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疑惑·迷(2)

安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云,掩饰地转过身:“你别瞎猜。”

“还不从实招来。”刘慧诡异地笑了笑,手伸到安宁腋下,“看来我不使杀手锏你是不会说的了。”

安宁笑着躲开,挽起刘慧的手臂,“走了,我请你吃晚饭。”

刘慧斜着眼上下打量安宁,安宁被她看得颇不自在,刘慧捂着嘴乐道:“要你这二度失业的人请客,我还真不好意思。”

安宁嗔怒地使劲瞪了刘慧一眼,两人推搡着出了孤儿院。

苏旷望着走在后面的那个熟悉的窈窕背影,若有所思。

是她吗?苏旷笑容里有淡淡的不确定。

随即摇了摇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苏旷哥哥。”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裤腿,苏旷低头一看,不禁笑出声。

佳佳像只小狗似的蹭着他,可爱的小嘴撅得老高。

苏旷弯下腰抱起她,轻点她小巧的鼻尖,“怎么了?我的小公主。”

佳佳把玩着苏旷的衣领,小声说:“小蝶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佳佳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佳佳很想念她。”

一句话问得苏旷敛去笑意。他慢慢地把佳佳放下,对着园中的某一处发起呆。

“佳佳是不是说错话了,苏旷哥哥你不要生气。”佳佳把小手塞进苏旷手掌中,怯怯地问。

苏旷勉强挤出笑容,又蹲下身重新抱起佳佳,“小蝶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暂时没有办法来这里。”

佳佳懂事地点点头,又迷惘地摇摇头。到底年少,一会儿功夫就又展露甜甜笑颜,附在苏旷耳畔说:“苏旷哥哥,今天有个姐姐来看我们。她和小蝶姐姐一样漂亮和气,我好喜欢她。”

苏旷怔了怔,佳佳很怕生,一有陌生人到访,她就会跑到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躲起来。当初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佳佳最黏他,接下来就是小蝶和院长,除了他们之外,别人难以接近,要是他们都不在,她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就连在孤儿院住了数年的年蕊和已经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刘慧,佳佳也是排斥的。

苏旷忽然对这个能轻易博得佳佳好感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不是刚才和刘慧一起走的那位姐姐?”苏旷问。

“嗯,原来苏旷哥哥已经认识安姐姐了啊。”佳佳拍着小手,一派天真烂漫。

安姐姐,还真的是她。苏旷嘴角扬起无害的笑容,眼底爬上不易觉察的温柔。

苏旷将机车驶进安远路上的一线街。

这条街之所以以一线街命名,是因为街道狭窄且人多,两侧商店稠密,经常被挤得水泄不通。

苏旷停在一家商户前,他没有直接上前拍门,而是绕到了后门。

开门的是一年过半百的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在看到苏旷时忽然开出了一朵菊花。

她把苏旷让进门,招呼他坐下后,叫唤:“老头子,你看是谁来了。”

从里屋慢吞吞走出一老者,手中拄着拐杖,苏旷连忙站起扶住他。

那老者不乐意地推开他:“我身子硬朗着呢。”

苏旷连声附和,“是,年老爷子精神矍铄,越活越年轻了。”

年夫人端上茶,苏旷推辞不过,顺从地抿了两口,从兜里摸出两个纸包放在桌上,“这是阿蕊和小蝶让我交给二老的。”

“小蝶……”年夫人念着这个名字,忽而惊喜交加,激动的问:“她不恨我们了?”

苏旷浅浅笑道:“其实早就不恨了,只是她嘴硬心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年夫人红了眼眶,“那这孩子为什么不回家来,阿蕊也是,很久没她的消息,她俩都还好吧?”

