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深夜整治发廊街 暗箭伤人难抵挡(1)

  • 赌命
  • 莫义君
  • 4919字
  • 2022-07-26 18:48:40

1.

车荣福当然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调任后不久,也即一个星期后,他就接到群众来信反映桃花歌舞厅涉黑的事情了;他先后几次到此歌舞应酬,也耳闻目睹了这家歌舞厅的不少问题。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要对此家歌舞厅采取行动,至少得有个摸底的过程。不仅如此,还要对地方存在的问题予以调查,再作严格处理。谁知,电视、报纸却在他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曝光了危多利涉黑之事。当此之时,他不得不采取了补救行动。

补救行动还是没有抓到危多利。记者的报道已经打草惊蛇了,在警方行动之前,主犯危多利已销声匿迹了。

车荣福想,记者在给他添乱。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新闻报道确实会给警察的工作带来便利;实施某一项目惠民、便民政策时,只要通过媒体宣传,往往会起了事半功倍的效用。这回,记者的暗访报道,却给警方带来了无形的压力。省、市领导在报纸上批示,要求严查,给群众一个交代,否则就地免职。领导把矛头指向警方,认为管理不力,有失职之嫌。此后,省、市领导还把他招来当面质问,要求他详细汇报事因及整治的意见。口气之严厉,表情之严肃,令他一时难以适从。

领导的诘责也是有道理的。几年时间内,桃花歌舞厅大肆贩卖毒品、容留组织妇女卖淫等等,当地警方是有失职之嫌的。按理,车荣福完全有理由解释说此事早就存在,把责任推到前往局长老史身上,但他不能这么说。不管以往是否存在此事,只要是在他任期间出现的问题,都算得上是他的责任。

群众在网络上猛烈抨击警方纵容黑恶势力,直指警察充当了保护伞。尖锐而苛刻的语言,令车荣福无法接受。更加让他心烦的是,局里的那些老干部也凑在一起议论“朝纲”,甚至有人要看他的笑话。

他到报社、电视台跟媒体领导沟通,还与当事记者面谈,希望他们日后报道类似的事件时,事先能与他们通气。等他们抓了人后,才报道不迟。记者表示日后会配合警方的工作。在与都市报记者丁后锋接触时,他见此人特别老油条,净说些怪话。丁后锋不咸不淡地说:“配合你们没问题,可我们采访时也是在工作,就如同警察办案一样,都是完成工作任务。我倒是希望你们有时候能给我们的工作提供一些便利,不要老用生硬、冰冷的脸孔示人。”

车荣福知道丁后锋记恨起那起广告牌砸死路人的事件,也知道对方在将他一军。本来,他就一肚子的气,听得丁后锋这样一说,他的语气不禁粗硬起来:“我们有自己的办案程序。”

丁后锋说:“我们也有自己的采访权利。既然群众有知情权,那么我们就要满足他们。你们可以不回答,但并不等于我们媒体就要沉默了。”

车荣福说:“你是代表报社领导的意见还是个人意见?”

丁后锋说:“仅代表我个人意见。领导怎样跟你沟通那是他的事。你跟我沟通,我就这样表态的。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海涵。如果你们需要我提供桃花歌舞厅存在的问题的材料,没问题,我立即把相片、文字稿子等给你们复制一份。”

车荣福快要抑制不住喷射而出的火气了。小记者,你牛皮什么?惹我发火了,我找个理由把你带走,协助调查,让你呆在审讯室三五个小时。冷静一想,他也认为丁后锋言之成理。让他不舒服的是,他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特别是当他带着下属来报社沟通时,小记者却驳了他的面子。

车荣福站了起来,要离开报社会议室,他没有必要再跟小记者沟通。既然已跟他的领导沟通了,就由他的领导来跟他沟通吧。稿子发与不发,全在领导的操控之下。

丁后锋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我相信我们会配合得很好的。”

车荣福突然冒出一句:“是第三次了。”

丁后锋一愣:“第三次?”

