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富二代?还是男保姆?!

七月伊始,景川迎来了这个夏天强度最大的一场台风,张牙舞爪,把顾安安挂在阳台上的小碎花内裤们吹向了茫茫人海。

顾安安忧伤地趴在自家阳台黑色的雕花铁栏杆上,伸长了手,以一个极其悲壮的姿态目送自己的内裤在漫天风雨中飘远。

在为“小碎花”默哀三分钟后,顾安安掏出手机,试图给苏维扬打电话求安慰。

这是七天里,她给苏维扬打的第一百三十八通电话,然而电话彼端,依旧是那个一口英式英语的女人机械地告知她,苏维扬的手机号码不在服务区。

在这种丢失了心爱内裤的伤感时分,她是多么急需青梅竹马准男友的安慰啊,可是他居然不在服务区!太过分了,安安恨不得能立刻瞬间移动到太平洋的彼端,揪着苏维扬的耳朵,给他上一堂名为《论如何成为一个二十四孝准男友》的教育课。

按照最后一次通话时的约定,苏维扬七天前就应该带着英格兰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到祖国和她的怀抱,为他们缓冲已久的关系正名。然后,她就可以享受奴役他、糟蹋他的美好生活。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从小就嚷嚷着非她不娶的苏维扬非但没有按时归来,还相当无耻地闹失踪了!手机不通,QQ没有回复,活像人间蒸发。

又不是被高利贷追债,这种不通知一声就闹失踪的行为简直丧心病狂!

安安表示很愤怒,她咬牙切齿地挂断电话,正打算编辑一条长信息过去兴师问罪,周晓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安安接起电话,“有什么事快说,别妨碍我给人上教育课。”

电话那头的周晓媛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说话还有些气息不稳:“安安,出大事了,你快来川一路58号。”

“怎么回事?你杀人放火了还是打家劫舍了?”安安听出了周晓媛的声音不同寻常,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出事了!你别问了,赶紧过来就是了。”

周晓媛慌里慌张的,语速飞快,安安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安安听着电话里仅剩的忙音,脑海里已经把暑假里看过的《犯罪实录》所有案例过了一遍,放下电话之后,她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周晓媛可是个美人,腰细腿长颜值高,最要命的是,她还是个传说中穷得只剩下钱的富二代,简直是歹徒作奸犯科的不二人选。

安安被自己的自动脑补吓得团团转,根据她的推测,这种情况,周晓媛不是已经被劫财劫色,就是即将被劫财劫色。

她脚步匆忙地往外走,背起包包立刻飞奔下楼。

外面正风雨飘摇,安安骑着自家粉红色的小绵羊,在风雨里左突右窜,恨不得飞起来才好。

等到达川一路的时候,安安整个人已经从头到脚都被雨打湿,那叫一个透心凉。

川一路是景川市小别墅的集中营,一眼望去,什么古今中外的奇葩设计都有。安安开车转了一圈儿,终于在一栋设计清雅的二层别墅前,看到了那大大的门牌号——58号。

狂风暴雨夹杂着偶尔一两道明晃晃的闪电,让整栋别墅看上去活像恐怖片场景。别墅外的铁栅栏门没有关,安安停好车,想都没想就奔了进去。

拨了周晓媛的手机,没有人接听,安安心急如焚,干脆撸了袖子就跑上去砸门:“晓媛,你在不在里面啊?你吼一声啊!”

回应安安的是更加滂沱的雨声,为了周晓媛的生命财产安全,安安立刻抬脚踹门,心里一急,港台剧的台词都出来了:“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把人质交出来。”

她从小中气足,又是擂门,又是狂按门铃,加上一通吼,竟然把风雨声给盖了过去。

陆尧希昨天刚从美国回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正趁着台风天在倒时差,睡到一半,就听到门外乒乒乓乓地响,吵得人无法安眠,只能烦躁地起身下楼开门。

安安本来整个人趴在门上边吼边听动静,那扇漆成白色的桃木门却突然被打开,她一个踉跄,一头撞到一个坚实裸露的胸膛,唔,手感还不错。

等等,裸露的胸膛?!

安安猛地抬起头,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没惊出内伤:“……你!”

陆尧希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看着她。

他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只随意扎了件睡袍,睡袍松散,露出里头小麦色的胸肌,方才被安安那湿答答的脑袋一撞,残留了几颗水珠。

陆尧希低下头,嫌恶地拿袖子擦了擦胸口的水珠,觉得不够干净,又擦了擦,这才又抬头看她。他哑着声音开口,带着睡眠被打断的烦躁:“找谁?”

