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短裙,背上书包,嬉笑着相互打闹,彼此度过快乐的时光。
位于淮海路的奢侈品店从来不缺有钱人的光顾。因此当穿着淘宝同款、素脸朝天的花佐伊进去时,柜姐决定继续高贵冷艳,没多看她一眼。
花佐伊拿出手机翻了下照片,找到水明月要她买的那个包。
“请问——”她扬声问道。
店员小姐瞥了她一眼,低头忙着整理单据,爱理不理。
水明月一直教导她,作为中产阶级,就算要买奢侈品,也要老老实实海外代购,别在国内买回一包气。学学那些决胜千里,抄底黄金,抢购马桶圈还扬我国威的中国大妈!
要不是急用,花佐伊自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买包。
水明月在微信上说病了,不方便出门,心情又超差,千叮咛万嘱咐要买这款。都说“包”治百病,花佐伊希望她拿到新包包后能快些好起来。
又走进来一位男士,光从身上价格不菲的笔挺西装,柜姐如计算机般精确迅速地估计出了此人不凡的身价。她立刻彬彬有礼又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
严肃的男人只是朝她礼貌地点了下头,便视她为空气,不再看一眼。
没关系,柜姐深信多金冷漠的男人大多是埋单侠。他们比富太太们更有购买力,比小明星更直截了当,可以分分钟散金刷卡,只因嫌其他事都太麻烦。
果然,他径直走向当季精品区……然后站在某人的身后,出声问道:
“找到了吗?”
毫不起眼的女人转过头来对男人微微一笑,缓和了他因等待而渐渐不耐的情绪。
“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花佐伊点了几款,对边上毕恭毕敬的柜姐说道,“除了刚才点到的,全都给我包起来。”
她好笑地看着柜姐的表情从不敢相信、懊悔不已、心中窃喜,到心花怒放各种情绪全走了一遍,最后终于凝固在强作镇定上。而身边的男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接掏出黑卡走向账台。
没错,就是那张连直升机都可以买下的黑卡。
花佐伊叹了口气,真没意思。这人还是如此冷静无趣,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小把戏。
“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还是只要这个就好。”她忽略掉柜姐浓重的失望,挨近男人身边,“先帮我垫下,回头还你。”
“是想分三十六期吗?”潘凯臣淡淡瞟她一眼,随手签单连金额都不看。
花佐伊吐了吐舌头,被他说对了。
虽然在大公司上班,但花佐伊只是个派遣制员工,拿死工资,加班、出差、应酬都是义务劳动。没有奖金,没有晋升,连伙食补贴都是别人的一半。
此刻,手机上有十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自家公司的上司孙彼得。她并非像身边这位那样是业界顶梁柱,缺了他地球都不转,而且自己刚才退场的方式实在太拉仇恨,孙彼得不打爆她的电话才怪。
就在一小时前,孙彼得突然愤怒地冲到她面前,头顶冒烟。
“Zoe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伶俐通信的律师函都寄到家门口了!”
花佐伊纳闷,伶俐通信只是自己碰巧拓展出的客户,因为雪莉看上去跃跃欲试就全权交给她跟进后续,怎么突然闹起解约了。花佐伊刚想说和自己无关,边上的雪莉突然就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了。
“哎,总监,你不要再说我们Zoe姐啦,她也不是故意的。”
哇,金鸡百花什么的怎么没请你去拿奖。花佐伊深呼吸,压住掀老底的冲动。
人到中年心地最软,办公室软妹子的眼泪仿佛是落在他心里。孙彼得见她梨花带雨甚至还小声地安慰了几句,然后怒视着花佐伊。
“花佐伊,你别找借口了,就是你的问题。”
“总监,我还什么都没说!”花佐伊百口莫辩。
雪莉在孙彼得看不到的时候,朝她作揖讨饶。花佐伊抽了抽嘴角,仿佛看到了一口擦得发亮的黑锅正朝她袭来。
对这种事,办公室的同僚都习以为常。作为派遣制员工,不但要担负与正式工相同的绩效指标,还要肩负临时工的重任,随时为公司的企业形象献出自己的膝盖。
这时,有人在前台的指引下走进来。
这人是SI公司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客户,人人都供着的金主大人。最近的《人物周刊》有他的专访,超大版面个人写真帅到没朋友,附带傲人家世和资产预测,还细致描写了他从不被看好的家族次子,一跃成为寰宇核心人物的奋斗史及自律严谨的生活细节。最后专访记者得出一个结论,明明可以靠脸靠身家,偏偏还要靠实力,这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自动进入人生的Hard模式。
大金主如入无人之地般从容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最终停在花佐伊和孙彼得面前。他冷冷的目光在孙彼得和低头认错的花佐伊之间扫来扫去,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似乎在和谁生气了。
“怎么不接我电话?”他沉声说道。
想到花佐伊之前跟着的那个寰宇的案子,孙彼得立刻意识到她可能又捅娄子了,果然是不值得托付重要工作的派遣员工。他不由将花佐伊挡在身后,一脸讨好。
“潘先生,如果Zoe在工作上有问题,我们立刻把她换了,一定保证您的利益,您别动气。”
“不,只是一些私事。”
花佐伊敏感地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眼神,以及来自这个大魔王的“森森恶意”。
“她出门没有带钥匙。”潘凯臣顿了顿,“我家的。”
扑通!有人滑到了。原本只是好奇的目光,立刻带上各类奇妙的色彩。花佐伊仿佛能听到同僚心中各种惊讶、鄙夷、羡慕、怀疑的心声。
八卦脑洞大开,有人开始猜测花佐伊与潘凯臣的关系。最后得出结论,明明可以靠身段,偏偏还要靠实力。这让她身边的每个同事都自动进入看好戏的Joke模式。
花佐伊为人低调很多年,只想做个安静的美少女,如今成为众矢之的都是拜他所赐。虽然以前的确做过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但如今这个记仇的家伙仍然抓住所有机会打击报复,破坏她向往的平静生活,她也忍无可忍了!
