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银河奖征文(5)

特里尼蒂β站的女宇航员犹豫着点了点头，“按下发射按钮毁灭提米蒙绿洲的是我。杀死三万多人的是我。”她垂下睫毛，轻轻咬着牙，“我有罪。但若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杀死更多人。如果你们和我一样从三万六千公里之外看地球，就会发现地球其实小得可怜，如果谋杀蚂蚁算有罪的话，你们人人都是魔鬼！特里尼蒂想要的，其实非常简单……”

她的话引起一众喧哗，许多人站起来大声咒骂并向投影屏幕投掷鞋子。秘书长徒劳地敲着小锤。

这个时候，布兰登·巴塞罗缪博士收到了一条保密信息，他开启笔记本的视网膜投影模式，只有他本人看得到的信息浮现在眼前，“观测到三十二个人造星体异动，根据已确定的卫星资料，是中国与俄罗斯的攻击卫星发动攻击！另：探测到十二枚导弹突破大气层的红外信号，据分析，是中国华北、东北、西南三座导弹基地发射的‘东风49改’反卫星弹道导弹，NMD系统分析东风导弹的弹道不会重入大气层，已解除锁定。”

博士吃了一惊，转身看旁边，中国与俄罗斯代表也在责骂特里尼蒂的激愤人群当中，看不出表情有什么异样。他点击“东风49改”导弹的链接，阅读详细说明：“‘东风49改’由‘东风49’战略弹道导弹增加三级助推器改装而成，是目前已知地基反卫星装备中唯一能威胁到两万公里以上轨道的武器，试射记录两万四千公里，预测最高攻击范围四万公里，战斗部载荷八百公斤，常规弹头装备六十颗高爆子母弹，核弹头总当量四十五万吨，受《公约》限制未列装。”

老人抬起头，仿佛透过联合国会议厅的穹顶，看到三万六千公里之外的深空即将盛开的金色焰火。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刘维佳】

水落时出

文/李恬

（本文原载《自然》杂志521卷/7550期，并被评选为当月最佳文字，路程广播剧放在《自然》官网上）

“嘿，学霸哥，《罗马》的最新一集好看吗？”我的室友斯科特踱进客厅里，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紧挨着我。他靠过来看了一眼我的笔记本屏幕。

“这只是原始版。不过它跟前几集一样好。”我答道。

我很幸运。由于我在语言学和历史学方面的功底，我可以在剪辑版《罗马》正式播放前，提早二十四小时观看未经配音和未加字幕的生肉剧集。

斯科特耸耸肩。我想，他正在对我最爱的剧集失去兴趣。《罗马》的第一集播放时，他兴致勃勃地跟我一起观看未经英语配音的剧集，让我给他口译剧中的对话。他甚至向新交的女朋友炫耀说，他能听懂剧中的全部拉丁语对话——尽管我告诉他剧中有些对话是古希腊语时，他的自信受到了小小的打击。

可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的狂热慢慢消退。他先是不再跟我看第一手的剧集，而是等着看配好音的英语版。而到上一周，我甚至发现他在看2005年版的同名电视剧。

“我不喜欢上周那集。”斯科特说，这证明我猜对了。“我看到埃及艳后时简直震惊了。我是说，她这个样子怎么吸引得住恺撒和安东尼？面对现实吧，她并不是伊丽莎白·泰勒或者费雯丽[8]。”

我只能叹气。我知道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而观众反馈跟斯科特的意见完全一样。虽然埃及艳后的智慧和华美的珠宝服饰给一些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埃及艳后。很明显，世界的面貌和她鼻子的长度无关。[9]也许这就是《罗马》收视率下降的原因，上周的收视率已经跌到了开播以来的最低谷。

“嗯，你不会再看到她了。”我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沮丧，“《罗马》已经停播了。”

斯科特瞪圆了眼睛，“你开玩笑吧？！为什么会停播？”

也许他的惋惜只是假装出来的，好让我觉得好受些，但我还是很感激他。“因为它收视率不高，”我耸耸肩，“没多少观众。”

