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经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咒骂：“做钳手的第一步功夫就是会看料。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看那人是不是紧紧地护着皮包。如果他把皮包放到前面，用手紧紧地拿着，这就说明皮包里面有东西。反之，则毫无价值。你再看看那人的口袋，有一方块形式的东西突现出来，看起来像个钱包，其实那是个盒子。钱包是皮质的，肯定柔软，它若是放在口袋里，四个边角自然松软、贴实。”
苏世创默记于心。三字经又说：“这儿是批发市场，来的人都是批量进货的，既然批量进货，他们自然会带很多钱。只要看准他是来打货的，你就盯着他。不过，有些人是记账的，因为他经常跟摊主要货，彼此很熟，往往是不用结现款的。做这一行要懂得观察，有些人可以下手，有些是不能硬碰。”
阿飞匆匆挤了过来，紧张道：“狗仔的人发现我们了。老大叫我注意点，不要让他们用刀暗伤了。”
苏世创心头一缩，骇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到处张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哪里看到异常的动静。
苏世创等人是从停车场一路“闲逛”过来的。之所以没有选择停车场行窃，是基于这么考虑的：狗仔分布在那儿的手下特别多，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的人在晃荡。阿炮带着三字经等人一出现在停车场，就被狗仔的人盯上了。其中有几个还想上前拦住他们，要了解底细。
毕竟都是同行，三字经刚靠近一个货运信息部，站在不远处的狗仔的手下就紧盯着他。之后，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阿炮不得不暗示三字经等人撤离此地，转向停车场一侧的蔬菜水果批发市场。
狗仔的手下见阿炮等人离开，也就没有尾随而来。在那些人看来，阿炮等人可能是流窜到此地的不懂内情的同行。类似这样的同行，他们经常会遇到。只要他们上前盘查，对方自然也会识趣离开。
听到阿飞提高警惕的话，三字经丝毫没有理会，只是自顾东瞧西望着汹涌的人流。
上午９时，已不是市场交易的高峰期。一般来说，商贩前来打货都会选择在凌晨三四时。他们批完货后，就直接拉去装车、销售。
此时拥挤在批发市场里的人，多数是远途的客商或批发数量很小的市民。有的市民就是图这儿的东西便宜，便也批些东西回家自用；远途的客商呢，则还在选购一些东西装足一车的货物才离开市区。
正因为知道这种交易规律，狗仔的手下多是在凌晨三四时出动。上午９时后，他们有的早已回家休息，有的则徘徊在市场各个角落，继续作案。
狗仔对手下也有具体分工的，谁负责凌晨的班，谁负责上午和下午的班，每个班要上交多少费用等等，他都有界定。其手下若弄不够这个数额，就得自掏腰包垫付。这种措施，就有点像民营医院里的性病、乙肝专科一样，老板把门诊承包出去了，主治医生每月就得交上多少钱，老板才不管医生用什么手段去坑骗患者的钱财。
搜查了一遍人群后，苏世创没见到狗仔的手下，不时挤上来的商贩，让他一阵心跳，生怕有人趁机捅了他一刀。他缺氧似的问着三字经说：“他们在哪里？我没见着……”
三字经用眼角暗示苏世创，低声说：“就在你右侧！”
苏世创抬头往右侧看去，见到两三个鬼鬼祟祟的男子盯着他们。那些人把手放到口袋里，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是仿造的手枪还是匕首抑或弹簧刀？几分钟后，有一个男子走近前，厉声喝问：“哪里来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三字经拿出一支烟，点了起来，蛮横道：“山里来的。不过，我们才不管这是谁的地盘。既然这儿有钱挣，那大家都一起挣啰。”
那男子朝身后挥了挥手，那几个男子一下子就把三字经等人围在中间。此时，一直躲在远处看风的阿炮也走了过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们怕你们呀！”他掏出一把弹簧刀，在那几个男子面前晃动着。
那几个男子愤怒了：“你们来踩我们的地盘，居然还这么嚣张，找死啊！”说着，就要动手了。
苏世创没有见过场面，吓得大叫：“……我们是危哥的手下。”
那几个男子说：“少来了，危哥的手不可伸这么长的！”
阿炮冷冷道：“你都不知道危哥是做什么的，白在这个道上混了。”
“揍他！”先前走过来的那个男子一声令下后，那几个男子便把苏世创等人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阿炮知道如何应付这场面，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朝一个准备袭击三字经的男子踹去一脚。那家伙哎哟一声，抱着右脚蹲在地上。紧接着，阿炮又挥出弹簧刀朝一个家伙屁股扎来。那家伙疼得大叫，鲜血从裤脚下面直流而出。那几个男子见阿炮这么狠，都不敢靠前一步。
阿炮喝道：“危哥的人是不好惹的！”
有些商贩见有人打架，急忙躲开。他们当中有人认得长年在此作案的那几个小偷，见小偷被阿炮收拾得没有还手之力，以为阿炮等人是便衣警察，便也准备上前相助。当他们见阿炮等人也是贼眉鼠眼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又停止了脚步。
三字经抄起地上的一块木板，朝着一个家伙当头劈来。咔嚓一声，木板断为两载，那家伙的头颅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三字经骂道：“这地盘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吗？惹火了，我们天天来。不仅要放料，还要掏包。”
此时，几个保安得知有人打架，赶紧飞也似的跑来。与此同时，治安亭内的一名警察也匆匆赶来。阿炮一使眼神，便冲进人群。三字经等人也跟着他挤进商贩中，趁机溜走了。
7.