“潘先生我们出去说!”
仿佛是见到了有趣的事,他挑起冷秀的眉,凉薄的唇边似笑非笑,看得花佐伊有些头皮发麻,终于说了一个“好”字。
前脚刚离开,背后的办公室就已经炸成了一锅,花佐伊清楚地听到孙彼得贯穿全场的咆哮:都给我回去做事。
好吧,她是回不去了,有些事必须今天解决。而且他和她之间的问题,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买个包就能解决的。
在街边的咖啡馆里坐定,花佐伊抱着装着包包的礼物袋,偷瞄对面的大资本家。
他真的不常笑,但仅是勾勾嘴角就叫人心驰神往,自己就好多次都栽在他罕见的温柔中,忘记他是一个多么严厉又不近人情的家伙。
过去花佐伊很怕潘凯臣注视自己。他犀利的眼神像什么都能看透,像自己有多么不堪。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潘凯臣只是习惯皱眉瞪视,他严苛地对待别人更苛刻地对待自己。
明明是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冷峻气场,人们又被他的俊逸和神秘吸引。无论是在何处,他都自带星光,是领袖般的存在,可以随时吸引所有女人的视线。
就像边上那桌的两个女人,就算用杂志挡着脸,还是能感受到她们向潘凯臣投来的殷切的桃色目光。花佐伊由衷地希望她们不要贸然来搭讪,因为此刻这个男人正变成恐怖大魔王。
“到底什么意思。”潘凯臣眸色变得很深,那是暴风的预兆。
一把拴着爱心吊坠的钥匙被扔在桌上。
他心情恶劣地点了杯黑咖啡,看到花佐伊不太赞同的眼神后,又换成了热可可。
“我找到更好的房子了。”花佐伊讷讷地说。
“你就这么想离开?”
声音不高,但蕴藏火气,那定定地凝视她的目光像是充满力量,叫人感觉快被他的眼神掐死。恍惚间花佐伊想起之前不知道谁说的那句话。
“冷峻帅哥什么的最喜欢了,不但有型而且安全,要是上手了,别的女人想撬都撬不掉,而且你能想象嘛,这么严肃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对你歇下冷漠的面具,热情地吻你说爱你,多有征服感多爽快淋漓啊……”
可是她并不想征服谁啊。
“学长,我觉得吧……我们还是不适合。”
潘凯臣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不再作声,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敲击在她的心上。就在花佐伊以为听不到回答的时候,他终于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很好。”
好什么?花佐伊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结论,反而是从他生人勿近,越发显得疏离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下还真是把这位永远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社会精英给气着了。
花佐伊胸口闷闷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人表述自己的心境。
“我们在一起很勉强,CQ说我最近的压力太大了。”说着,她低下了头,因此没有看见潘凯臣双手握成了拳,仿佛在忍耐什么。
“我明白了。不过,小花,别把我和你那个备胎相提并论。”
边上那桌有人抽气了。这个人是潘凯臣吗?是她们正在看的《人物周刊》中那个黄金单身汉,新国大地产商,被新国十六至六十岁女性票选为最想拥抱之人的潘凯臣吗?这个女人竟然把像男神般存在,令地球为之旋转的潘凯臣当作备胎!