车荣福没有作答,带着手下气冲冲地离开了报社。望着车荣福的背影,丁后锋若有所悟,心说:“也许哥们已经把我的材料交给他了……”

早在去报社之前,车荣福已把所有的警种调动起来,下令把危多利等嫌疑人抓捕归案。可想而知,疑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座娱乐城。显然,当晚的电视节目一曝光,那些人就逃跑了;次日,报纸又再次进行曝光,是傻瓜才不会逃跑。

尽管如此,车荣福还是决心往下追查。他认为,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挑战。于是,他把打黑办、缉毒支队、刑侦支队、经侦支队等部门负责人召集在一起。

“桃花歌舞厅的事,给我们警察蒙辱。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抓人!”车荣福厉声说着,“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此案涉及到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难咎其责。一句话,干不了的,或失责的,换岗位,或让有能力的人上来。此事存在多年,难道我们警察都没有觉察出来吗?我刚到局里,就接到不少群众来信反映这家歌舞厅的问题,并转交你们处理,为何到现在仍未有个结果?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我们的作风有问题,我们的态度有问题,我们的认识有问题!”

车荣福把茶杯重重放到桌子,咣当一声,他腹内的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握着茶杯的右手了。他说:“昨天下午,我又接到一封群众来信,反映的也是同样的问题。市区内存在这么多的治安问题,为何我们一直视而不见呢?是麻木不仁了,还是觉得这些问题太小了,不值得处理,抑或与他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打黑办的负责同志来了没有?请站起来给我解释!”

打黑办主任花磊落站了起来,说:“你转来的信,我们收到了……”

车荣福又拍着桌子吼道:“既然收到了,为何这么久没有动作?”说着,他把手上的一封信扔到花磊落的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信上都写着些什么。群众都把我们的警察说成什么人了。这样的标题,让人震惊。《黑恶势力横行桃源市有部分警察参与其中》,这匿名信有没有依据,是不是无中生有,我们姑且不论它,但里面列举的黑恶势力,确实是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没有出入……你们看看,省、市领导也接到这样的举报信,并在上面作了批示。”

花磊落解释说:“我们在调查摸底,不可能一时半刻就能采取行动。因为这涉及到证据问题。”

车荣福说:“你以为我没有当过警察是吗?我是从基层派出所慢慢干出来的,怎么调查,怎么摸底,怎么取证,我比你更加清楚。如果都像你们这样办案,不用说疑犯逃跑了,就是苍蝇也飞走了。两个月时间啊,同志,两个月宝贵的时间,都让你们给耽搁了。也许你认为,老车刚从县局调上来,既好蒙也没本事,更加不熟悉一切情况,所以你就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花磊落吭吭哧哧的,低垂着头,脸色又是红又白,一时汗流如浆。话说到这份上,谁还敢吭声?不仅花磊落,就是在座的各个负责人,也许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批评。此时的车荣福,满脸怒色,与往日性情温和的他大不相同。调任以来,见到谁,他都热情地点头打招呼,让人一见就认为,他在尽快地融入这个大集体。如今,他却像一头咆哮的雄狮,不时拍案而起,似乎已失去了应有的冷静与理智。

车荣福说:“李椛梌,你给我站起来解释,我交代的事情为何这么久没有动静?你是不是也像花磊落一样认为我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局长?”他又把火气泼向缉毒支队负责人李椛梌。

李椛梌尽管比起花磊落镇定一些,但他始终不敢正视车荣福的眼神,他讷讷道:“我们一直在做方案,也想采取措施……”

车荣福厉声道:“往下说!”

李椛梌说:“危多利是个狡猾的家伙,经常不在娱乐城露面。他把娱乐城是交给一个手下打理的,而他则东藏西躲,无人知道他的去向。早在两年前,我们就盯上他了,也想派出卧底接触他,在他交易毒品的时候对他们一网打尽……”

车荣福说:“跟了两年,都抓获不了他,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解释说过程如何如何的艰难。你这个缉毒支队支队长的位置看来太容易混了。你要给我写个深刻的检讨。如果检讨太一般了,太应付了事了,从今天起,你就把位置让给有能力的人吧!”

一直坐在车荣福旁边的苑长军,不时暗示车荣福不要搞得人人自危,异常难堪。苑长军的意思就是,注意工作方法,点到为止,不然大家有了怨气之后,工作就很难开展了。

车荣福明白苑长军的意思,但他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了,或者说自从媒体曝光桃花歌舞厅的事情后,他早已忍不住要骂具体的经办部门了。

这样“辱骂”下属,令各部门的负责人难堪,也不是希望要做的,他只是对事不对人。毕竟,他转交的来信都指示尽快查办,两个月过去了,各个部门仍然没有把相关信息反馈给他,大有要架空他的意味。他不想自己再重演老史那样的指挥局面。

他也知道,调查取证的过程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认真处理了,也不见得很困难,关键是是否用心做了事情。同样,他也明白,市里的事与县城的事不是在同一个范畴上,小地方的事处理起来也许快捷些,而市里的事有时候就显得比较缓慢。同样是这样的事情,为何是县里的快呢?