《罗马》只能以老式的2D形式播放，这让不少观众都失去了兴趣——但他们也无法奢望更多，从两千两百年前的古代传输过来的信号不可能那么好。

但我知道，这并不是这部剧集失败的唯一原因。很多观众觉得，角斗和折磨奴隶的场景过于血腥和冗长——而制片人本想用这些场景吸引眼球。

我甚至发现有观众对恺撒的戏份不满，他们觉得这部剧应该更多地渲染恺撒的少年时光和私人生活，这样他们就可以了解恺撒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这些要求太不现实了。

“真是糟糕。”斯科特喃喃道，“我原以为有第二季的……”

我惊讶地望向他，“我不知道你喜欢它。”

他笑了一下，“这部剧可能有点儿不如人意，但至少它讲述的是真相——而且它给了我们一个发掘历史之谜的真相。我很想从中发现，为什么埃及艳后在亚克兴海战中率舰队撤退离弃了安东尼。想想《白王后》[10]，我们看第二季主要是为了看爱德华五世[11]后来怎么样了。”

我笑了。的确，这位不幸的少年国王多舛的命运挽救了整部《白王后》的收视率。

“但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我问道，“真相跟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就像埃及艳后的长相一样。”

斯科特点头道：“你说得对。”

真是遗憾，这些历史纪录片并不是供大众娱乐的肥皂剧，它们只会揭开被历史面纱长久掩盖的真相。我知道，总有一天人们会懂得欣赏这些与众不同的剧集，尽管这一天仍未来临。

突然，斯科特转头看着我，“嘿，你刚刚不是在网上看了《罗马》的最新一集吗？既然网上有最新一集，那它也会在电视上播放，是不是？”

我摇头道：“《罗马》确实已经停播了，而且也不会继续在电视上播放。”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一切仍有余地……”

斯科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呃，”我开始进入主题，“这部剧的制作成本极低，不用付片酬给演员，不需要服装和场景方面的花费。HBO电视台可以把剩下的剧集放在网上——我们仍能看到恺撒、安东尼和屋大维。你还能看到亚克兴海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科特的眼睛亮了，“你是说，还有第二季？”

“我猜的。但放在网上的剧集都是原版，没有官方的英语配音和字幕。”

“那你看的时候能帮我翻译一下吗？”斯科特直盯着我，我发现他眼里闪烁着他第一次看这部剧时的激动。

“我会做得更好。我将给这些剧集全部配上英文字幕。”我微笑道。

给历史剧做字幕是我唯一能为这个时代的人做的事。我精通的无数种古今各国（甚至外星系）的语言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仅仅是个语言天才而已。但我知道HBO的下一步行动。如果我翻译了字幕，至少对一些热爱它的观众会大有禆益。再说，看着斯科特充满好奇和矛盾的心理探索古罗马帝国的一切，这本身就很有意思。

我希望我这部真人秀——《历史天才的时空之旅》——的收视率，会比《罗马》在这个时代的收视率更高，这样我回到自己的时代后就能还清买悬浮飞车的贷款了。

明天，我会劝斯科特去买件好看点儿的衣服。如果他保持这个上镜的形象，他的人气会继续增加。虽然他不知道他将出现在我们那个时代的电视剧上，但我会让他成为我们的真人秀明星。

【创作后记】

我超级喜欢看美剧，但有时候美剧的字幕出来得比较慢，只能啃生肉（没加字幕的原始版），有时里面的人还说法语或者日语这样的小语种，看这样的剧很是痛苦。我当时就想，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看其他语种的无字幕剧集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困难？我中学看过意大利小说《斯巴达克斯》，对里面描写的古罗马生活很感兴趣，知道那个时代的官方语言是拉丁语，第二语言是古希腊语，不知道今天的人是否还能听懂古希腊文？因此，我写了这么一个故事，文中的斯科特看拉丁语原声剧集的痛苦，就跟我看英语原声剧集一样。