苏世创等人赶到了北大路口那儿时，一辆警车正从派出所门口驶了出去。两名警察是去把那几个受伤的小偷带回来的。
看到呼啸而去的警车，苏世创很是惊慌。“怕他们个球呀。我们也是无数行人中的几个。”三字经拍着苏世创的肩膀，说：“你若是见到警察就发抖，准坏事。”
阿炮说：“三字经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你学着点。三字经，你准备一下，给他露两手。阿飞，你负责应对突发事情……”
阿飞散开了，站在远处，装作路人一样到处闲逛。而三字经则用一双贼眼死盯着派出所门口右侧一家商业银行的柜员机。而后，他又把目光移到他们左侧一家农业银行的柜员机，说：“商行的柜员机没人取款，农行的柜员机却有很多人。是该下手的时候了。”
苏世创以为他们要抢劫在柜员机里取款的人了。他想，光天化日抢劫，不要命呀！此处离派出所很近，客运站进进出出的旅客又特别多，这样冒险行抢，自寻死路啊。他心乱如麻，被抢劫的人一旦呼喊，就会有很多人围了上来，到时谁也跑不掉。市里有几个黑帮，把城市搞得乌烟瘴气，伴随着这些的，是市民见义勇为的“正能量”也时不时见诸报端。
前段时间，苏世创看桃源江都市报时，上面刊登一条新闻：当天，一小偷假意挤上公交车，上上下下，就在车子准备启动时，他瞅见一戴着一对金耳环的妇女靠着车窗的位置坐着，就迅速跳了起来把她的耳环和手机抢走。
耳环被抢后，妇女的耳根鲜血淋漓，大惊失色之余，她呼喊抓贼。司机及乘客纷纷伸出援手，追赶那抢贼。抢贼见无路可逃，便拔刀相向。市民们毫不畏惧，冲上前去。小偷发狂，就挥刀乱刺，还把一个冲在前面的市民刺成重伤。那小偷被抓住了，在被扭送去派出所之前，愤怒的市民把抢贼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受了重伤的那个市民是个打工仔，在建筑工地做泥沙活，受伤后却因收入太低面临无钱治疗的窘境。报纸报道此事后，大量市民前往医院看望，鲜花、礼品、现金堆满了病房。之后，报纸还开辟专栏，讨论如何建立见义勇为的机制，让英雄流血不再流泪。
此后，报纸继续报道一些见义勇为的事迹，不少市民在报纸上发言表示：如果是我，也会挺身而出；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向邪恶妥协，只要是有人有困难，只要有人遇险……
如今要当街抢劫，正遇上报纸讨论“如何做个见义勇为的市民”的话题过去没有多长时间，恐怕刚一出手，就会被人拿下了。此时，苏世创才得知临出门时，三字经神神秘秘地说起的话——“到时你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在此集合，是准备抢别人的钱。
苏世创跟着三字经朝农行柜员机走去。“你得留心看着些，看我怎么弄钱。你离远些，不要让那摄像镜头拍到了。”说着时，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银联卡。同时，他取出一顶帽子戴到头上。他拿着卡，靠近一个插入银行卡的男子身边。
那男子很警惕，不时瞟着身后的三字经，生怕密码被偷记。看到三字经手上也拿着一张卡，他放心地取款离开。三字经走近柜员机，装模作样取款的样子，而后飞快取出一样东西，糊到出钞口上就离开了。
苏世创颇为不解，见三字经走到马路上，被从车站挤出来的人群淹没了。正在困惑之时，却见到三字经朝站在不远处的阿炮点头。一会儿，三字经又快步走近柜员机，定定地站在远处——此时，有一个刚从车站走出来的旅客扛着一个旅行袋，慢慢朝柜员机走来。
这人有着一张令人无法忘记的国字脸。一套皱巴巴的西装，像个地摊货，一看就知道是坐长途卧铺车进城的农民。苏世创隐约感觉此人是在做养殖生意的。他身上的西装就沾有泥土、杂草等物。
阿炮跟在那农民的屁股后面，手上拿着一张银行卡。
苏世创不知道阿炮要对此人做什么手脚。难道说等他取出钱后，他们就里应外合实施抢劫？此人身子壮实，就是合三字经与阿炮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抢这种人，简直是飞蛾扑火。
那农民来到柜员机前，把旅行袋放到脚边，插入银行卡，但卡却无法进去。阿炮来到此人身旁，关心地问：“怎么回事？插不进去吗？让我看看。”他飞快地取走堵住进卡口上的东西，并把那人的银行卡就插了进去了，“可以呀，没什么问题呀”。
那农民一点儿也不防备，输进密码。奇怪的是，此卡却不默认。阿炮说：“你卡是不是消磁了？要到银行加磁才行。”说话间，他疾风般溜走了，径直朝对面马路的商银柜员机跑去。
苏世创被这一切弄得糊涂了，弄不清阿炮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他见那农民嘟嘟哝哝地骂着什么。有个保安走过来了，似乎说着什么。那农民一听，顿然如风中枯草。
稍后，黄世创还见到那农民发疯般闯进营业厅。他还想看个清楚，站在远处的三字经暗示他赶紧开溜了。透过银行的落地玻璃幕墙，他看到那农民焦急而又快要痛哭的样子。
至于那农民对银行职员说了什么话，苏世创一概不知。
8.