他沙哑暧昧的声音让安安很崩溃。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安安看过那么多言情小说加爱情电影,哪能不明白,一个男人这副样子出现在门口意味着什么。

周晓媛这是已经被吃干抹净的节奏啊!

身为中国好闺密,就算周晓媛只剩下一副骨头安安也得把她给捞出来。安安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在包包里翻东西。

见安安半天不作声,陆尧希一脸的不高兴,眼看就要把门甩上。

说时迟那时快,安安低呼了一声:“找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安安一把抓起那瓶在包里找到的防狼喷雾,毫不迟疑地就往陆尧希脸上喷。

传说中的高端进口防狼喷雾啊,是苏维扬四年前出国之前给她买的。加大加辣不加价,他整整买了一打,如果不是她阻止,他差点儿就要给她弄一根狼牙棒防身。

那个时候苏维扬还痞笑着对她说:“虽然你这姿色色狼可能看不上,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兴许会遇到像我一样瞎的呢?”

好歹是苏维扬一片心意,安安默默地把防狼喷雾揣兜里,然后用花拳绣腿把小觑她美色的苏维扬殴打了一顿。

但万万没想到,果真如苏维扬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瓶防狼喷雾在她包里放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被派上用场了。

陆尧希丝毫没有防备,被准确无误地喷中了眼睛,闷哼一声,一手飞快地捂住了眼睛。

大白天的谁会闲着没事拿个防狼喷雾到处乱喷啊?!一定是仇人!仇人!

陆尧希捂着火辣辣的眼睛,完全蒙了,他才回国第一天就被袭击了,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想毁他的容?

就是现在!趁着陆尧希呆愣着不动,安安一把将人推开,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子里,挨个儿房间找人:“周晓媛!你在哪里?快出来,我来救你了!”

房子里干净整齐,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人回应安安。

安安跑上又跑下,连马桶盖都掀起来看了一眼,别说周晓媛了,这房子干净得连根头发都找不着。

安安干脆一扭头,又跑回门口,就见陆尧希靠在玄关的墙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了手机,屏幕还亮着,看样子是刚打完电话。

难不成还有犯罪同伙?

安安一咬牙,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就吼:“快说,你把晓媛藏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诱拐良家妇女是犯罪!”

话音未落,安安的双手已经被陆尧希揪住,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她反过来被压在了墙上。

她素来不爱和人针锋相对,全凭着一股怒气在支撑着她虚张声势,此刻束手就擒,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就差没把自己抖成了帕金森患者。

陆尧希的眼睛周围一片灼红,红色几乎蔓延了他大半边的脸,他死死闭着眼睛,嘴唇紧紧抿住。安安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一身的杀气。

“犯罪?”陆尧希的声音很冷,“你私闯民宅,无故伤人,究竟是谁在犯罪?”

安安拼命挣扎,还试图吓唬他:“走开,别逼我出手,我一出手自己都怕的!”

陆尧希没被她威胁到,反而轻巧地笑:“这么巧?我也是。”

男生本来就力气大,安安挣脱不过,动手不赢,她干脆动口,嘴一张,就朝陆尧希的脖子上咬过去。

有了前车之鉴,陆尧希这次机灵多了,脖子一闪,躲开了她的攻击。

陆尧希一避开,安安就只能咬到他的肩膀。肌肉很结实,她一口下去,瞬间磕到了牙,疼得她龇牙咧嘴。

没事练这么壮干什么啊?!

动手动脚加动口都打不赢,安安有些慌了,一会儿等他的救兵杀到,别说救晓媛,她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了。

她一急,什么都顾不上了,拼了命挣扎。

打不过,她就喊,扯开嗓子求救:“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啊!”

她喊得声嘶力竭,凄厉无比,直冲云霄。虽然下一刻就被他捂住了嘴,但这么一喊还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因为没过一会儿,安安就听到没关好的门外传来一声愤怒的质问。

“安安?真的是你!你在干什么?”

捂着她嘴的大手稍微松了松,安安想都没想就回答:“废话,没看到我在伸张正义啊?”

说完她才觉得不对,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再扭头一看,她顿时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

门外一脸震惊盯着自己的人,不是她苦苦寻找的周晓媛又是谁?周晓媛手里还捏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看她衣冠整齐,脸色比自己还要红润,哪里像是出事的样子嘛!

