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巧成鸳鸯

晚间,姚芸儿铺好床铺,待男人进屋,就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乌黑柔软的秀发已全部披散了下来,尽数垂在身后,衬着一张瓜子小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让人看着,心中便是一动。

见男人走近,姚芸儿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新婚之夜的那一幕又闯进了脑海,纵使这几日与男人熟悉了许多,可想起那晚的事,仍然觉得害怕。

少女的馨香丝丝缕缕地往男人的鼻息中钻,而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又忒是温婉动人,袁武瞧在眼里,大手一勾,便将她揽入怀中。

姚芸儿没有挣扎,眉目间却满是赧然,直到男人用手指将她的下颚挑起,令她不得不迎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袁武的眼瞳漆黑,犹如深潭,让人不知不觉间,几乎连心魂都要被他摄走。

“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男人沉声开口。

姚芸儿一怔,心头顿时明白他所指的便是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儿了,那时候她的确怕极了,也羞极了,甚至还哭了出来。此时想起,只觉得自己当时实在太不懂事,她虽对男女之事懂得不多,却也知道男人娶妻便是要传宗接代生孩子的,村里的嬷嬷也说过,成婚后做娘子的在床上一切都要顺着夫君,如此,她又怎能不愿呢?

姚芸儿眼瞳澄澈,只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小声地说了句:“我没有不愿,我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

姚芸儿想起母亲与媒婆附在耳旁说的那些话,顿时又羞又窘,只默默低着脑袋,声音轻软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就是出嫁前,街坊里的婶子们都说等我嫁给你,洞房后,会有很多天都下不了床,所以……”

男人听着,先是一怔,继而便忍俊不禁,深邃的黑瞳里也浮起一丝笑意:“哦?那她们有没有告诉你,为何会下不了床?”

姚芸儿更是羞窘,一张小脸灿若云霞,只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她们没说,这些也是我那天无意听见的。”

袁武闻言,也没说话,望着她娇嫩纯稚的脸蛋,心头却苦笑连连,许是自己比她年长十多岁的缘故,每次见到自己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心里总是会泛起丝丝怜惜,此时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少女的身子柔若无骨,惹得人更是爱怜。

男人的掌心满是厚厚的茧,粗粝的手指抚过少女洁白柔腻的颈项,将那衣襟上的盘扣解开。

透过烛光,女孩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更是绯红一片,待健壮的男子欺身而下时,她只羞得合上了眼睛,乌黑的睫毛柔弱如娥,微微轻颤间,是别样的妩媚娇柔。

“别怕,我会轻些。”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旁,姚芸儿轻轻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袁武的黑眸,她丝毫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可因着男人的这一句话,狂跳不已的心却渐渐踏实了下来。

袁武俯身,吻住了她柔软湿润的唇瓣,他的大手耐心而细腻,直让身下的小人承受不住,意乱情迷间,破身之痛却猝不及防地传来,只让姚芸儿抑制不住地轻吟出声,而后,便被深沉的夜色所淹没……

姚芸儿虽然睡得晚,第二日却仍旧起了个大早,刚下床,两腿之间便涌来一股酸痛,只疼得她小脸一白,而待她穿上衣裳,还没走出几步,便觉得那一双腿又酸又软,连路都走不顺了。

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脸庞便是一红,待将自己收拾好,那双绵软的小手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果真见被褥上有一小块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她瞧着,心头便是一松,想必,这就是村子里那些嬷嬷口中的落红了,就这一小块血迹,向来意味着成亲的新娘是否贞洁,若洞房后没有落红,新娘定会被人看轻,甚至被夫家休弃的也大有人在。

姚芸儿没有多想,只将被褥卷起,换上了干净的,正在忙活间,就听身后“吱呀”一响,原来是袁武推门走了进来。

经过昨晚的事,姚芸儿更觉得自己成了袁武的女人,是他的媳妇,此时见到他,虽然仍羞赧,却又不似前些天那般拘谨了。

袁武上前,见床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被褥,心下顿时了然,又见她粉脸通红地站在那里,心里微微一柔,伸出大手,将她揽了过来。

“还疼不疼?”他的声音温和,大手摩挲着怀中娘子细腻柔嫩的面颊,乌黑的眼瞳里,依旧深邃而内敛。

姚芸儿轻轻摇了摇头:“昨晚疼,现下已经好多了。”