苏旷微微移开视线,忍住心中的悲恸,强颜欢笑:“她们,都很好。”除了“很好”这两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年夫人的声音沉静下来:“那就好,阿苏啊,让她俩有时间就回家来看看,爸妈挂念着她们呢。”

“我会的。”苏旷淡淡地应道。

“老头子,你怎么不说话啊?”年夫人推了推身旁的年老爷子。

“有什么好说的,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你还管这么多干吗?”年老爷子虎着脸,口气不豫。

年夫人扑哧一笑,转向苏旷,“让你见笑了,这老头子和小蝶一个脾气,嘴硬心软。”

苏旷闻言,笑容褪尽,黯然低下头。

年夫人注意到苏旷神色异常,忧心忡忡地追问:“阿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旷立即强打起精神,“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年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此时,安宁和刘慧正坐在一线街上有名的湘菜馆内。

麻辣仔鸡,红椒腊牛肉,剁椒鱼头,酸萝卜,虾饼,全是刘慧喜欢的菜,辣的她满头大汗,却感觉酣畅淋漓。

相对刘慧的大快朵颐,安宁没什么胃口。

刘慧终于放下筷子,满足的拍拍肚皮:“小安子,辞了这份工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安宁抿着嘴一笑,半真半假道:“打算让你接济我。”

刘慧眯了眼眸,“你想得倒美。”

安宁叹息:“最好有份好工作从天而降,轻松自在,月工资一万,哇,那就太美妙了。”

刘慧极其鄙视地斜睨安宁,凑近她,不怀好意地钩钩手指:“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安宁不知有诈,乖乖地靠上去。

刘慧对着她怒吼:“这样的好事不是没有,简单得很,你现在马上回去躺在床上,闭上眼,全身放松,白日做梦,这件事还是比较容易实现的。”

安宁捂着耳朵,既遭受到她的荼毒,又被她呛得说不出话,简直呕死了。

刘慧得意了半天,还是很好心地给出建议:“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写小说吧。想当年我们俩都是中文系的才女,你文笔并不比我差,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宁对此提议并不太感兴趣,她恹恹地说:“大小姐,你还是饶了我吧。”

刘慧佯装大怒:“怎么?很清高嘛,还看不起我们卖字吃饭的了?”

安宁嘟起嘴:“我哪敢啊,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刘慧又举起筷子,挑了块鸡腿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笑眯眯的,“借钱免谈,其他都可以商量。”

安宁恨恨道:“你这只铁公鸡。放心吧,不是借钱。”

刘慧来了精神,“那说来听听吧。”

“帮我留意哪里有经济实惠的租房,我要搬家。”安宁看着刘慧,认真地说。

刘慧奇道:“那帅哥得罪你了?”

安宁在沉默了半分钟后,把昨晚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慧,期间,刘慧的大嘴就没合上过。

“这个……”她抓耳挠腮,一脸的不可思议,抓起水杯,猛灌一通。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安宁想了想,要么不说,要么就毫无隐瞒。她顿了顿,很随意地说:“刚才在孤儿院见到的苏旷,就是我的合租对象。”

刘慧口中的水一滴不漏地喷了出来。幸好安宁及时别转过头,才免遭迫害。但是桌上的菜,显然被殃及,且无一幸免。

刘慧尴尬地掏出纸巾擦嘴,安宁则无辜地眨眨眼。

“你不是耍我吧?”良久,刘慧总算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切,我耍你干吗?”安宁顿了顿,又道:“尽管他救过我两次,我还是觉得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刘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会帮你留意租房的。”未几,又啧啧道:“瞧他对孩子们耐心亲和的态度,还真是无法想象出他的另一面。”

安宁缓缓吐出几个字:“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刻意隐瞒了苏旷强吻她的事,若是被刘慧知道,怕是会更为的震惊,也许立马让她搬出去也不一定。

此刻,她们谈论的对象正被年家二老送出门,安宁无意间的抬头刚巧瞥到这一幕。

两位老人亲热地和他说着什么,而苏旷恭顺地站在一边,眼中平和宁静,年夫人伸手拂去他头上的落叶,他回以真挚的笑容。

“看什么呢?”刘慧用筷子敲敲安宁的脑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愣了愣。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慧低喃。

安宁则被她的词不达意弄得哭笑不得。

视线突然被来客挡住。

安宁偏过头和刘慧说上几句话,等到她再度看向门口时,苏旷已不见了踪影。

她下意识地望向适才缓缓走进湘菜馆的翩翩男子,在看清他面目时微微一怔,随即失声唤道:“肖云阁?”

