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时把门关上,请那男人坐到沙发上。她隐约听到张顺时说:“我也有好几天见不到脑积水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男人说:“脑积水是我们的兄弟,奇怪,他说不见就不见了。老大在追问这事……”张顺时说:“我问过保安了,他们都说脑积水失踪那天晚上喝了酒,临走时,对保安说,他要去找女人爽一炮。”
……接下来的话,她再也听不到了。她异常恐惧,不知如何是好。
阿飞也认为张顺时已盯上他了。与其等着他们逼近,不如主动出击,敲巴爷一笔钱财后,再远走高飞。他取出那两本证件,见相片上的巴爷,笑容可掬。他想把两本证件扔掉,又觉得它们有用。他想:“上次,给巴爷打电话要求他拿钱来赎证,巴爷声称没有丢失任何证件;这回,我再给他电话,让他往账号上打钱。反正,我现在急需钱给妹妹治病。”
阿飞换了一张神州行电话卡给巴爷打了电话。奇怪的是,巴爷的回答与上次的一样如出一辙。
巴爷平静地说:“我没有丢失任何证件。你很热心,如果很多人都像你一样,这个社会风气就会好转很多。对了,报纸、电视上都有一个公益性的拾物招领的栏目,你不妨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拾到证件的信息刊播出来,丢失证件的人看到后会与你联系的。”
阿飞说:“你是不是叫巴吉?”
巴爷说:“我确实叫巴吉,但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有一天,无聊时,我把自己的名字输入百度搜索一下,居然发现全国有几百个同名同姓的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小孩也有大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哈哈,我乐坏了,真想一一联系他们并跟他们交个朋友呢,毕竟像我们这种生意的人也想多交几个朋友嘛,朋友多了路子就广了,财源就会多了起来。听你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你很年轻,顶不多不过30岁。我比你年纪大,可以叫你一声老弟。哎,小老弟,你可以把自己的名字输入电脑搜索,看有多少跟你同名同姓的人。我面前的电脑就开着,要不你告诉我名字,我帮你搜索一下。”
阿飞说:“别扯来扯去的!我要的钱并不多,也就三四十万元。你的场子很来钱,这几十万元钱对你来说并不多,九牛一毛。”
巴爷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飞说:“别装了!我们知道你在得天宾馆那儿开有场子;在青山路发廊一条街,也有你的人。你每月的收入都有百把万元。”
巴爷说:“得天宾馆?我没听说过这个宾馆的名字。发廊一条街我倒是听说,但我极少去那种地方。我是个生意人,不过没在那儿开有什么场子。你所说的场子指的是什么,是农民的晒谷场还是市里的娱乐场,或是供市民休闲健身的广场或滑冰场?”
阿飞说:“你有耐心跟我扮嘢,我可没有耐心跟你闲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虾卵是谁?他为何拿着我的证件,为何这么胆大妄为地跟我说话,为何开口就要那么高的价钱?”
巴爷说:“你越说越让我糊涂,小兄弟,你是不是昨晚上吃了发烧药太多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空跟你扯些没着边际的事,我要挂电话了。”
阿飞说:“……如果我要告诉你谁抄了你的停车场,也想告诉你脑积水的去向,还想告诉你谁往公安局那儿捅发廊一条街的事,你认为这些事不值几十万元?”
巴爷说:“……你是谁?”
阿飞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提供重要信息。”
巴爷说:“怎么交易?”
阿飞说:“我先把一本证件放到得天宾馆门口的一个垃圾筒里。收到第一本证件,你先往我账号上汇一半钱。之后,我再把你的第二本证件放到别的地方让你去取,再把你需要的信息告诉你。盗亦也有盗。收了你的钱后,我会履行诺言。”
巴爷沉默了一会,说:“好吧,就这么办。”
9.
阿飞带着余笴笴从省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出来时,见到身后有人若即若离地跟着他们。他脸色一变,急忙带着余笴笴匆匆转到其他街道。
余笴笴也知道身后跟着一个十分斯文的男子,这人从两天前就跟着她了。见那人一直跟着他们,她便说:“张院长跟我谈话后,这人经常偷偷尾随着我。”
阿飞问:“张老板都说了些什么?”
余笴笴说:“张院长问我,最近脑积水是否纠缠过我。我说没有,他就定定地看着我,说遇到脑积胡搅蛮缠时,你就直接跟我说,哎,对了,你的朋友好几天不见了,他还好吗……就是从当天起,那个人就盯着了我,似乎要了解我跟谁往来。”
见到余笴笴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阿飞心中一乱,便说:“……张老板在怀疑我,你也在怀疑我。”
余笴笴说:“你的话没能让我信服。”
阿飞说:“他没有死……”
余笴笴说:“那他在哪里?”