周晓媛的身后,还跟着一堆猪朋狗友,此刻正一脸好奇地往里张望。

安安觉得世界崩塌了,她一定是被坑了!

看着面前一根头发都没少的周晓媛,安安很不淡定。

“周晓媛!你不是被人绑架了吗?”

“谁告诉你我被人绑架了?”周晓媛很嫌弃地白了安安一眼,“让你别看太多《犯罪实录》,看傻了吧!”

“你说你出事了啊!”安安瞪大眼睛,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我刚不小心掉泳池里了,刚烫的头发可能要坏掉了,急死我了,让你来陪我去一趟美发店。”

安安压抑住自己扑过去把周晓媛掐死的冲动,再次确认:“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周晓媛很傻很天真地点点头:“嗯啊,没错哦。”

安安瞬间欲哭无泪,川一路本来就是周晓媛和她那群富二代朋友的聚集地,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傻到以为她真的出了事。

安安哀怨地望向周晓媛:“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能好好说话吗?抖什么?”

“我冷啊。而且我是在隔壁屋子啊,你跑这里来干什么?这男的谁啊?”周晓媛反客为主,指着一旁已经气僵了的陆尧希,毫不客气地问。

究竟是谁报错门牌号的,让她闹了个大乌龙?她现在还被人压制在墙上,周晓媛居然还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审问她。安安觉得自己一定已经被气得内伤了。

误交损友毁一生啊!

安安尴尬地扭过头来看陆尧希,一对上面前那一张被防狼喷雾灼伤的脸,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就疯了一样往上涌。那防狼喷雾放了四年了啊,都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陆尧希一直闭着眼,看不见安安,自然也看不见她此刻一脸的纠结。

“弄清楚了?”陆尧希缓缓开口,声音虽稳,却杀气不减。

安安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立刻慌了:“我以为我闺密被人劫走了……其实都是误会,呵呵,不打不相识,不如……我先送你去医院洗洗眼睛?”

陆尧希却不领情:“不必,我们大可以先去趟附近的警局,讨论一下犯罪的问题。”

安安的腿彻底软了:“这么严肃的问题大家就别讨论了好吗?”

安安明显是私闯民宅外加人身伤害,警察叔叔一定会把她关起来的,她的光明前途不就毁了吗?

安安在心里哀号:神啊,快随便派个男人来拯救她吧。

安安心里正号叫着呢,就见白子原趾高气扬地从周晓媛身后,走了出来。

白子原是周晓媛的表哥,性别男,爱好女,欺善怕恶的纨绔子弟一枚,因此安安从来不待见他。

“等等,我记得这房子的主人是游知书吧?你谁啊?我就住隔壁,怎么没见过你啊?”白子原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盯着陆尧希毫不客气地发问。

安安很嫌弃地看了白子原一眼,绝望地在心里继续哀号:神啊,你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这也太随便了!

白子原看了眼安安被扭住的手,心疼极了:“哎呀,你有没有风度,怎么打女人?”

陆尧希置若罔闻,板着脸扭着安安的手摸索着往外走。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白子原大步走过来,推了陆尧希一把,没想到陆尧希纹丝不动,他倒是后退了好几步。眼见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白子原立刻装腔作势地问了句,“我听说这家这几天新请了个男保姆,就是你吧?”

男保姆?安安惊讶地看向陆尧希,不淡定地震惊了。

在安安的认知里,男性是一种自尊心极强的生物,这种明显很女性化的职业,怎么会有男人愿意做呢?这人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来当保姆的。

安安自动帮陆尧希脑补了一个穷困落魄的身世背景,顿时觉得自己的鲁莽简直罪不可恕。

陆尧希对白子原的话充耳不闻,回国的第一天,觉都没睡好,还被人对着他引以为傲的俊脸喷防狼喷雾。

他陆尧希究竟哪里像狼了?!

陆尧希不愿意和女人动手,也不愿意和这些人废话,只拉着安安往外走:“你跟我走。”

周晓媛旁观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得解救自己的好友:“这位小哥,你先把我朋友放了。这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陆尧希却丝毫不给面子:“不想谈。”

周晓媛皱眉,干脆把土财主白子原推过去。

安安一看见白子原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就知道糟了,立刻扭头,用她自认为最诚恳的语气对陆尧希说:“对不起,我真是一时情急才……总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伤了他,哪有道个歉就算了的道理,他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吗?陆尧希反笑:“你跟警察说去。”

“一个小小的保姆嚣张什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老板没告诉你,这里的人都是你得罪不起的吗?”白子原使了个眼色,让外面的人把门给堵住。

陆尧希问:“哦?有多得罪不起?”

