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让开!”一道清脆爽利的女声传来,让路人无不回首。

炎热的午后,街上蝉鸣懒懒响着,往来行人仿佛也受了这蝉声的催眠,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不想使劲儿的慵懒。

唯独不远处疾步跑来的那个女孩是个例外。她马尾高吊,着短袖牛仔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含着怒意。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是在追前头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穿着黑T恤、大裤衩,戴一副蛤蟆镜,嘴上还叼了一根烟。电动自行车还没加速,他一边两脚蹬着,还一边回头看。见那女孩子距离他还有十来米远,他挑了挑眉,得瑟地吹了声口哨。

细心的人一眼就看到,电瓶车的车把手那儿还挂着一只女士手提包。

围观的人或多或少有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抢包!”

“这姑娘胆儿不小啊,一个人就敢上!”

“那男的和另外几个常在咱们这片儿抢包,你没看他胳膊上那文身……”

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白T恤的年轻男生听到身后的动静,微皱着眉转过身——

那骑车的男子吹了声口哨,手掌一拧车把就要加速,只见那女孩低喝一声,一脚踩在路边闲置的板凳上,纵身一跃就上了前方停靠的一辆面包车顶。她两个大步跃下车,左腿一横,朝那男人骑着的车屁股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车子倒地,人也翻了几圈,躺在马路中央。

那女孩子大气都没喘一下,稳稳当当落在他身旁的地上。

黑衣男子见状就想起身,被女孩一脚踩在胸口——“疼!疼疼……”那男人看着也是挺魁梧一个小伙子,愣是被女孩踩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小姐,不不……大姐!”见女孩子表情更冷,他赶紧又改口,“姐姐!您是我亲姐行吗?咱把脚往旁边挪挪成不?”

那女孩冷笑了一声,转身去拿翻在车边的包,那男人瞧准这个机会,伸出拳头照着她太阳穴作势要打。

女孩子的手却比他更快,手掌一抬一落,拧住他拳头顺势一折,“嘎嘣”一声脆响,听得远近围观的人个个一激灵。

有人高呼一声“好险”,也有人低声赞叹:“没看出这姑娘还是个练家子!”

唯独站在十几米外的那个白衫男生一动不动,如同石铸。

手腕被狠狠撅了一下,黑衣男躺在地上冷汗直落,嘴巴上却还不依不饶:“小妞嘿!今儿你张爷爷就把话撂这儿,附近这片归我们老张家罩着。你今天这么全手全脚地走了,有种你以后都别来这片儿晃悠!”

女孩子声音冷冰冰,顺势踢了他腰一脚:“我又没打断你的手,装什么残疾?”

那男的看了眼自己软得似没了骨头的手腕子,想信又有点不敢信:“我,我,我真疼……”

女孩子明眸皓齿,听见这话弯唇一笑,特别坦荡:“要不我现在给你打断了,让你比较一下?”

“别!别!”黑衣男听了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左手托右手,龇牙咧嘴道:“姐姐,你这怎么也算身手不凡吧,不能欺凌弱小啊!”

女孩子扫了他一眼,掏出电话拨号。

“别啊,姐姐你别!”黑衣男一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他竟然比那女孩高出一个头。

那男的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那什么,大妹子,这附近都邻里邻居的,老熟人!你也别费那个劲报案了,给我留点面子呗?”

电话接通,女孩看了他一眼,才开口:“小安胡同二十六号,这有人抢包。对,偷东西的人在我这儿,嗯,没跑。失主……”

女孩子转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也纷纷朝着街道另一头望去。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胖大姐出现在长街尽头,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嚷嚷:“抓贼啊!抓贼啊!有人抢了我的包!”

女孩子对着话筒说道:“失主也在。您那边派位同志过来一趟吧,辛苦了!”

“别这么说,您这帮忙捉贼的比我们辛苦。”听筒那边的人也乐了,“哎,你是不是上周那位帮我们捉贼的姑娘啊?听声音特别像……”

女孩子“嗯”了一声。

“沈……沈千秋是吧?”那边的人好像跟旁边什么人说了两句话,又说道,“沈同学啊,我代表我们派出所谢谢你,不过你……”

沈千秋也有点郁闷:“我这两周在这边有个培训课程,不是故意……就是碰巧遇上。”

那人边笑边说道:“老实跟你说,这一片儿老作案的那几个,都是熟面孔,常年抓了放,放了又偷,我们也是挺头疼的。就上次被你抓那个,张,张……”

“张学好!”沈千秋有点无奈地念出这个名字——不是她记性有多好,实在是这名字太好记了点儿。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黑衣男睁大眼睛,指着沈千秋说:“你就是我哥说的那黑衣女侠?”

沈千秋被他说得一愣。

黑衣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她身上:“你今天怎么穿的蓝T恤啊?”

她要穿一身黑,没准他就不触这霉头了。

沈千秋没搭理他,听着电话那头,适时回了句:“今天这人说他也姓张。”之前他躺地上威胁她的那几句话可是声声在耳,连带暴露了自己的姓氏。

派出所的那位同志听了这话险些喷出一口茶水:“你问问他叫张什么。”

沈千秋问:“你叫什么?”

黑衣男显得有点腼腆:“我名字不如我哥好听,我叫张学中。”

“……”这回轮到沈千秋没话了。

这家人的名字都是怎么排的啊,“好”完了就是“中”,那再有个弟弟叫什么,“差”?

“我妹叫学蓝。因为我爸说有句老话说得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叫她学蓝。”

沈千秋觉得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最好。

电话那头的派出所同志也听到了,连忙说:“沈同学,我们有位同事已经过去了,你让失主,还有那个张学中都等在原地……”顿了顿,又说,“不过那小子挺能跑的,你注意点儿……哦,对了,沈同学,你也注意安全。”

张学中对着沈千秋的手机大喊:“她把我手腕子都撅折了,我不跑,我等着赔医药费呢!”说完,还朝沈千秋眨了眨眼。

不过这兄弟显然忘了自己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他就是抛媚眼沈千秋也不一定看得到。

前后没过几分钟,派出所的人来了。沈千秋跟人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身后,张学中同志扯着脖子嚷嚷:“民警同志,民警同志,您不能放她走啊!就是她,她把我手腕都撅折了!”

那位赶来的民警同志也挺幽默:“那等待会儿录完口供赶紧去拍个片子,看看到底骨折没。人家小沈说了,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来一次。”

张学中欲哭无泪:“民警同志,您不能因为她是女同志就偏向她啊。”

民警同志笑了笑:“我偏向她?人家将来毕业了直接进刑警大队,用得着我偏向?行啦,别废话,你,还有这位大姐,你们两位跟我来一趟。”

张学中嘟嘟囔囔地扶起自己的黑色电动自行车,老大不情愿地跟在后头走了。

闹剧落幕,人群渐渐散去。之前一声不响站在那儿的年轻男孩,这时追了上去:“警察大哥!”

那穿着制服的民警回过头,大热的天,这一来一往也出了一头的汗,他抹了把汗,半开玩笑地问:“小伙子有事?丢钱丢包丢自行车跟我这边走。”

那男孩微微翘起嘴角,却没有笑,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唯独握紧的双拳泄露了些许激动的情绪:“警察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他丢的不是东西,八年了,他弄丢了一个重渝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