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店

“叮”的一声响,玻璃门自动打开,李茜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全然忘记了拥挤的店堂,摆设已经逼到门的左右,就这么跨了一大步,一只白色的瓷花瓶晃了几晃,应声倒地,随着她懊恼的惊呼,收银台内侧传来柔和的询问声。

“茜儿,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李茜急忙俯身扶起那只花瓶,所幸没有破,一如既往的泛着均匀的白玉光,她暗舒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到了老板娘苏曼芝关切的面庞。

“哎呀,差点没把我吓死。”李茜拍着喘息甫定的胸脯开始细说。

原来她刚才去木槿酒吧送花,遇到个喝得半醉的日本老头误将她当成了小姐,拦住她毛手毛脚。

“幸亏有个先生路过给我解了围,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李茜天生胆小,此刻更是苍白着圆脸,双目显露出惊惧,微红的面颊上几粒淡栗色的雀斑愈加明显。

曼芝听说,也皱起了眉头,八点还没到,怎么现在的酒吧开市这样早?

夏天的傍晚,天光褪得迟,此时尚有些许朦胧的亮。

“下次再有这么晚的生意,让小三去得了。”曼芝思忖着说。

小三是男孩,平时有活就过来搬搬弄弄,属于钟点工。

李茜在水池边洗着手,置若罔闻,只听到哗哗的水声,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店堂内冷气呼呼的吹着,时而有用过晚餐的客人进来瞧上一瞧,买客并不多,叮叮的铃声却异常热闹。

曼芝细细的算完了一天的帐,把簿子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并没有多少页,这店是过了新年刚开张的,才半年的功夫,鲜花的生意属于慢热型,要靠好的口碑吸引住回头客才做得下去。稳妥起见,她的花铺除了鲜花,兼售绿色小盆景,干花以及各种惹人怜爱的家居饰品,陈列在两壁的墙上,把狭小的空间点缀得满满当当的,置身其中,简直如游走在花间,不由人的心情不好起来。

合上账本,曼芝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李茜“哎”了一声,起身拾掇。

这边曼芝开始关电脑,锁抽屉,等两人退出漆黑的店堂,立刻就融入了夏夜的窒闷里,好像两支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冰棍,汩汩的冒着白气儿,迅速的溶化起来。

街上灯火通明,人群穿流不息,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李茜跟她道了别,匆匆赶去附近的公车站。曼芝锁好门,又朝隔着防盗网的店内望了一眼,在街灯的反衬下,里面的物事影影绰绰的,只看得见一个轮廓,她的眼里溢出一丝满足。

当初看中这个门面,一来便宜,这里是近郊,同样的价格,若在市中心大约只能租到1/3的面积;二来这店铺紧倚着的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豪华居民区,无论品味还是消费观念应该都不会差;三则这里的配套设施和交通都已经很全备且发达了,跟小区店铺一条街之隔的对岸,是绵延近一公里的美食街。整个地块,呈蓄势待发状,她庆幸自己及时占有了一席之地。

转过身,眼里又完全换了另外一副神色,因为想到了家,她的脚步也开始匆忙起来。

小跑着到了停车场,把车倒出来,转弯,入街,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回到家刚好八点半,楼下的客厅空无一人,只在玄关处留了一盏灯,散发着淡淡的橘光。

换了鞋,曼芝蹑手蹑脚的步上楼梯,申玉芳的房里传来女儿邵萌萌唧唧刮刮的说话声,一定是在看电视。

她没进去,先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才转回来。

一推门,萌萌立刻发出欢乐的尖叫,旋即从床上赤着脚跳下来,扑到她怀里,被曼芝一把抱起。

“慢着点儿,别摔了。”申玉芳嗔道,又问:“邵云还没回来?”