“听过ST吧?上市公司亚太区总裁白贤,就是我爸!整个景川就没谁不认识他的,我警告你啊,这事要么就这样算了,要不然……哼!”

白子原边说边从裤子里掏出钱包,一副要用人民币把人砸死的姿态。

ST白贤,真不巧,他不仅仅认识,还熟得很。陆尧希挑起嘴角,正要说话,却被外头突然传来的戏谑声打断。

“我家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游知书皱着眉穿过围观人群,一脸的不愉快。这陆尧希一回国就没消停过,先是把他从他自己家里赶出去,鸠占鹊巢,现在又在他约美女吃饭的时候夺命追魂CALL,好好的一场约会被搅黄,游知书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游知书不耐烦地走进屋子,就见陆尧希衣冠不整,半张脸灼红,手里还拎着个一脸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阿希,怎么回事?你被人寻仇还是被人追债啊?”游知书戏谑地问道。

陆尧希抿紧嘴唇不说话,让游知书知道他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儿成功偷袭,那太没面子了。

“游知书,咳,知书啊。”一见到这一家的主人,白子原立刻把肥胖的身子挤过来攀交情,“你看,你家新请的保姆也太不懂事,不就是一场误会,我赔钱就好了嘛,他抓着我朋友不放是几个意思啊?”

白子原伸手过来握着游知书的手,一副“你爹有钱我爹有钱,大家都是二世祖,就不要计较这么多”的模样。

“我家保姆啊?”游知书闻言差点儿失笑——ST集团的未来接班人,怎么突然就成了男保姆?

他再看看陆尧希,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嘿,这下好玩了。

游知书笑了笑,附和道:“这家伙是挺不懂事的,前几天把我一个长辈给得罪了,今天还闹这么一出,要是传出去还不是损了我的脸面,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这话一出,抓住安安的那只手紧了紧。

安安也跟着紧张起来,完了完了,自己闹的乌龙,却要害对方被老板骂了。

游知书这句话信息量略大,别人没听懂,陆尧希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陆尧希这次回国是瞒着他家老头子的,老头子一心想要培养他做接班人,可他玩心未泯,却要把他绑在办公室里,他不乐意,非常不乐意,留下一句“这接班人谁爱当谁当”,随即打包自己离家出走。老头子气得够呛,却还锲而不舍地逮人,他走到哪儿老头子逮到哪里,一逮到就要动用家法。

他一怒之下,干脆回国,投靠发小游知书,好不容易成功地避开了老头子。

而白子原的总裁老爹白贤在美国的时候,老是被老头子派来和他畅聊人生,冲着这一点,他就更不能在白子原面前表露身份。

这事要是稍微传出去一点儿风声,以老头子那耳目遍布的手段,他躲在游家的事肯定得泄露,你追我跑,他都烦透了。

如此想来,还不如将错就错,让别人把他当男保姆算了,为了自由,他决定暂时忍一忍。

安安见陆尧希半天一动不动,脸色却变了好几回,她蹲在他脚边,悄悄地掰他的手指,想挣脱他的钳制,正一心一意地掰着呢,没想到他突然就放开了手。

他放手放得突然,安安无处借力,当场跌了个四脚朝天。

周晓媛连忙过来扶,低声问:“哎哎,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人家帅,故意跑错门的?”

安安正伸出手想抱抱周晓媛求安慰,闻言僵硬着脖子,扭过了脸,自己是为了来救她才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好吗?损友什么的,最可恶了!

陆尧希摸索着进房间,随便换了套衣服,出来便使唤游知书:“送我去医院吧。”

安安本来惴惴不安地等着,闻言一愣,他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嗯,这人好大方,她对他的好感值瞬间飙升。

游知书笑着把一群围观群众送出去,再过去扶陆尧希,忍着笑低声问他:“你究竟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才被当色狼喷的?”

陆尧希咬着牙回他:“闭嘴。”

陆尧希表情冷冷,心里却翻天覆地,他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作为受害人,有理还不能讨公道,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被游知书搀扶着走出去,说服自己息事宁人。

好戏散场,一群人鱼贯而出,安安看着陆尧希通红的眼,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她是那种做错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吗?她不是!

