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年轻,多读书!”
当然不包括漫画。大概会有很多人认为,原本是漫画家的我说这种话是干什么。我认为只读漫画,想象力会很容易被夺走。比起阅读,漫画还是看看就好,将漫画作为漫画本身来享受就好了。
曾经有一次在羽田机场大厅的沙发上休息,我听到了背后坐着的一个小学生和她爸爸的对话。小朋友大概上小学五年级,因为有大把的时间,于是便沉溺在漫画中。爸爸非常痛苦地对她说:
“别只是读漫画啊。漫画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画的!”
在他们背后坐着的、用力点头的男人,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
除去极少一部分,漫画所表现的太过具体,对读者而言没有多少施展想象力的空间。虽然不是说所有的文字作品都好,但是至少用文字刺激一下左脑,用虚拟事物让右脑更加活跃,我认为这一过程对人格的形成有极大作用。
梦的莲花
为了《千年女优》,我注意倾听各种提示并聚焦于积蓄已久的记忆。其间,我不断酝酿着自己的想法,于是在1998年9月中旬将之前记录下的想法总结成了像样的故事情节。
巨大的钟摆慢慢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可以从座钟表面的暗茶色感受到它经历的漫长岁月。
窗外飘着雨。精心照料的庭院水池中,雨落在即将盛开的莲花上。
两个男人在装饰着奖杯、奖状、舞台照和剧照的接待室中等待着。
他们是为了了解曾经被交口称赞为“女影星”的老妇人——藤原千代子的过去而来采访的视频制作公司的人。
她,藤原千代子已经从娱乐界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为了这次好不容易成行的采访,制作公司社长亲自前往她的住所。
年至中旬的社长是藤原千代子的超级粉丝,对采访干劲满满、激情十足。相比之下,那个不知道千代子以前人气有多旺的年轻摄影师显得有些扫兴。
经过漫长的等待,坐在轮椅里的千代子出现了。虽然和过去相比年老了许多,但可以看出她的身体中仍充满年轻时作为女影星的光芒。
老演员千代子开始讲述过去。
昭和初期刚出生时的轶事和小时候的回忆,从她的口中娓娓道来。
旧照片上的千代子绝对是美少女,妙龄时期的美貌据说让附近的男人们都为之倾倒,但是她因为那个“他”被爱情困扰。她对父母定下的、和良家子弟的婚约不敢说一个“不”字,但仍一心一意地爱着心中的“他”。正下定决心要和“他”私奔的时候,一纸征兵令无情地将“他”带走了。千代子至今仍思念着自从到了中国之后便杳无音讯的“他”。千代子虽年过六十但是至今单身。
但是在缓缓的叙述中,她的故事里,“武士”“忍者”等不符合时代背景的角色不知不觉地登场。她被美貌的年轻武士表白,突然又身处战国时代,成了因为谍变而逃到远方的公主。
“等、等等,公主!”
“虎吉,说话恭敬点!”
“虎吉……是社长?”
保护公主的家臣是本应在采访的社长。他却以年轻时的形象出现,之后摄影师也变成了家臣。
“她能否安全地逃到京城的郊外呢?”
比起自身的危险处境,千代子公主更挂念心爱的“他”。
千代子逃离敌人的阵地,好不容易到了郊外,这里却洋溢着幕末的氛围,新撰组正卷起肃正的风暴。
“时代怎么变了呀?!之前的故事就很奇怪呀!”
千代子丝毫没有被摄影师的指责动摇,继续讲着故事。
千代子在郊外失去了目标,并未如愿见到深爱的“他”。她在荒凉的郊外又被强盗袭击,危急时刻被年轻富商所救。不知为什么,那个年轻富商的脸同年轻时的社长一样,而他的跟班正是摄影师。
“你终于醒了。”巨大的客厅中,年轻的富商(社长)担忧地看着在豪华的被褥中睡着的千代子。
“这里是?”
“别担心。”
“担心个什么啊!我担心社长你啊!”即便是在千代子的故事里,摄影师也没有失去自己的立场。
“吓到她该怎么办才好啊?虎吉,你别大声嚷嚷啊。”
“呀,对不起……喂,谁才是虎吉啊!”
“千代子说过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即便是在年轻富商的豪宅中疗伤,千代子也没有接受他的感情。
“我有约定过要在一起的人。”
“现在这个时代,过去的约定早就不算数啦。”
千代子从在年轻富商家中进进出出的流浪武士那里得知,深爱着的“他”被萨长流放到了虾夷,并且得知年轻富商要前往那个地方。年轻富商用尽手段都无法让千代子成为他的妻子。
“请不要这样!说这种不讲道理的话会咬到舌头的。”
“千代子!我、我喜欢你……”
年轻富商刚刚扑倒了无力反抗的千代子,新撰组的人就突然踢开纸拉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站在最前面的是冲田总司。萨长武士的藏身之处暴露了。
混乱的豪宅中,无力的年轻富商仍在守护着千代子。但是她趁乱从宅邸中逃了出去,奔向“他”所在的虾夷。途中,B-29编队遮蔽了天空,年轻富商在混乱的战争中追寻着千代子。
“现在的情景根本不符合时代背景吧?!”
本应是关于她的一生的故事,却混进了她在舞台上经历的故事,甚至将社长和摄影师卷入其中,整个故事变得波澜壮阔。只是因为她糊涂了吗?
不,这不仅是单纯的虚构或者吹牛,而是追逐着心爱之人的女性,和追求着她的男性跨越时代的轮回,简而言之,就是在不停的轮回中,一个人不断地追寻着另一个人,是灵魂的故事。摄影师无论何时都是被牵连进去的第三者。
“为啥这样啊?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倒霉啊!社长呀,别采访她了!她已经老糊涂啦!”
“虎吉,你乱说什么呐?”
“社长,求你别再叫我虎吉了!”
在战后东京被烧毁的原野上,被称为“男爵”的、有钱的退伍军人,在危急时刻救了被心怀不轨的男人袭击的千代子。不用说,这个“男爵”也是社长。
“我是‘男爵’。千代子小姐,你为什么如此不懈地追寻着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男人的幻影呢?”
“你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吗?”
“我、我,千代子小姐,我对你……”
“怎么成了这种情况了?社……男爵!”
这时,美国的进驻军突然来搜查了!男爵倒卖物资的事情被发现,宅邸陷入了一片混乱。
“怎么又这样!”
“千、千代子!”
社长和摄影师拼命逃了出来。
“要是刚才没有发生混乱,我和男爵大人说不定根本逃不出来呢……”
社长一心一意地听着千代子讲述波澜壮阔的过去,摄影师则大脑混乱,假装入戏。她的故事还在继续。
故事进入现代,背景是现实中的千代子在家庭剧、黑帮剧、法国新浪潮电影、ATG电影公司作品中作为女演员的光辉回忆。即便如此,她还在不断地追寻着心爱的“他”,和社长长得一样的人不断地救千代子。爱情不断地延续,摄影师也一直扮演着倒霉的角色。
之后,千代子的回忆终于到了采访。她继续讲述。
千代子刚刚提到“采访中发生过的大地震”时,现实中也发生了地震,倒塌的房屋将她埋在了瓦砾下。拼命救了她的人和过去的故事中一样,是社长。
“你总是救我呢……谢谢……”
救护车向医院疾驰而去,但是这个场景又和电影场景重叠在一起,引向了过去的故事。
千代子的故事还在继续。故事终于超越了现代:在宇宙战争的炮火中,她为了追寻心爱的“他”,到了太空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