“嗯。”曼芝低低的答了一声,脸上挂着笑,任由女儿吊住自己的脖颈,对申玉芳说:“妈,那我带她回房,您也早些睡吧。”

申玉芳点点头,但仍然站起来,随着她们朝外走。

“萌萌今天在幼儿园里乖不乖?”曼芝将嘴俯在女儿的耳朵边轻轻的问。

“乖的,我没有哭。”上中班的萌萌飞快的说道,兀自将脸埋在母亲肩上,此地无银三百两。

申玉芳对曼芝使了个眼色,她即刻心领神会,感激的对申玉芳笑了笑,孩子一直是申玉芳在帮忙带着的。

萌萌偎在母亲怀里,困倦便席卷上来,但等曼芝把她放到床上,她却又醒了。

“妈妈,你别走。”她嘟起嘴拉着曼芝不放手。

“傻孩子,我马上回来。”曼芝说着,看她不舍的样子,心里又有点酸楚。

等重新上床,发现萌萌一直趴在床边绕有兴趣的端详摆在地板上的小痰盂,那是曼芝伺候她晚上小解用的。

曼芝掀开薄毯躺进去,边问:“你看痰盂做什么?”

“妈妈,我觉得它都不像个痰盂了。”

“那象什么?”

“象个茶壶。”

曼芝噗哧一乐,说:“要不要给你喝?”

萌萌嘻笑着摇头,身子一滚就躲开了。

关了灯,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萌萌很快睡着,呼吸均匀。

躺在黑暗里的曼芝始终似睡非睡,直到听见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些微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咔哒一声门锁合上的声音,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曼芝听了一会儿,无声的叹了口气,终于偏过头,沉沉的睡去。

早上,曼芝被萌萌一阵清脆的笑声闹醒,睁开眼睛,却看到邵云正将脸去蹭萌萌的面颊,萌萌稚嫩的皮肤受不了他的胡茬,用小手拼命的推父亲,嘴里嚷道:“爸爸走开,好痒!”

邵云不甘心,凑上去使劲亲了一口,才道:“好,爸爸这就去刮胡子。”

曼芝翻身下床,两只脚在地上捣拖鞋,眼里还残留着一些惺忪的睡意,“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去公司?”

邵云是公司的副总,平常忙得脚不沾地,哪曾有过这样悠闲的清晨。

邵云眼睛盯住女儿,眼里满是宠溺,话却是对曼芝说的,有些硬冷,“今天不去公司。”

曼芝正往衣柜处去找衣服,听他这样一说,手便顿住了,回头望着他问:“怎么回事?”

邵云有点不耐烦,“休息休息不可以吗?”没等曼芝再问,就抱了萌萌往房间外走。

曼芝心一冷,牙齿微微一咬下唇,接着找衣服。

自从她不顾邵云的反对,执意开了这家花店,两人之间的话就更少了,经常连面都见不着。邵云是一直要求曼芝将重心放在孩子身上的。

洗漱完毕下了楼,申玉芳,邵云,萌萌都在用早餐。

萌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东张西望,看见曼芝,立刻叫起来,“妈妈,坐我这边来。”

曼芝笑吟吟的走过去,傍着她坐下,六岁的女孩已经很有审美力了,啧啧的赞叹着:“妈妈今天真漂亮。”

曼芝穿了件黑色的短袖齐膝连衣裙,剪裁和式样都简单,只在胸前有一小条黑色的金属圆片点缀着,黑白分明,更衬出她如雪般明丽的肌肤。

申玉芳在对面笑道:“你妈妈哪天不漂亮呀?”

邵云飞快的扫了曼芝一眼,神色复杂,低头去喝一杯牛奶。

饭桌上依旧是萌萌的话最多,哪怕嘴里塞着面包,也不肯放弃说话的权利。

“妈妈,我们上英语课,如果想小便,老师不许我们说要嘘嘘,要说‘may I go pipi?’如果老师说no,就不能去,如果老师说pls就可以去。”

大家听了都笑,萌萌上的是双语幼儿园,每周会有四天教英语。

曼芝摸了摸她的头,问:“那你有没有照老师说的做呢?”

