:“走啊,堵他们去。”
“走,弄死这帮臭丫挺的骗子。”小六也脚下拌蒜的晃动着。
马云虽然看似没什么失态,实则已经两眼犯迷糊,舌头也有些捋不直了:“我他妈也是骗子,小六,你怎么说话呢?是弄死这帮骗人的骗子。”
“哈哈,废话,骗子不骗人怎么叫骗子。”草上章道。
一行三人迷迷糊糊的朝着刚才参加婚宴的村落而去,村子里此刻已经静悄悄的,各家各户熄灯睡觉,也不知道谁打呼噜这么响,隔着房子都能远远地传来。
按说村里的狗这时候应该狂吠不止才是,可如今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草上章溜达了一圈走了回来,他走路看起来就好像在飘一样,步伐很轻但速度却很快,他低声道:“有点意思哈,这伙骗子有经验,竟然把必经之路上的狗都给下药药翻了,倒是省我事儿了。”
“他们走没?咱们是不是来晚了?”马云一个激灵酒先醒了一半。
草上章摇摇头道:“没,一般安排好的事情是不会变得,他们说是四更天走,现在这三更天还没过完。”
马云也是掏出怀表来,果然连凌晨一点都不到。孟小六插言道:“这么说他们并不是把全村的狗药翻了?”
“嗯,仅是西去的那一条道而已。”草上章答道。小六接言道:“那反倒更好了,咱们起码知道他们往哪儿逃了,依计行事吧?”
“必须的。”
韩老汉家,一个年轻女人从院子出来,她正是昨天大婚的新娘子。万山从院门外猫腰上来,用嘴“滋”了一声。两人一碰头,朝着西边走去,边走万山边问道:“怎么这么久,我都给你发了两声暗号了。不是说了吗,这个姓韩的家里已经被咱们掏空了,你是不是又贪财到处搜罗了?”
“干爹,你不让我做,我哪敢啊。”女人答道:“这不是您在,人家婆家没好意思闹洞房吗,可那个韩大柱老缠着我,非要跟我……总之臭死了。”
“那你让他占没占便宜?”万山脚步一滞道。
女人则捂着嘴低笑道:“哪能啊,那个傻瓜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欠点。我弟呢?”
“你弟和花婶在村口等着呢,趁早还把狗给药翻了。”万山道:“好了收声,抓紧赶路要紧。”
一个被称为荣门三怪、厉害得紧的老荣,一个是闯荡江湖马家掌灯的骗子,就凭这俩人的本事想要找到别人的踪迹那可谓是轻而易举。他们在必经之路上堵住了这伙骗子,小六如临大敌,而马云和章久长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先前的商议中,马云说只要两人配合搭话,他就能凭三段话把这群骗子堵回去。草上章不信,于是以五百大洋为底,打了这么个赌。至于说什么话,马云也没透露,只让两人即兴发挥就行。
万山也是老江湖,他们汇合后还没出村子,就发现了村口的三人,于是迅速隐藏在了黑暗当中。村口,马云扶树正在摆柳,粗粗的水柱从裆部流出哗啦哗啦的一阵响声,他说道:“你说不就是一群骗子吗?靠着燕子能赚几个钱,还没咱们从商家拿的供奉多呢。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真他妈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点小事偏偏表现出为民做主,把咱哥仨给派出来了。”
草上章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这是第一段话,嘴里倒是不含糊,接道:“就是就是,我正跟娘们钻被窝呢,就被派出来了。看我不抓住他们抽筋扒皮,妈的。”
“咱们是警察,自然要戒恶除奸,怎么能滥用私刑。”小六迅速顿悟,扮演了一个正直的警察,此刻道:“根据咱们一路追踪,他们应该就往这一带跑了。”
“你就是个蛋子儿,什么都不懂,什么狗屁警察,我他妈又不是警长。”马云提着裤子说道:“咱们追了多远了,这群骗子光去穷地方,来回折腾路还难走,我这腿儿都快遛细了。我同意小章说的,抓住弄死算了,就说他们畏罪反抗。”
草上章道:“你说咱们要是抓不住,就一直追下去?”
“警长说了,抓不住就一直抓。”小六道。
草上章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头,坏笑着看着马云,马云摇头晃脑道:“当然要一直抓了,不然回去不得把咱们这身皮给扒了。不过也得注意,可别抓错了,上次人家就是明媒正娶,结果被咱们当成了骗子,要不是亮出证件,咱们都走不出那个村子。”
万山他一边听着一边眼珠子团团乱转思考对策,此刻回头对几人低语道:“鹰爪孙,风紧扯活,先住一晚,明天再说。”
四人灰溜溜的返回韩老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