她立刻跑去另一边扶着陆尧希:“你别怕啊,你的医药费,我和周晓媛会负责的。”

跟在后头的周晓媛闻言无语凝噎:“关我什么事啊?你自己走错房间,你自己负责不行吗?”

安安一眼瞪过去,用眼神秒杀她,我走错房间还不是因为你!

陆尧希脚下顿了顿,把被安安搀扶着的手抽出来,似乎很厌恶安安的触碰:“不必。”

“不就一个小保姆,这么傲气干吗?”白子原过来拉了拉安安,“医药费我帮你赔,别管他了,来我家玩嘛。”

安安不悦地推开白子原的手:“不用你赔,我和周晓媛有手有脚,我们能自己负责。”

周晓媛:“……”

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安安还是厚着脸皮上了游知书的车,不就是医药费吗?怕什么,周晓媛家有的是钱。

周晓媛站在后面抖了抖,看向一边傻站着的白子原:“我怎么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啊?”

游知书的车很豪华,一看就跟白子原一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

安安小时候上过贵族学校,那时候,还是顾先生一时想不开把她送进去的,所以她才认识了苏维扬,也认识了周晓媛这个专业坑队友二十年的最佳损友。

贵族学校里的有钱人就跟大白菜一样稀松平常,有钱人也是人啊,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除了偶尔喜欢坐飞机去伦敦广场喂喂鸽子散散步什么的,其他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嘛。

安安心很大,对有钱人的认知也很简单,所以她浑身湿答答地坐在这样豪华的名车里,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安安朝陆尧希的身边挪了挪,瞄了瞄陆尧希的脸,发现人家闭着眼睛压根儿看不见,干脆又凑过去一点儿,认真观察他的伤势。

唔,红了点儿,估计已经有八成熟了。

陆尧希闭着眼睛,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冷冷地开口:“离我远点儿。”

安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湿答答的衣服,自认为很体贴地和他拉开距离。

游知书看着后视镜笑:“阿希,对女孩子能不这么凶巴巴的吗?”

陆尧希皱了皱眉头:“开你的车!”

他叫阿希?安安立刻竖起耳朵,可是身为一个保姆,他对自己老板的态度也太随意了吧。

安安不由得对如此善待员工的游知书有了些许好感,她朝游知书笑:“我叫顾安安,喊我安安就可以了。”

游知书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后座坐了个伤患,也不管安安就是罪魁祸首,居然就这样和安安愉快地聊了起来,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安安嘴里套了个一清二楚,就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打听出来。

陆尧希沉着脸,片刻不得安宁,等到达医院,他的脸已经可以和锅底媲美。

一下车,陆尧希甩上车门就走,但眼睛睁不开,走了两步,只能乖乖等着人来扶,感觉更憋屈了!

游知书悠闲自得地在前面开路,把他丢给了安安。

安安倒是很乐意扶着陆尧希的,但这人不老实,她靠得近一些,他就要甩开她。

安安有些怒了,她又不是苍蝇,这龟毛的样子怎么跟处女座一样一样的。安安干脆一把扒拉住他,让他死活都甩不开。

他们一路搏斗着进医院,好不容易把陆尧希送入急诊室。

安安和游知书站在走廊等,两人自然而然地又聊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男保姆耶。”安安对陆尧希的职业好奇心爆棚。

游知书笑了笑,编起故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阿希是我发小,以前家境不错,可惜家道中落,家里欠债,没钱交学费辍学了,他来投靠我,我就把他留下来了。”

安安低着头折腾自己的手指,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她不但先伤害了他的身体,还默许白子原伤害了他的心,简直道德丧失啊。

安安怀着愧疚不安的复杂心情,往急诊室那边深深地望了一眼,她要怎么补偿好呢?

游知书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陆尧希仗着自己和他十多年的情谊,从美国跑到这儿来折腾他,饭吃了一半就被急召回来救死扶伤,太烦人了。

与其自己被他折腾,不如另外找个人来折腾他,这个主意真是极好的。

游知书假装看了看手表:“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可能得先走了。”

“没事,把他交给我吧,一会儿上完了药,我送他回家。”安安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胸脯。

游知书意味深长地笑着:“那我就把我们家阿希,交给你了啊。”

这话听着怎么跟长辈帮自己孩子托付终身似的?尽管别扭,安安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啦!我一定会对他负责的!”