“当然有啦,vivi老师只要一提问,我都举手的,还奖到了一颗五角星呢。”萌萌很得意,她嘴里的vivi老师姓朱,英文名叫vivian,但小孩子不会读后缀音,常常省略掉了。

曼芝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她,很和蔼的一个女孩子,难怪萌萌经常提到她。

“我们小朋友最喜欢vivi老师了,每次vivi老师来,我们都很激动的。”

申玉芳不得不提醒,“萌萌,快点吃吧,不然真要迟到了。”

萌萌这才“哦”了一声,埋头大口的吃东西,迟到是要扣五角星的,那是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吃完了,曼芝帮萌萌清理了一下小猫脸,再给她将小书包背上。

邵云说:“妈,今天我送萌萌去上学吧。”

他母亲听了点头说:“也好。”

萌萌大叫着反对,“不要,我要妈妈送。”

申玉芳做了个生气的表情,“你还想象上次那样抓着妈妈的衣角不松手是不是?”

萌萌拼命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这次不哭。”

曼芝心软下来,说:“那就我送一趟吧。”

邵云皱起眉头道:“你添什么乱?一会儿再闹得不可收拾怎么办?”

曼芝被堵了一下,只得不吭声了。

萌萌眼看快到手的希望就这么轻易破灭了,到底还是哭闹了一回,最后在曼芝的劝说下才憋着委屈,泪汪汪的跟邵云出了门。

曼芝在门口回过身来,见申玉芳正瞧着自己,便朝她笑了笑,自己都觉得牵强。

申玉芳似是劝慰的说:“你别怪他,他心里不痛快。”明知这样的安慰苍白无力。

曼芝去玄关处换鞋,若无其事的说:“怎么会。”

申玉芳又道:“我听说他叔叔要调他去外省的分公司干一年。”

曼芝“哦”了一声,脑筋迅速的转了几转,有好几个念头同时蹦到脑子里,但终于摇了摇头,放弃了,依旧穿她的鞋子。

鞋跟和鞋带子都细细的,看起来象走钢丝,仿佛随时会摔下来,她把脚套进去,系牢了缚带,站起来,小心的踏出去两步,站稳了,那丝飘飘荡荡的不安也就淡去了,她是个稳得住自己的人。

曼竹去车库取车,刚转到门口,就听见后面匆匆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回过头去看,原来是邵雷。

“大嫂,等等我。”邵雷说话间就已经跑到她前面。

“你今天也休息吗?”曼芝不知怎地就打趣起他来。

邵雷比邵云小了六岁,刚研究生毕业,虽然在邵氏当着差,举手投足间还是有些学生的稚气,曼芝只比他大了两岁,却要老成许多,邵雷很敬重这位大嫂,有了难题,不找哥哥,反而来找曼芝。邵云的性子脾气比较急躁,几句话不和就会给人脸色看。

邵雷跟他哥哥一样有张瘦削的脸,轮廓分明,只是邵云的脸显得微黑,嘴唇单薄,一双丹凤眼微眯起来看人时总有些摄人心魄的感觉。邵雷则比哥哥白净许多,眼睛大而清亮,仿佛心里存不住东西,所有的心思都一股脑儿倒到眼睛里去了。

此刻,他拂了拂后脑勺,腼腆的一笑,“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我的车昨天晚上抛锚了,还在修,你方便送我去公司吗?”他知道曼芝去花店肯定要先经过邵氏集团的。

曼芝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当然可以,只要你别嫌弃我的车。”

曼芝开了花店后买了辆皮卡,后面是敞开的车斗,被邵云讥讽过几回,她自己并不在乎这些,觉得这车载人拉货皆宜,实用得很。

她钻进了车库,听到邵雷在她身后大声说:“是车就行。”不觉微微的笑了,这位小叔子要比自己的丈夫与她更合得来。

两人坐在车里,邵雷忍不住说:“真不好意思呃,不会耽误你的生意罢?”

曼芝笑说:“上了班,到底不一样了,也懂得客气了。”

邵雷呵呵的笑。

曼芝又说:“早上没什么生意,再说帮工会先去开门的。”

邵雷点着头,“最近生意好吗?”

“现在淡季,不怎么好,只能慢慢来。”

邵雷听了,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曼芝开这店纯属解闷,并不指望它发财。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大哥告诉你了罢,二叔想让他去N市的分公司做总经理,至少要一年。”

曼芝刚才已经从申玉芳那里听说了,不再惊奇,只淡淡的回了句:“我知道了。”从邵雷提出搭车开始,曼芝就明白他真正的意图是想跟自己谈这个。

邵雷见她神色从容,以为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主意,追问道:“那大哥去还是不去?”