在扫视在座的各人时,车荣福见到各个副局长的脸色很难看。各部门办事不力,也就是各分管领导失职。他没给各部门负责人的面子,就是指责分管领导分管不力,就是没给他们面子。

车荣福继续把治安支队负责人易超呵斥了一通。

“你知道市里有多少条街道?每条街道开了多少间发廊?群众多次来信反映有些街道存在一些藏污纳垢的事,你的部门处理了多少?我一上任,经常接到群众的电话、来信反映一些街道存在的问题。别以为我初来乍到,对这些情况不了解。哪条街道站街女最多的,我相信我自己比你更清楚。青山路发廊一条街,你去过了没有?你知道发廊里有什么内容吗?一把剪刀都没有,发廊靠什么维持房租、水电和其它成本呢?当时,我责成你摸底之后,立即采取措施。最后,你做到了吗?一些宾馆的桑拿、按摩、美容夹带着色情业务,你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去查处。我问你,这些场所是不是你罩着?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钱后,就什么事情也不敢去查处了?”

易超脸色发白,辩解道:“车局,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以怀疑我收了保护费,报请纪委来调查我,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的人格。”

车荣福说:“那你给我解释,两个月的时间,你们的部门都在干了些什么?”

易超说:“我承认我们的工作没有尽责,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站街女的问题由来已久,不仅需要我们这个部门出力,而且还要涉及到各单位,工商、城管、税务等部门。另外,有些站街女不仅嫌疑卖淫等风化之事,还吸毒、雇请打手,所以说涉及的警种也很多。每次查处,得把所有的部门都调动起来,但效果总是不明显。你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来了。”

车荣福说:“这就是你们的方法问题了。如果联合工商、税务、城管等多家单位,最终也治理不了发廊一条街,这事传出去,怕是让老百姓笑话了。在那儿设个治安岗,每天由分局派出一名警察值班,她们还能起浪?再有,联合工商、社区街道办,要求业主单位收回铺面,不让审批发廊、美容、按摩等业务,站街女还会出现在那儿吗?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关键的是,你们用过脑子了没有?”

易超不再吭声,站在座位前像受审的犯人,冷汗直冒。

“同样的道理,对群众反映的那些赌场问题,也可以用这种办法处理。只是让我觉得不解的是,各个部门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如何查处;查处之后,如何管理,以防止出现反弹现象。今天开这个会,我的态度很坚决,防止再次出现桃花歌舞厅类似的问题。谁的口子出现问题,就唯他是问。干不了的,可以提出来,我们班子再讨论其他人选。能者上庸者下,这条用人之道自古以来一直没有变过。梅半极来了没有?”车荣福说罢,威严地扫视着众人一眼。

梅半极一直坐在会议室的后排,见车荣福一一“点将”批评,他早就意识到逃脱不了被点名批评的处境。因此,他一直在想着用什么措词解释得更加不会让领导发火。他站了起来,等着车荣福向他发怒。

车荣福说:“我想知道,市里现在到底有多少黑恶势力?”

梅半极没想到车荣福会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领导可能会问他为何这么久没有对他负责的刑事案件采取行动,因此他早已想好要说的话。当车荣福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怔住了,一时无以应对。毕竟,这问题是打黑办分管的。

车荣福说:“我就知道你回答不了,也根本回答不了。你一定认为,这是打黑办的事情,与你们刑侦口无任何关系。你这种想法,是把自己隔绝开了。换句话说,你从未关心过与自己无关的案件。你始终认为,了解自己管口的事情足够矣。你错了,很多黑恶势力都与你那个口子有关。市里有六个帮派,每个帮派都制造了刑事案件。你认为你称职了吗?”

梅半极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车荣福又说:“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在操办具体的事情中,过程是很艰苦的。问题是,上级领导是不会关心过程的,他们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现在这种结果,你说他们会高兴吗?我不是迁怒于你们,老实说,我承担的压力比你们大,但我从来没有把责任往下转移。我是对你们的工作态度表示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