女孩儿的声音如铜铃一样清脆,语气认真地做着保证。

在急诊室里上药的陆尧希猛地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觉得背脊发凉,他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万家灯火照亮半个夜空的时候,安安才刚刚从医院回到家里,她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

顾家女王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一副准备严刑逼供的模样。

女王大人抄了个平底锅:“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让你收衣服,衣服呢?啊?”

安安看了一眼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阳台,晾衣杆上干干净净的,一件衣服都没留下,估计都和她的小碎花内裤红尘做伴去了。

女王很生气:“顾安安,你这副丢三落四的样子哪里像我?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

旺财趴在女王大人腿上,“汪汪汪”地应和着,叫喊得比谁都大声,以此证明它也和女王大人一样的愤怒。

禽兽!太没义气了,安安揪着两只耳朵乖乖受审,决定以后再也不给旺财骨头吃了。

安安无力地求着情:“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不如先让我吃个晚饭吧?”

不提晚饭还好,一提女王大人就更怒了,她按定量煮好的饭,安安居然不回来吃,剩了一块在饭锅里,让强迫症的她格外抓狂。

女王很生气,安安很忐忑。

没办法,安安原本也很想速战速决回家吃饭的。但陆尧希简直是个别扭的小孩儿,听说游知书弃他而去之后,他的脸就顿时变得比包大人还黑。

特别是眼科医生给陆尧希戴上个医用眼镜之后,他怒气勃发的脸就显得更加诡异,跟个近视了的绿巨人似的。美貌的脸变得跟小丑一样滑稽,陆尧希无论如何也摆不出好脸色,于是他们一下午的相处就显得格外艰难。

“阿希,医生说你看东西暂时还不是很清楚,还是我扶你吧。”

“你别碰我!”

“阿希,我捡了这根棍子给你当拐杖耶。”

“拿开!我又没瞎!”

“阿希!你等等,前面是……”

“你走开……嗷……”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急匆匆地撞上了前头的电线杆……

原本受伤的脸伤上加伤,安安无可奈何,拖了捂着鼻子凌乱在风中的陆尧希,再次进了急诊室。

折腾了半天之后,陆尧希脸上已经跟抽象画一样,一块红一块青,相当后现代。

陆尧希上完了药,站在反光的玻璃门前照了半天,只能模糊视物的他,盯着玻璃门看了许久,只能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人脸,格外惊悚。于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他,又站在玻璃门前冷静了好久好久。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他终于勉为其难地让安安扶着走。

眼见天色黑了,安安也不敢耽搁,而周晓媛正在千里之外的美容店里美容美发,只托人送来了信用卡,安安只能自力更生,咬牙切齿地决定绝不要给周晓媛省钱。

安安想送陆尧希回游知书家,没有坐骑,便选择了搭公交车,可是陆尧希却嫌弃公交车人多,细菌多,死活不愿意上车,傲娇地扭头就走。

他一定是觉得脸色半边红半边白的很丢脸,在找借口远离人群。安安设身处地想了想,豪气地决定打车送他回家,反正一卡在手,天下我有。

但即便如此,陆尧希还是诸多挑剔,稍微有点儿脏破的车,他都不愿意坐。就算觉得他是在刁难她,安安这次却好脾气得不得了,谁让她心虚呢,他就算是折磨她都是应该的。

最后安安只能陪着他,站在医院门口默默地等,外头风雨飘摇,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辆崭新的计程车,这才把他顺利送了回去。

一路上安安都试图和他搭话,好话说了,道歉的话也说了,可是陆尧希不为所动,坚守城池,愣是一句话都不应答。

实在太难搞了,脸皮厚如安安,也觉得相当头疼。

送到家门口,安安试图索要陆尧希的手机号码,她下定决心要负责到底,在陆尧希好起来之前,她必须得时刻关心他的伤势。

但陆尧希脸上表情不变,手脚却极快,刚踏入屋子,就毫不犹豫地把门甩上,将安安关在了门外。

安安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自己:咳,正常人无辜躺枪,生气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安安跟小贼一样在他家门口左顾右盼,流连了好久。

医生说,她的防狼喷雾是加辣版,她喷得又狠,好像不要钱似的,导致陆尧希伤势有些麻烦,伤到了眼睛,彻底恢复也要一个星期左右。也就是说,这个星期里,陆尧希很不幸地成了半个瞎子。