姚芸儿说着,眉眼间的赧然之色便越发浓郁,男人看在眼里,只微微一哂,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好,道了句:“待会儿我要去杨家村一趟,兴许天黑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多留些神。”

姚芸儿见他要出门,也没有多话,甚至没问他去杨家村做什么,只轻声道了句:“那我去拿些干粮,给你带着路上吃。”

男人点了点头,只说了声:“好。”

姚芸儿去了灶房,用白皙柔软的小手将干粮系好,动作小心而轻柔,只让人看得心头一暖。

袁武接过布包,望着眼前娇美动人的小娘子,只低声说了句:“我会尽早回来。”

姚芸儿小脸又是微微一红,只轻轻应着,唇角却噙着笑意,一对小梨窝盈盈,对着男人轻声叮咛:“路上小心些,我等你回来吃饭。”

袁武望着她的笑靥,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姚芸儿的小脸,淡淡一笑,方才离开了家门。

待男人走后,姚芸儿将早起时换下的被褥清洗干净。家中的活计不多,吃了午饭,姚芸儿寻了些针线,打算为男人纳一双新鞋。

一直到了傍晚,姚芸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瞅了眼天色,估摸着袁武快回来了,便去了灶房,先是生火烧水,刚要淘米下锅,就听铺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便是男人踏在砖地上的足音,她赶忙迎了出去,就见袁武扛了一个麻袋,大步走进了院子。

“回来了。”姚芸儿说着,将手中的汗巾子递了过去,好给男人擦把脸。袁武将麻袋搁下,那汗巾子刚从热水里拧干,热气腾腾,男人接过,刚擦了一把脸,便觉精神一振,又擦了擦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而姚芸儿的目光却被地上的麻袋吸引了过去,只见那麻袋不住地鼓弄着,里面似是装着活物,不时发出哼哼声。

见她的眸子中满是惊诧,袁武遂是一笑,一手便将麻袋拎了起来,另一手则握住姚芸儿的小手,对着她道了声:“来。”

姚芸儿不解地看着他,随着他一道来到了院子里的猪圈前,就见他将麻袋解开,从里面放出了好几头圆滚滚的小猪崽,那些猪崽都生得健壮,一个个长得憨态可掬,只让姚芸儿瞧着,经不住地笑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小猪啊?”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黑白分明的眼瞳澄如秋水,美得仿佛天上的星星。而一张小脸许是因着欢喜,已透出丝丝红晕,眉眼弯弯的样子,十分喜人。

“等到了年底,家里的猪怕是全要宰了,现在养些猪崽,明年好补缺。”男人沉声说着,许是见自己的小娘子高兴不已,情不自禁地,男人的眉宇间纵使有着几许无奈,却也含着淡淡的笑意。

姚芸儿听着,顿觉男人说得有道理,瞧着那些圆滚滚的小猪崽,她心里只觉得有趣,忍不住一双眼瞳亮晶晶的,对着袁武言道:“那咱们一定要把它们都养得壮壮的,明年卖个好价钱。”

袁武看着她柔软的唇瓣红如樱桃,唇角一对甜美的小酒窝,他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趁着姚芸儿去灶房做饭的空当,袁武割好了猪草,将食槽复又填满,回眸望去,便见自家灶房上已飘起了袅袅炊烟,小院里也满是饭菜的香味,而姚芸儿一张如玉的小脸被柴火映着,显得红扑扑的,温婉俏丽。

袁武瞧着,却心潮起伏,他隐身于此,本来并未有娶妻成家的念头,娶了姚芸儿进门,只因为自己身边需要个女人,若娶的是个乡野粗妇,日后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可偏偏娶进门的却是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又如此贤惠懂事,如此一来,男人想起往后,便是一记苦笑,说到底,终究是他愧对人家。

姚芸儿丝毫不知袁武在想些什么,她蹲在灶前,一心一意地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只想着快些让男人吃上热乎乎的饭。灶房里烟熏火燎,只将她呛得咳嗽起来,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蓦然,就见一只大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柴,往灶台里添了进去,抬眸,便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已蹲在了自己身旁,对着她道:“这里烟大,你先出去。”