来人侧过身,同样也是一脸诧异:“安宁,这么巧。”他忽然脸色变了变,眼角不自觉的瞥着门外。

安宁丝毫没意识到他的不自在,在异乡能遇故知,是何等兴奋又难得的事。她热情地招呼肖云阁:“过来一起坐啊,这是我好朋友刘慧。”

肖云阁犹豫了会,还是坐到安宁那一桌。

刚坐下他就急切的问道:“安宁,你怎么会来了H市?”

安宁面色黯了黯,她很快调整情绪,指了指刘慧,自嘲的笑笑:“我是来投奔她的。”

肖云阁向刘慧点头示意,刘慧则报以一笑。

“那你呢?”短暂的沉默后,安宁主动开口。

肖云阁长眉拢起,淡淡道:“我有任务在身。”

安宁轻声说,“真是很久没见了。”久到她差点以为是上辈子的事。

肖云阁踌躇片刻,似乎有话想对安宁说,但终于还是紧抿了唇,一言不发。

又闲聊了几句,肖云阁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不时扫向门边,连安宁都注意到,她了然一笑:“你约了朋友啊?”

肖云阁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抱歉地说道:“是啊,啊,不是。”

安宁一头雾水:“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肖云阁的声音被截断,因为,此刻,已无需他回答,门外又有一人走进来。

安宁失魂落魄地盯着来人,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人。

“关……信,”她的唇嚅动许久,几乎不能连整成句。

刘慧也是心下一惊,她清楚安宁对关信的情意,也知道安宁曾为他自杀,本以为他已经彻底远离安宁的生活,没想到今日会狭路相逢,她有些担心地握住安宁的手,惊觉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关信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连头都没有回过,他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悠然自得地点了菜和啤酒。

安宁的脸色灰白一片,她垂下眼帘,手足冰凉,她紧紧地抓着刘慧的手,试图汲取一些热量。

这边肖云阁没有任何反应,安宁神色惨然,刘慧则愤怒地起身,她拖着安宁几步窜到关信面前,冲动的说:“关信,你还是不是人。”

关信抬起头,同安宁目光交错,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叫关信,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刘慧冷哼一声,把安宁推到关信身旁,“你看看清楚,你敢说自己不认识她?”

安宁哀求地看着刘慧:“不要再说了。”说完,想迅速逃离。

刘慧不依不饶,她强行拽住安宁,挑衅地面向关信:“我看你有什么话说。”

关信扫视刘慧,又把视线挪到安宁身上,极其冷淡地说:“我确实不认识她。”

一时间,安宁的心痛到骨髓中,无法抑制。她渴望能在关信脸上看到从前的温情,哪怕只有一点点,但她还是失望了。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却原来痛楚到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强烈。

“你……”刘慧咬牙切齿地甩了关信一个耳光,如果现在手中有把刀,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砍向他。

安宁身体软软的,仍是死死拉住刘慧,“不要。”气氛忽然就沉静了下来,只剩下心跳声。安宁站得笔直,默默地看进关信的眼底,一字一句:“对——不——起,我想我们是认错人了。

她挽住刘慧,慢慢地退回去,嘴角挂上近乎苦涩的笑容。这一切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当初错信了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住最后的一点尊严。

“安宁,你……没事吧?”肖云阁追出门,扶住已经虚软无力的安宁。

安宁摇摇头。

肖云阁搓着手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安宁的肩膀,“好好照顾她。”这句话却是对着刘慧说的。

刘慧最后回头狠狠瞪了关信一眼,安宁紧握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中。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关信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

安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唯一的印象是刘慧拉着她上了出租车,报上地址,而她一直沉浸在回忆中。

刘慧将她安顿好,又倒了杯水在她床头,安宁反复强调自己没事,刘慧才长叹口气离去。

安宁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缓慢落下。

她猛地从床上跳起,从抽屉的最底层翻出同关信的合影。

手指轻轻抚过相框,眼泪越聚越多,直至泛滥成河。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太多太多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而心酸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