唉,真是孽缘。

安安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现金,一咬牙,去附近的新街口买了碗炖汤准备雪中送炭。折腾了一天,陆尧希和她都没吃晚饭。

她想敲门,但又怕刺激到陆尧希,他情绪那么不稳定,这夜黑风高的,也太危险了。

安安把炖汤挂在门把上,写了张字条塞进门缝里。除去各种修饰词,大意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哈。

安安一路饿着肚子回了家,以为能享受一下父母的关爱呢,谁知一踏入家门,就遭遇了三堂会审。

等女王大人各种引经据典地和安安上完了人生大课,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安安捧着顾先生给煮好的面进了房间,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她的房间又被收拾过了,弄乱的枕头被子,都被整齐放回了原位,书架上的书按照字母和高低顺序整齐排列,窗户上的玻璃纤尘不染,房间里隐隐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么整洁有序,完全不是她不羁随意的性格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顾先生动手收拾过了,她又不是病毒携带者,至于每天都给她房间消毒吗?

安安委屈地朝外头喊:“不是说别给我收拾房间了吗?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凌乱美啊?”

正在洗碗的顾先生闻言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块抹布:“怎么?哪里没擦干净?放开让我来!”

即使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安安还是很不能理解处女座整洁如命的性格,她满脑袋黑线地当着顾先生的面,把书架上的书弄乱,看着顾先生一脸的不能忍受,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

反应过来的顾先生抓狂了,他锲而不舍地在外面挠门:“安安!开门啊安安!你放开那些书,有什么气你冲我来啊!”

安安充耳不闻,哼,处女座什么的,最讨厌了!

对顾安安来说,处女座是她心中无法言说的痛。她在一个处女座家庭里备受折磨,她爸爸是处女座,她妈妈是处女座,她奶奶是处女座,就连她家养的大黄狗旺财,也是处女座。吵架时只要有人爆出一句“你才是处女座,你全家都是处女座”,安安总是忧伤得无法反驳。

在安安看来,处女座绝对是最可怕的人类,没有之一。家里不能有一点儿灰尘,上厕所厕纸撕得不整齐会受到全家人一致地鄙视,是的,包括旺财。

有一次半夜醒来,安安竟然看见女王大人在替她盖被子,这本来是一件相当温馨的事情,可惜女王在盖被子的途中发现了被子上一点米粒大的污渍!处女座的眼里是容不得一点儿污渍的,悲剧发生得这样让人措手不及,女王大半夜洗起了被子,而失去了被子的安安,瑟瑟发抖地躺在床上,从此痛恨起处女座的龟毛。

她立下重誓,她绝对不会再多容纳一个处女座的人进入她的生活!绝对!

因为这种种的原因,白羊座的苏维扬,她实在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想起苏维扬,安安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有周晓媛的、女王大人的,甚至还有白子原的,偏偏没有苏维扬的。

安安回拨了周晓媛的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一遍,再引经据典地控诉了她坑队友的不道德行为。

周晓媛转移话题:“苏维扬还没有联系你吗?”

安安声音讷讷地说:“没有,今天如果他在,我就不会被你坑了。晓媛,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回国就要和我在一起,所以吓得跑路了?”

周晓媛呛了呛,安慰她:“苏维扬迟迟不回来,按照他的性格,很有可能是为了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周晓媛的安慰起了效果,安安挂断电话,心满意足地吃了面。肚子一满,人就犯困,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安安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沉入梦乡的安安,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房门缓缓地被打开了,手持清洁剂的女王大人,走向她刚吃过面的书桌旁,对着不小心溅在桌面上的几滴面汤污渍,开始猛搓……

第二天,安安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连昨天被雨淋过的头发,似乎都用干洗粉洗过了一次。

安安一脑袋黑线。

不用问,一定是女王大人半夜给她擦了澡换了衣服,她不过就一天没洗澡,究竟是有多难忍啊?不就是……不就是臭了点儿吗?

安安不是不爱干净,只是她真的很介意在她半夜做着美梦的时候,她家女王大人面无表情,像刷锅子一样刷着自己,而她还全然不知。

这场景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她已经十九岁了,把她当三岁孩子一样随便剥衣服真的好吗?安安懊恼得差点儿吐血,在房间里冷静了半天,决定先远离处女座这种危险生物,去探望昨天被她误伤的伤患。

安安抓狂地换了衣服,连早饭也不吃,在女王大人阴森的眼神中,背起包包飞快地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