“这页是说他没错吧,要不我们偷拍,然后寄给杂志……”
正在这么打算的两人,在偷瞄到潘凯臣死死盯住花佐伊的恐怖眼神之后,又默默地把手机收了回去。感觉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是活不到明天的。
花佐伊心里难受不已,她想着要解释又觉得无力。
“什么备胎,你都在说些什么啊,我没……”
“够了,随便你吧。”潘凯臣霍地站起来,浑身带着火气,再也不看她一眼愤然离开。
完全没料到他会那么洒脱,花佐伊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自己真是蠢透了,完全符合不作死不会死的节奏。
正在她懊恼不已的时候有人直直地朝着她这桌走来,花佐伊惊讶地抬眼,看见刚才那个气炸了的冷峻男子又气势惊人地折了回来。他臭着脸,黑眸蓄满怒气,愤愤地抽走账单,转身走向账台结了账,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掉。
边上那桌的两个女人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默默移到花佐伊身边,想看清她是何方情圣。
忽地,花佐伊拍案而起,拿上包包冲了出去。
一定是去追他了!嗷,好言情的桥段。
咖啡店外,另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悠闲地靠在车上看表。他瞧见从店里跑出来的花佐伊,微微勾起了嘴角。温和淡然的笑容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人心绪宁静,又令人相信即使天塌下来他都能抵挡。
花佐伊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断断续续地向他诉说着什么。身边的男人低头倾听,安慰地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最后男人绅士地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而花佐伊没有犹豫,安静地坐了进去。
天,还真的自带备胎!而且这个也超帅的。
店里那两个贴着玻璃窗偷窥的女人沸腾了,感觉今天看了一场过瘾的女性励志偶像剧,可惜结局颇有悬念,如果能从头看起一定可以选边站好。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的某天说起。
Self-Image创意策划公司上班从来不打卡,因为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到了旺季加班更是常态。半年前地震那会儿,就他们家公司没一个逃下楼,最不济的也是躲在办公桌底下打字而已。
可是就有这么一个非常不合群的家伙,每天下班时间比挂在墙上的钟还要准。
“花佐伊,你想去哪里?!”
高八度的咆哮音没有影响某人继续夹着包包往外逃逸的趋势。
望着远去的矫健身影,SI久负盛名的咆哮帝孙彼得,愤恨地拽紧拳头,额间发青。
“看什么看?”咆哮帝锐利的视线扫向田鼠般一个个从隔间冒出头来看热闹的员工,“你们也想像她那样?”
顿时,所有人又埋头工作。他们和派遣制的花佐伊是不一样的。
花佐伊一路夹着包包逃跑,还是被一个人堵住。
具有欧美人体格的高大男子,虽穿着正式的西装,但被灯光照射的白衬衫下依稀可见结实强壮的体魄。况且他还正好有张品相端正的俊脸,配合偶尔露出虎牙的亲和一笑,怎么看都是个足以令单身女性屏息凝视的好目标。
“这个点下班,Zoe去喝一杯?”那人有低沉的声音,靠近说话时总令人腹腔痒痒。
花佐伊见到熟人,眼都没抬,扯了下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楚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如果哪天花佐伊突然对他热情起来,反而会觉得其中有诈。作为派遣制员工的经理人,他很有自知之明。
包里的手机卖力地闹起来,花佐伊一边和经理人挥手告别,一边捞出手机。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的女人便迫不及待地发难:“是怎样啦,每次都要人家等。”女声娇嗔发嗲,令人骨头一阵酥麻,怕没几个男人承受得了,可惜花佐伊也是女人。
“我五点下班,现在才过了三分钟。”
“……人家不管啦,快过来,人生大事和你相谈!”
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水明月,目前的人生大事是找一张长期饭票,并坚信以自己的资质和风华,那张票不是纯金的也得是镶钻的。自她成功地把朋友圈变成了准男友圈之后,所有的目标人物就都被她圈养起来。
幸好她那些潜在发展对象都互不关注,水明月通常就用一句“统一回复”就能打发,否则……画面太美好,花佐伊不敢想。这次水明月相约,肯定又要吐槽男友圈里哪个极品。
花佐伊哀悼了一下自己将要浪费的宝贵时间,波澜不惊地走进敞开的电梯,转身之际正巧看见对面电梯前背对她站着的青年男子。
那人穿着深色的西装,负手而立,光亮的金属门如镜面一样映出他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俊容。他一定不常笑,眼角没有一丝的笑纹;他一定很严厉,目光如鹰隼锐利戳人;他一定总生气,浑身散发的肃穆可以掐灭整个春天的花。
仿佛是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注视,男人视线忽地向她扫来。
花佐伊瞳孔一缩,触电一般,心跳如雷。幸好及时关闭的电梯门阻隔了男人的凌厉,不然她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