曼芝手握着方向盘专注的望定前方,沉默了数秒,才转过脸来,歉然的对他一笑:“我也不知道。”

邵雷呆了一呆,想到昨天邵云在会上刚一听到这个提议就全然不顾二叔的颜面,面色铁青拂袖而去的场面,忖量着这事哪是一时半会儿解决得了的。

“大嫂,……你是什么意见?”

曼芝叹了口气,“我的意见重要吗?就是说了,你哥也不见得会听。”

邵雷有点窘,他始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厌弃大嫂,曼芝温柔贤淑,从认识她开始,邵雷就没见她对谁发过脾气,即使她不是哥哥的最爱,但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能善待她?

曼芝察觉了邵雷的拘束,反倒替他解围,“放心吧,这事你哥会处理好的。”

邵雷见她神色自若,便放了心,忍不住接着说下去,“很多人都猜二叔这样做,是给他未来的女婿扫平障碍。”

曼芝笑了笑,问:“你觉得是这样吗?”

邵雷坦言,“我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叹了口气又道:“也难怪大哥不高兴,如果他没出事,现在二叔的位子就是他的。这次二叔如果刚愎自用的话,只怕大哥一怒之下要另立门户去了。”话音刚落,就自悔失言。

曼芝只当没感到他的尴尬,幽然道:“别人这么想也罢了,咱们自己可不能乱。这些年如果没有二叔撑着公司,邵氏怎么可能走到今天。如果你哥带着股份离开邵氏,只怕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邵雷听得心惊,但他相信曼芝的判断,她在邵氏供职四年,深得二叔邵俊邦的赏识,对邵氏可谓了如指掌。

曼芝觉得自己今天说得有点太多了,没必要再谈下去,于是转了个话题说:“什么时候带上官小姐一起过来花店玩,她上回来家里吃饭就嚷着要去看,怎么又没有音了?”

上官琳是邵雷的女朋友,两人交往了半年,感情笃定。

邵雷立刻说:“好的,我原来是怕她一去就扰得你不好做事,所以她提了几次也没同意。”

曼芝笑说:“你这不是见外了?将来她迟早要进咱家的门,现在关系处好了比什么都强呢。”

邵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她倒是一直在我跟前夸你的。”

曼芝拿笑眼瞥他,待要再说笑几句,已经到了邵氏门口,于是放了邵雷下去。

门口的一个保安姓郑,是认得曼芝的,此时见了,很殷勤的透过窗户大声的和她打招呼,曼芝顿时有了亲切的意味,毕竟从前,她一直在这里进进出出的。虽然他也许只是对邵太太热情,而不是她本人。

曼芝坐在花店近门处,手上带了厚厚的橡胶手套,正用剪刀修理着一批新到的玫瑰。

拉拉扎扎带刺的枝叶纷纷落地,不多时,地上就积累了一大堆。

“茜儿,先去扔掉一些吧。”她扭头吩咐李茜。

李茜提了垃圾袋过来,曼芝帮她将残枝抓进去,直到满满一袋。

天气异常的炎热,焦灼的日头下,车辆缓慢的流动,连偶尔经过的行人也都眉头微皱,匆匆而过。曼芝从容的坐在空调间里做事,薄薄的一层玻璃,俨然隔出两个世界,门外流过的光和热都与她无关。

曼芝的心思飘了几飘,到底还是转到邵云的事上去了,她想起父亲对她的责怪,说她天生一个操心的命,心里便幽幽的叹了口气。

叮的一声响,随后有两道身影遮在曼芝上方,她仰起头,逆光刺眼,看不太清,只知道是李茜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进来了,许是客人,于是本能的站起来。

那男子长身玉立,五官算不上英俊,搭配在一起,偏能让人心生好感,大概就是所谓的面相不错,上身穿了一件红白条相间的悌恤衫,搭配着一条布满口袋的咸菜色休闲裤,似乎跟他的年龄气质都不相符,但他穿着,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