阿飞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只把他扔在垃圾堆里。”
余笴笴说:“我想到你的单位去看看。”
阿飞说:“……可以,不过现在不行,改天吧。等阿芳的病好了起来,我带你们一起去,阿芳和阿娳都没去过,她们也想看看我怎么做钳工。做这个工种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有些累,整天蹲在车间里摆弄着机床,听着那刺耳的噪音,烦死人了。晚上睡觉时,耳朵仍回响着那声音,令我久久不能入睡。如果有机会,我会改行的。”
他们慢慢走进步行街。步行街离开省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并不远,也就两条街道。街道上人流如潮,擦肩接踵。这天是周末,难怪购物的人那么多。所谓的步行街,也不过是这儿的楼房保持原著居民原先的建房特色而已。当然,像这种古老的楼房在乡下随处可见,骑楼嘛,在解放初期,凡是有钱人家都会建的。现在的乡下人有钱了,觉得这种骑楼大煞风景,早就把它拆了,建起了小洋楼。而在城市里,这种骑楼却被当作宝,修缮、保护、开发,要留一点古色古香于世,供没有见过骑楼的人观赏。令人不解的是,既然骑楼要修缮要保护,为何却让它处处充满商业气息。每天进出步行街的人那么多,天长日久,不仅把铺满古砖的街道踢烂,就是那修缮之后的楼房,也会被喧嚣的吆喝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震垮呢。
步行街并不长,也就一条街,五六百米左右。无论从哪个入口进入步行街,都会让人觉得这条不算得古老的街道原先只不过是居住着几十户人家而已。而如今,现代人制造出来的“骑楼”却越来越多,几乎要延伸到那条桃源江边去了。如果不是桃源江已阻住去路,骑楼恐怕还会多出几十个。毕竟,骑楼多了,所得的租金就会多起来;而希望到此来做生意的老板,也希望多几个骑楼,只要租下一个哪怕只有四五平方米的地方,只要用来买卖饮料、矿泉水或香烟,一年赚上十万八万元都不成问题。
步行街的空气始终不怎么好,人太多了,空气中满是行人呼出的“废气”。虽说此时寒风凛冽,可阿飞却始终觉得闷热。他无心购物,只想带着余笴笴穿过步行街躲避那男人的跟踪。待在市里十多年,他没少来这里。这样的购物天堂,正是“钳工”出没之所。
在穿过步行街时,阿飞见有几个同行在尾随着购物的游客。再一细想,他才得知这些同行是“良庆贼”,这地盘他们一直盘踞着。他去过郊区的良庆村,知道那儿出了很多被同行啧啧称道的“钳工”。原先,该村也就两三个人做小偷,后来一个带一个,几乎全村人都从事这一行当。后来,他们自成一派,到全国各地去混。
阿飞和余笴笴来到江边一棵大树下,坐到了一个板凳上。刚坐下不久,余笴笴便低声惊叫起来:“阿飞,那人走上来了。”他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个偷偷尾随着他们的男子慢慢走了上来。他准备拉着她的手匆匆离开,却被那人拦住了。不久,又有几个男子围了上来。
拦住他们的男子倒也客气,就好像阿飞是他们的老大一样。那男子问:“我姓唐,兄弟们都叫我唐十五。现在,我有些事情想向兄弟你打听一下。”
阿飞说:“我不认识你们。”
唐十五说:“嗯,你女朋友长得如花一样娇嫩欲滴,是在曙光医院上班吧。每次见到她,我就流口水,心里想,妈的,这妞不错嘛,难怪脑积水老是缠着她,还诬陷她是个贼。哈哈,脑积水的坏主意路人皆知。”
阿飞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唐十五说:“脑积水失踪了,我们在寻找他。”
阿飞说:“脑积水失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有事要办,请借道。”他拉着余笴笴转身就要离开。那三个随着唐十五凶凶而来的男子却用身子堵住他的去路。
唐十五盯着余笴笴,问:“脑积水是不是到过你那儿?”
余笴笴颤声道:“……没有。”
唐十五说:“能不能带我们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我怀疑你把他藏在你的房间里。”
余笴笴说:“我会藏了他?见了他,我还想给他几个巴掌!”
唐十五说:“啊?他欺侮你了?也是。你是个美人,谁都亲你一口。”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摸余笴笴的脸蛋。
阿飞喝道说:“不得对她无礼!”