姚芸儿怔住了,见袁武神情如常,方才轻声道:“这些我都做惯了,你累了一天,还是先去歇着,饭菜马上便好了。”

袁武这才看了她一眼,见她睁着一双清莹莹的眸子,粉嫩的小脸上却沾了一些柴灰,让他看着顿觉哑然。

他伸出手,为她将脸上的柴灰拭去,见她那张小脸霎时一红,遂温声道:“我来生火,你去做饭吧。”

姚芸儿垂下眸子,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将生火的事交给了袁武,自己则站起身子去灶前做起了晚饭。

男人的火候掌控得极好,没过多久,呛人的烟味便淡了下去,灶房里安安静静的,唯有灶台里不时传出几声“噼啪”,此外,便是姚芸儿切菜的声音,安详到了极点。

男人的脸庞被柴火映着,忽明忽暗,姚芸儿不经意地看去,只见他的侧颜犹如斧削,浓眉乌黑,他静静地蹲在那里添柴,生生透出几丝严肃凛然的味道,让人生畏。

两人吃了晚饭,袁武关上了铺子的大门,回到屋子,就见姚芸儿正坐在烛光下,一心一意地缝制着手中的鞋子,竟连他走进来都没有发觉。

就着烛光,女子白如美玉的小脸透出一抹红晕,因着年纪小,身子又纤瘦,更显得楚楚动人。而那乌黑的长发全部绾在脑后,俨然一个小媳妇的模样,一针一线间,手势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男人高大的身影刚毅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负手而立,面上的神色依旧深沉而内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姚芸儿收了最后一针,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姚芸儿顿时一怔,继而眼底浮起一抹羞赧。

“在做什么?”袁武走近,见她手中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以为是给姚父做的,当下也没在意。

岂料姚芸儿却将那双崭新的鞋子递到他面前,轻声道:“相公,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子,你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袁武闻言,眸底便是一动,低声道:“这是给我做的?”

姚芸儿小脸通红,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袁武见她那双眼瞳中满是期冀的神色,当下便也不再多话,只将鞋子从姚芸儿手中接过,按着她的心思穿在了脚上。

而当那双鞋子甫一穿在脚上时,男人的脸色却是一变,一旁的姚芸儿看着,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哪里不合脚?”

袁武没有说话,穿着那双鞋走了几步,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说不出的舒适,就好似一双脚踩在了棉花上,又温又软。

可偏偏那鞋底却又是厚实的,无论上山还是下地,都不在话下。

袁武素来穿惯了硬底鞋,如今骤然穿上这样舒服的鞋子,竟有些不大习惯。

“这鞋子倒软。”男人声音低沉,只让人听不出好歹。

姚芸儿瞅着他的脸色,也不知他喜不喜欢,便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村里的老人都说,人这辈子最要紧的便是这一双脚,只要脚舒服了,人也就舒服了。相公平日经常要去镇里做生意,路走得多,难免会累着脚,我就想着做一双软底鞋,兴许相公穿着,就不累了。”

女子的声音十分柔软,虽说已为人妇,却仍带着小女儿家的清甜,让人听在耳里,只觉说不出的受用,而她的眼睛却又那般清澈明净,温温润润的,清晰地映着男人的身形,倒似要将他刻在眼瞳里。

男人乌黑的眸心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姚芸儿的鞋子上,两人成亲不久,若按风俗,新嫁娘在刚成亲后的这段日子里,都是要穿新衣新鞋的,可姚芸儿身上的衣裳不仅半旧了不说,就连脚上的那一双布鞋也破损得厉害,甚至鞋头已打了补丁,虽被她别出心裁地绣了几朵小花在上面,却仍旧很扎眼。

姚芸儿察觉到男人的眸光,当下小脸便是一红,情不自禁地将脚往裙子里缩了缩,希冀着自个儿寒酸的鞋子不要落进男人眼底。

成亲时,袁武是给了一大笔聘礼的,按理说姚家该为女儿备下一笔丰厚的陪嫁,新衣、新鞋、新袜都是要齐全的。可姚家甭说首饰衣裳,就连帕子都没给姚芸儿准备一条,就打发她进了袁家的大门。

是以姚芸儿虽成了亲,可除却成亲当日穿的那身嫁衣以外,竟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平日里穿的还是从前做姑娘时的衣裳鞋袜。