“曼芝姐,这位,这位就是前几天在酒吧替我解围的先生。”

李茜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外头的阳光晒的,还是因为激动,说话也吃吃艾艾起来。

曼芝习惯的展开她柔和的笑,热情的客套,“哟,那真是该好好感谢才是,哦,我姓苏,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李茜立刻抢着回答:“他姓常,常先生。”

常先生一双笑盈盈的眼眸定定的注视着曼芝,旋即向她伸出手来,扬眉道:“幸会,我叫常少辉。”

曼芝只得褪去手套,伸了手与他相握,他掌心里的温热与自己的冰凉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握之下,两人仿佛都怔了怔,但很快就放开了。

曼芝问道:“常先生是住在这片小区的?”

常少辉笑着点了点头。

李茜在一边补充说:“我刚去丢完垃圾,就看见常先生从大门里出来,因为上次的事印象太深,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因说请他过来我们的铺子瞧瞧。”

曼芝少不得又说了些感谢的话,常少辉轻描淡写道:“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他开始四下打量起店堂来。

进门左手的一块不小的区域是三排由低到高的鲜花架子,各式鲜花用银色的大铅筒子装着,姹紫嫣红的挨成了一片局部的花海。右手同样的位子则在墙上钉了三块厚实的木板,板面漆成乳白色,摆着些精致的盆景和水培植物,吊兰细长的茎叶妖娆的垂下来,妩媚如发,最长的一根几乎要碰到下方一坛鱼缸里,那暗褐色的缸内是养了几尾鱼的,摇头摆尾的穿梭在水中的假山水草之中,象墙上一只仿古挂钟的摆一样永不停歇。

店堂的正中央摆了张四方矮几,上面中规中矩搁了套日式餐具和几件插花,纯粹摆设用的。再往里走,是两张镂空的博古木架,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的排列着,点缀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也将这空间隔出了些古韵。博古架在左手的位置,右手便是收银台兼服务台,曼芝的宝座。高高的台面上也尽是摆设,台面之下另有一层隐蔽的桌面,透出半个电脑,其余还有些什么,常少辉没走过去看。

天花板是用白色的合金扣板吊的顶,在关键处按了几排小射灯,因是白天,没有开。常少辉见过这里晚上灯火通明的景象,只是里面的这些摆饰,从门口望进来是看不真切的,视线很容易就被大门两端摆放的几束颇为大气的招牌插花所遮挡。

常少辉一边看着一边说:“你这店我倒是几次想进来看看,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没有找到机会。”

曼芝笑道:“常先生是忙人,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生意呢。”

“这花是你自己插的?”常少辉指着一盆干花作品问。

曼芝笑道:“是啊,丑得很,让你见笑了。”

常少辉只笑不语,李茜见状,不免要扬扬本店的气势,说道:“我们老板为插这花还去北京学过三个月呢,上个月又去了趟上海参加一个插花展。”

常少辉只笑不语,顿了一顿,忽然道:“苏小姐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曼芝有些意外,诧异的目光望向常少辉,依旧带着笑问:“是吗?怎么不一样?”常少辉却并不说下去,只顾伸手去取架子上的物件来看,曼芝也不好意思追问,因见他满有兴致的样子,便说:“一般的客人我们顶多打8.5折,常先生是贵客,若看中什么,我给你打7折。”

常少辉调头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说:“苏小姐真会做生意。”

曼芝其实并不擅长介绍,被他这么一说,脸倒微微红起来,她的皮肤是玉瓷一般的晶莹,染了些嫣红后格外好看。

常少辉看了看表,说:“你这里的东西很不错,只是今天我没时间,改日再来挑罢。”

他一边说,一边从服务台处抽了张花店的名片。

曼芝只当他是托词,也未放在心上,和李茜一起送他出门。

乍一曝身于烈日底下,曼芝有短暂的晕眩。

常少辉忽然扭头对曼芝说:“我喜欢你花店的名字。”

他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大踏步的向远处走了。

曼芝还未从日光浴中回过神来,怔仲的望着他的背影,又抬头去看店铺的招牌,暗红色调的背景下,是两个大大的仿宋体字“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