苏世创有些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时间，阿炮竟轻易从商行、农银的柜员机冒领了两万元。如果这张卡再晚些挂失，他可能把里面的10万元取光。
三字经说：“这招叫调包计，跟姜锋他们施使的鬼手是一个样的，但我们的手法又跟他们不尽相同。”
苏世创问：“姜锋是谁？”
三字经说：“你呀真是个猪脑袋。前两天炮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在道上排行第五，专门靠吃鬼手饭起家的。火车站及各大客运站，都是他们的活动之处。不过，这家伙已经不在第一线活动了，专门是靠贩假币为生。”
苏世创说：“这钱怎么领出来的？”
三字经说：“你是不是装痴啊？这样的领悟水平，怎么跟我们混？”
一直跟着阿炮点钱的阿飞问：“老大，这钱怎么分？”
阿炮说：“按老规矩办。”
阿飞说：“可……”
阿炮说：“老苏今天也开工了。”
阿飞说道：“那卵仔望风不专心。”
阿炮说：“这儿谁说了算？”
阿飞站着不语。三字经把他拉到一边，说：“创哥是我介绍进来的，他帮过我。这几天，他在跟我们学东西，当然不可能打头阵了。”
阿飞仍然不爽。苏世创心想：“做学徒的帮你望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装作爽快道：“我是来学东西的，那些钱我就不要了。”
阿飞怒道：“就凭你这猪脑袋，还不配跟我们捡鞋根呢。你的脑袋如果好用，就不会赌输钱了。哼，连自己的女人都输给别人，你还有脸来这里指手画脚。”
哎呀呀，哎呀呀，这话可是把苏世创激怒了，他抄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把弹簧刀，就往阿飞身上扎来。
三字经把苏世创拉开。阿炮拍着桌子：“这儿谁说了算？这钱就这么分了，每人5000元！”
阿飞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房间。三字经指着苏世创：“你咋能这样说话？他入行时，你还在穿着开裆裤抓抓自己的小鸡鸡玩呢。新鸡入笼一般都要被老鸡啄的。你若不被老鸡啄光羽毛，哪里成得了鸡公。”
阿炮吼叫道：“少说废话，你把这钱交给阿飞。大伙得注意，今天去搅狗仔的地盘，他们肯定会追查我们的下落。还有，那个傻根农民肯定会报警，警察肯定会到银行调阅监控录像。从今天起，大伙得躲一阵。”
离开出租房后，苏世创跟着三字经到一个酒店去庆功了。
9.
他们去的这家酒店说它高档也不高档，说它低档也不算低档。如果说它有特色，可能就是服务员一律穿着红军服装，墙壁上一律挂着红色革命根据地井冈山的画像，还有毛泽东与其他领导人的合影。那些服务员扎着皮带，不管高矮胖瘦，均显得那么风姿飒飒，精神抖擞。
这家酒店位于思贤路东南段。酒店打出某个领导人生前喜爱吃的红烧肉招牌，但这招牌菜却不咋的。看那软松松的猪肉，就知道不是用什么上等肉品来制作，让人怀疑这肉是用母猪肉或公猪肉来做的。
前来就餐的客人不少，其中有不少俊男靓女。苏世创想，湘妹子就是长得靓，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很是养眼，哪里像我们这边的人，天生就是这模样：黑且瘦，颧骨高，就好像刚从十八层地狱走出来的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