她在娘家时便是三女儿,打小都是大姐和二姐穿小穿旧的衣裳鞋袜才能给她,而她身量娇小,那些衣裳鞋子自然还要修一修,改一改的,穿在身上更是没了样子,至于补丁,则更不足为奇了。

虽说姚芸儿自小到大都是穿着姐姐的旧衣,可终究是年纪小,此时面对自己的夫君,还是不愿让自己寒酸的样子被他瞧了去。

“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男人声音沉缓,瞧着眼前的小娘子,黑如深潭的眸子里,终究是含了几分怜惜与不忍。

姚芸儿闻言,心里便是一暖,唇角也浮出两个浅浅的笑窝,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平日里也不出门,若做了新鞋子,会糟蹋的。”

袁武听了这话,黑亮的眸子依旧深邃而锐利,他并没有出声,只伸出手来,将自家的小娘子揽在了怀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姚芸儿已习惯了男人的碰触,她将脸蛋埋在袁武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而这一夜,自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直至二八年纪的新妇承受不住,男人方才罢休。

这一日,袁武又推着板车去了镇里做买卖,姚芸儿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娘家看看。她去了灶房,熬了两罐猪油,一罐留着自家吃,另一罐便带着回娘家。

刚踏进娘家的大门,就见小弟姚小山正坐在门槛上,看那样子倒似饿坏了一般,手里捧着一碗糙米饭,也没有菜,就那样大口扒拉着。

见到姚芸儿,姚小山眼眸一亮,顿时站起了身子,招呼道:“姐,你咋回来了?”

姚芸儿见小院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见娘亲和二姐的身影,便对着小弟问道:“你怎么没和爹爹下田?娘和二姐去哪儿了?”

姚芸儿话音刚落,姚小山便开口道:“姐,你不知道,咱爹前两天扭伤了腰,现下还在床上躺着。地里的活没人干,娘和二姐也下了田,我先回来吃饭,吃完了还要去地里干活哩。”

姚芸儿一听姚老汉扭伤了腰,便焦急起来,对着弟弟言道:“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去告诉我?”

姚小山挠了挠头,声音却是小了下去:“娘是要去告诉你的,可爹爹拦着,不让我说。”

姚芸儿也不啰唆,只将手中的罐子往弟弟手里一塞,口中道了句:“我去看看爹爹。”说完便向着里屋走去。

姚小山站在原地,将那罐口打开,待见到满满一罐的猪油后,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立时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的猪油,混在了米饭里,胡乱拌了几下,只吃得满口流油,好不过瘾。

姚芸儿踏进了爹娘居住的里屋,就见姚老汉正躺在床上,一张苍老的脸庞此时瞧着更是晦暗不已,没有一丝血丝,只不过数日不见,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姚芸儿看着,鼻子顿时一酸,扑到床边,刚喊了一声爹爹,眼眶儿便红了起来。

姚老汉睁开眼,待看见姚芸儿的刹那,那一双浑浊的眼眸便是一怔,立时哑声道:“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你娘去你家扰你了?”

见爹爹着急,姚芸儿赶忙摇头:“爹爹,娘没有扰我,今儿相公去了镇里做生意,我就想着回家看看,刚才在门口见到了小山,才知道爹爹扭伤了腰。”

听女儿这样说来,姚老汉的心稍稍一安,又见女儿眼圈通红,心里自是心疼,只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温声道:“别听小山瞎说,爹只是累了,歇两天就没事了。”

姚老汉说着,眼睛只在女儿身上打量着,许是见她气色比从前做姑娘时好了不少,那原本瘦弱纤细的身子也略微圆润了些,想来袁武定是不曾亏待过她。既如此,当爹的心里也踏实了下来,继而想到自己这一倒,家里便没了顶梁柱,姚老汉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姚芸儿见爹爹脸色不好,得知爹爹还没吃饭,便去了灶房,为姚老汉煮了一碗面,服侍着爹爹吃完了饭,又去了灶房为母亲和二姐把饭做好,刚忙活完,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打开,正是姚母与金梅。