唐十五把手收了回来,说:“行,听你。不过,你得答应带我们去检查你们的住处。”
阿飞说:“凭什么?”
唐十五说:“就凭我们四个人。”他拍了拍腰上硬邦邦的东西,说:“还有这些家伙。”
阿飞说:“如果我说个“不”字,或报110呢?”
唐十五说:“你真的想身上留下几个窟窿?”
余笴笴见唐十五把手伸到口袋里,像摸着刀子,她便对阿飞说:“……让他们去搜吧。”
唐十五怪笑道:“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如果有意为难你们,我们早就把你们做掉了,还会等到现在吗?”他暗示那几个男子押着阿飞和余笴笴离开。
10.
看着被唐十五等人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余笴笴悲哭不已。阿飞也是一片迷乱与苦楚,心想,巴爷和张顺时已怀疑他们把脑积水做掉了,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而已。好在和巴爷通话时,他故意把声调变了,也不愿意与巴爷见面,不然尚未与对方交易,他就会把命送了。
本来,他想在今天就把第一本证件送出去的,临时要陪余笴笴去看望妹妹,他又改变了主意。何况,他也不知道巴爷是否在那儿设了埋伏,如果贸然前往,可能被他逮住。他要搞得神秘莫测,一整天关着手机,让巴爷摸不着北,吊足巴爷的胃口。
只是,眼前的事却让他伤透脑筋:唐十五等人只不过假意离开了此处,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在附近的街道上到处行走,暗中还在盯着他们,一副找不到脑积水绝不罢休的模样。
忽然,阿飞瞥见余笴笴幽怨地看着他,宛如没有认识他一样。此刻,他倒是希望他们之间最终的结局是以分手而告终,因为他不想让她走进他那肮脏的内心世界,如果不是看她是妹妹的师姐,也为了让妹妹多活几天,他绝对不会让她走近他。
如今,他们越走越近,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他是不是爱上了她,或被她动人的气质所吸引了?他反复思量着,最终仍然不得其解。她是一个心地良的姑娘,痴情如火,与他一同喜一同悲一同伤,日夜为妹妹的病情所担忧。几乎每隔一两天,她就到医院去探望妹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完全把自己当作阿飞的恋人了。她已深深爱上了他,不能自拔,假如他有负于她,她很可能寻死觅活。
然而,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却让她疑窦丛生:他那几个怀惴管制刀具的朋友流里流气,十足的街市流氓气色,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把脑积水弄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他不会有正当职业的。他所说的那些话,都带有严重的水分。
余笴笴含泪质问:“你一直对我说了假话……”
阿飞说:“……我没说假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些人惹不起,你还是搬家吧。”
余笴笴垂泪而言:“搬家也躲不了,他们知道我的工作单位……”
阿飞说:“……是,我急昏了脑。”他习惯地摸了摸口袋,从口袋取出一样东西。余笴笴见那东西是一个公仔,一怔。阿飞急忙把公仔放进口袋,说:“我们得想个办法躲着这些人,这些人太坏了,惹不起。”
余笴笴说:“你有许多事情都瞒着我。”
阿飞说:“……过段时间,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张顺时请阿飞吃饭,很是让阿飞意外。初时,阿飞还以为他是了解脑积水失踪一事,心里特别紧张,一直在想着对策如何应付对方。张顺时是个鬼马的人,跟巴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倘若说漏了嘴,会万劫不复的。
席间,张顺时堆起笑脸,假装客气地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也就短短几天时间,可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个够朋友的人。现在,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阿飞说:“若用得上我,就直说了。”
张顺时说:“是这样的。当初我请脑积水的时候,目的就是叫他给看场。现在,他突然没了踪影,一些事情便没人去做了,而我一时也显得无从头绪。唉,民营医院太多了,市里有点名气的就有二十多家,如协和医院、南国妇科医院、十里亭医院、五里亭医院、双拥医院、翠湖医院、长江医院、仁爱医院、望州岭医院、玛莉亚医院、亭洪医院、江岭医院、友爱医院……还有部队开的已给外地人承包了的乱七八糟的医院;一些上了档次的诊所,也准备脱胎换骨,也要像模像样地挤进来,变身为医院规模。可以说,每条主要街道都开有民营医院。市场蛋糕就这么大,所以说同行之间的竞争实在太厉害了,令我左右为难。老实说,我倒想改行做别的生意,不想赶这趟浊水,可陷了进去后,我已是身不由己。”
阿飞说:“你这话说得我不知天南地北……”
张顺时说:“只是想请你帮我做些事情,每隔一两天,你就往各家媒体的热线打电话,投诉自己的就医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