母女俩刚下地回来,满是疲累不说,也饿得饥肠辘辘,此时见姚芸儿已将饭菜做好,姚母只觉得心口一暖,不由分说留着姚芸儿一道吃了饭,才放女儿回去。

出了娘家的大门,姚芸儿心里酸涩,没走多远,就见前方有一道魁伟矫健的身影向着自己大步而来,正是袁武。

见到自家相公,姚芸儿心里便是一安,一对酒窝顿时浮上了唇角,对着男人迎了过去。

“相公,你回来了?”姚芸儿本以为他天黑才能回来,没承想今儿回来得倒早。

袁武点了点头,道:“听陈嫂子说你去了岳丈家,我便过来看看。”语毕,却见自己的小娘子眼圈通红,那英挺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姚芸儿闻言,心里便是一甜,又见他风尘仆仆,显是一路辛劳所致,遂温声道:“那咱们快些回家,累了一天,早已饿了吧?”

袁武不置可否,只道:“眼睛怎么了?”

姚芸儿还以为自己哭了出来,不等她举手去揉,男人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惊诧地抬头,就见男人的黑眸雪亮,凝视自己的时候,依旧是深沉而内敛的,可那几分心疼之色,却也让人看得真切。

“爹爹扭伤了腰,小山年纪还小,地里的活只能让娘和二姐做了,我今儿回去,见爹娘累成了那样,心里难受。”

姚芸儿神色间颇为凄楚,衬着那张小脸,柔和而美丽。

男人没有说话,只伸出粗糙的大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领着她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姚芸儿将自己的小手从男人的手中抽出,刚要去灶房做晚饭,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抱了回来。

“相公?”姚芸儿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明日里你去和岳母说,让她在家里照顾岳丈,田里的那些活,交给我即可。”袁武声音低沉,大手箍在她的腰际,只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姚芸儿愣在了那里,怔怔地瞧着袁武,似是说不出话来。袁武见她这般看着自己,便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了句:“怎么了?”

“我们村,还没有女婿帮岳丈家做过活的,如果被旁人知道了,他们会说闲话的……”姚芸儿嗫嚅着,有些不安。

“岳父岳母将女儿都给了我,帮他们做些活,又有什么要紧?”男人却不以为然,低声开口。

姚芸儿听着只觉心头说不出的温软,望着袁武的眼瞳满是柔和,到了后来,终是抿唇一笑,就那样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眸,几乎要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两人吃了晚饭,姚芸儿收拾好碗筷,刚回到屋子,眼前便是一亮,就见那桌子上搁着一块崭新的布匹,是葱绿色的底面,上头还带着小碎花,碧莹莹看着就可人,当姚芸儿的小手抚上去,那原本便素白的小手更是显得莹白胜雪,十分衬肤色。

听到身后的声响,姚芸儿回过头来,就见袁武走了进来,并将房门关上。

“相公,这布……”她的声音又细又小,似是不敢相信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给你买的。”男人温声开口,走上前道了句,“留着做件新衣裳吧。”

姚芸儿怔住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匹整布,更别说用这样的布来做衣裳了。清河村地处偏僻,村里一些小媳妇大闺女,平日里能有块粗布就不错了,似这种一整块的棉布,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除了要办喜事的人家,旁的可真没听说过谁会买下这样一匹整布。

“这很贵吧?”姚芸儿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那剪水双瞳不安地看着男人,袁武笑了,摇了摇头,道了句:“这点银子,你相公还是能挣得的。”

姚芸儿听了这话,忍不住将那匹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眼瞳中满是喜悦,就连唇角也噙着甜美的笑窝,对着他略带羞赧地说了句:“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裳呢。”

袁武闻言,深邃黑亮的目光渐渐化成轻浅的温柔与淡淡的怜惜,他走上前,为姚芸儿将碎发捋在耳后,望着她娇美的面容,道:“那明日便做一套,穿给我看。”

姚芸儿小脸一红,唇角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那一抹娇羞,极扣人心弦,男人瞧在眼里,便顺势伸出大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相公,你对我真好。”小娘子的声音娇嫩柔软,落在男人的耳里,只让他微微一怔,继而深隽的眉宇间便浮起一抹自嘲,他站在那里,只低沉着嗓音道了句:“你是我的娘子,不对你好,我又能对谁好?”

细听下去,这一句话却透出一股淡淡的寂寥,与不为人知的沧桑。

翌日一早,小夫妻俩吃完饭,碗筷也没来得及收拾,便向着姚家匆匆走去。

刚踏进姚家的大门,就见院子里只有小弟一人在家,一问才知道姚母与金梅一大早便下地干活去了,袁武闻言,也没进屋,只对着姚芸儿交代两句后,便向着农田的方向赶去。

姚芸儿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甜丝丝的。

进了屋,就见姚老汉脸色已比起昨日好了不少,便微微放下心来。

姚母这些日子忙着地里的活,也没工夫收拾家务,光脏衣裳便堆了两大盆,姚芸儿瞧着,二话不说便洗了起来。

姚小山喝完了粥,和姚芸儿打了声招呼,刚要去田里干活,姚芸儿却喊住了他,从灶房拎了一壶清水让小弟为母亲送去。

待姚小山走后,姚芸儿继续埋首洗衣,待将衣裳全部洗净晾好,姚芸儿也不得清闲,又匆匆凉了碗茶水,端进屋子递给了父亲,刚将父亲安顿好,又去了灶房,做起了午饭。

她先淘米下锅,还不等她将腌菜切好,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一面应着,一面将手随意地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刚去将门打开,就见院外站着一位面色微黑、容貌憔悴的妇人,她瞧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显得十分凄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家的大女儿,前些年嫁到邻村的姚金兰。

“大姐,你怎么回来了?”姚芸儿见到姚金兰,眼瞳里顿时浮过一抹惊喜,赶忙将她迎进了院子。

姚金兰进了院子,见家里安安静静的,便对着妹妹言道:“怎么就你一个在家?娘和金梅呢?”

金兰嫁得远,家里的婆婆也极凶悍,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所以家里的情形她也不清楚。

姚芸儿将家里发生的事和大姐说了,待听到姚老汉扭伤了腰后,金兰也着急起来,赶忙要进屋去看看,姚芸儿却一把拦住了她,只道方才爹爹已经睡下了,待会儿再看不迟。

金兰闻言,便应了一声,许是赶路走累了,遂在院子里挑了个凳子坐下。那神色间仍是苦楚的,本是风华之年,眼角处却已有了浅浅的细纹,那一双手更是皲裂而粗糙,显是常年干活所致,身上的衣裳甚至比姚芸儿的更为简陋,就连脚上的鞋子,也磨损得厉害,脚趾依稀可见。

姚芸儿看着,眼眶便是一涩,她虽然知晓大姐的日子并不如意,可怎也没想到大姐竟过得这样寒酸。

见金兰脸色不好,姚芸儿只以为她是累了,便赶忙从灶房里盛了一碗粥,递到了金兰面前,轻声道:“姐,快吃些垫垫肚子。”

姚金兰接过那一碗糙米粥,刚拿起勺子,还不等将粥吃进嘴里,那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落进了粥里。

姚芸儿见大姐哭泣,心里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为大姐拭去泪水,着急道:“姐,你别哭,到底怎么了,你和芸儿说说。”

姚芸儿不问还好,这一问,姚金兰哭得更厉害了,许是怕被屋里的父亲听见,转而掩面而泣。

姚芸儿知道姐姐命苦,嫁到邻村的王家后,婆婆待她很不好,丈夫也就是个庄稼汉,却又偏偏嗜酒如命,每次喝了点小酒,那酒劲上头后,便会将她打个半死。

姚金兰也曾回娘家哭诉,姚家二老自然心疼女儿,可也没啥法子,姚母只是劝她,要她赶紧给王家生个儿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姚金兰嫁到王家的第二年,也曾怀过一个孩子,可惜却在怀胎七个月左右时,去河里挑水不小心滑了一跤,没有保住。为着这事,她男人和婆婆只差没将她给打死,甚至连月子也没有坐,就将她从床上赶了下来,家里的活该做的,仍旧是一样也不少。

而后的几年,姚金兰也生了孩子,却接连两胎都是女儿,那日子便如同在黄连里泡过似的,说不尽的苦。就连清河村的村民,但凡平日里有去王家村走动的,回来都少不得要在背地里说一说姚家的大女儿,人人都道她在夫家成日里不是被婆婆骂,便是挨相公打,那日子简直过得还不如牲口。

姚芸儿见大姐哭得伤心,赶忙儿去灶房拧了把汗巾子,递了过去,让她擦一擦脸。

金兰哭了半晌,方才慢慢止住了泪水,抬眸便见姚芸儿娇娇柔柔地站在那里,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她看着只觉得心头微微一暖,拉住妹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芸儿,你前阵子成亲,大姐也没回来,你怨不怨大姐?”许是哭了太久的缘故,姚金兰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那一双手亦是粗糙不已,掌心满是茧子,握着姚芸儿的手,竟硌得她手疼。

姚芸儿摇了摇头,道:“大姐,芸儿知道你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回不来也是有的,又怎么会怨你?”

姚金兰见妹妹如此懂事,便点了点头,望着姚芸儿柔美白皙的脸蛋,却忍不住地担心,只道:“和大姐说说,你夫君对你好吗?”

提起袁武,姚芸儿脸庞一红,只垂下眼睛,轻声说了句:“他虽然年纪比我大了许多,但对我很好。”

“年纪大些不碍事,只要对你好就成。”姚金兰拍了拍妹妹的小手,见妹妹羞赧的模样,唇角难得地露出一抹笑靥。

姚芸儿应着,见姐姐虽是笑着,可那眉宇间依旧满是愁苦,心里终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又开口问道:“姐,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姐夫呢?”

提起王大春,姚金兰便打了个激灵,她的身子轻颤着,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哑声道:“姐这次回来,就是因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王大春和他那个老娘,从来都没将我当个人看,我再不回来,怕是要被他活活打死。”

姚金兰说着,眼圈便红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姚芸儿闻言,顿时愣住了,她虽知道姐夫对姐姐不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姐姐的日子竟是难挨到这种地步。

“姐,待会儿娘回来,咱们再一起去和爹爹说,爹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不要哭,好不好?”

姚芸儿心头酸涩,一面拿汗巾子为姐姐拭去泪水,一面柔声安慰,殊不知她这般轻柔的话语,竟更让姚金兰悲从中来,泪水流得越发汹涌。

姐妹俩正说着话,蓦然,就听院外传来一道粗嘎的男声。

而姚金兰一听这声音,便立时吓得面无人色,那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抑制不住地簌簌发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姚金兰,你这腌臜婆娘,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快给老子开门!”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极凶悍,姚芸儿听在耳里,不用大姐开口,也能猜得出来此人定是那不曾谋面的大姐夫,王大春了。

“姐夫来了,这可怎么办?”姚芸儿听着门外一声响过一声的叫骂,心里也害怕起来,对着姚金兰问道。

“芸儿,千万不能开门!他抓到我,会打死我的!”姚金兰面色雪白,那一双本就无神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更是浑浊不已,那是恐惧到极点才会有的神色。

姚芸儿也是六神无主,但见姐姐怕成了这样,便也知道王大春定是惹不得的,就在两人慌乱间,却听姚老汉的声音自里屋传了出来。

“芸丫头,是谁来了?”显是被院外传来的喝骂声惊醒,姚老汉的声音也带了几分不安,若不是腰伤不能下床,怕早已从里屋走了出来。

“爹,没有谁来,是大姐……”姚芸儿话还没说完,就听自家院门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骂声,只吓得姐妹俩一声惊叫,尤其是姚金兰,更是面色如土,抖成了一团。

院子里的木门又哪里能经得起男人的蛮力,王大春没踢几下,那门便支撑不住,飞了出去。

姚芸儿见眼前映出一个男子,瞧起来二十七八岁,满面虬髯,生得又黑又胖,神色瞧起来极凶恶,胸口的衣襟大剌剌地敞开,露出些许黑毛,看着就让人害怕。

姚金兰见到王大春,只骇得扭头便跑,却也是慌不择路的,姚芸儿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王大春大步踏进了自家小院,三五步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姚金兰的头发,许是男人的手劲极大,姚金兰整个身子都倾了下去,口中发出凄惨的痛呼。

姚芸儿几乎本能般地上前,想要去帮姐姐一把,岂料还不等她挨近姚金兰的身子,便被王大春用胳膊猛地一挥,摔在了地上。

“你个臭婆娘,居然敢给老子回娘家,我让你回!”王大春说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掴在姚金兰的脸上,只将她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立时流了出来。

“大姐!”姚芸儿一声惊叫,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在王大春的第二个巴掌即将落在姚金兰身上时,她上前一把抱住了姚金兰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