很多人都觉得文章的结尾很有意思，这个灵感来源于卞之琳的诗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在你看历史的同时，你也被未来的人所观看。这个和平年代，没有恺撒、安东尼这样惊心动魄的古典英雄，只有插科打诨的小人物，充满人间烟火的真人秀，但这样平凡的真人秀，人气也未必比神坛上的古代英雄差。

原文题目是一句拉丁文成语——Tempus omnia revelat，意思是时间揭露真相（水落时出）。我是生物专业的，大一的时候为了辨认动植物物种，学过一点点拉丁语。虽然已经忘光了，但因为小说里的剧集原声是拉丁语，所以题目也写成了应景的拉丁文。

【责任编辑：杨枫】

创世记

文/许勇

这是一个小小的、平静的世界，四面环山，一湖碧水，各种生物在湖底静静安睡。这个世界不知存在了多久，山没变过，水没变过，连居民们睡觉的姿势也没变过。

直到有一天，看不见的能量悄悄聚集。水温缓缓升高，居民们渐渐苏醒。它们伸着懒腰，互相打量，轻声交流，好奇地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变化。

水温越来越高，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它们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让它们既担心又期待。它们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唯一确定的是，仿佛所有的细胞都被这渴望贯穿，然后在身体表面结成细密的泡泡。这些泡泡让身体似乎变得无比轻盈，有的人忍不住舞动起来，在水中轻轻摇晃旋转。

湖水沸腾了，狂欢开始了。世界变成一个热闹的舞池，所有人都像喝醉酒似的，疯狂地上下翻飞，四处游走。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到释放，湖水中充满了欢快的身影。

巨大的旋涡突然出现，居民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就瞬间被撕扯得粉身碎骨，无人幸免。无数泡沫冲向天空，奋力升到最高点，像痛苦而无助的灵魂，激烈地向上苍祈求宽恕。然后，一些泡沫永远消失，另一些跌落下来。跌落的泡沫心有不甘，又同新的泡沫一起再次往上涌动，不断重复着。过了一会儿，涌动停止了，只剩下一些细小的碎片随着浑浊的湖水慢慢翻腾。

最后，一切都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新的世界就这样诞生了。

一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宛如神启：“亲爱的，豆浆好了。”

【实习编辑：戴浩然】

沉默都市

文/念语

1

你见过草原吗？

朝每一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望无边的绿色。到了夏天，马兰花缀在长长的茅草间，风卷过草原，呜呜低鸣着，无数细碎的声响像音符一样远远飘来，汇成一支草原的歌。

我、芷兰和子扬就在草原上长大。芷兰是我们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她在阳光下的样子很好看。一直以来，同龄的孩子就只有我们三个，大概生在草原长在草原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吧。

我们总是跟着大人们四处迁徙。我们一共二十八个人，有一座很大的、可移动的房子。芷兰说我们的房子很像哈尔的移动城堡，我和子扬问那是什么东西，她说那是一部动画片，一部很老很老的动画片，动画片里的魔法师有一座移动城堡，和我们的房子特别像。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房子旁边一起看完了那部动画。流星寂静地划过夜空，留下一道闪亮的弧线。哈尔的城堡有好多条腿，魔法核心驱动，像个小蜘蛛。而我们的房子可以缩得很小，缩到只有四头牛那么大，自由地在平原上奔跑，不需要魔力，只要一张太阳能光帆，帆立起来，机械就能动起来，有了阳光，房子就能和我们一起悄无声息地从平原上掠过。

如果草原上天气晴好——往往都是这样的——每隔两天，大约下午三点，会飞来些旋翼无人机，它们会准时来到，给我们带来生活用品和食物，精准地空投下那些来自南方的蔬菜水果——那是爸爸妈妈辛劳工作换来的酬劳。

有一阵子，子扬总是严肃地望着天边。我问他怎么了，他转过来，很认真地问我：平原那么大，那些无人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

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就去找爸爸妈妈，他们说，我们的世界是用网连在一起的，无形的网，这一头叫现实，那一头叫云端。

那时候我们都没法理解，不过后来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信号发射塔，什么是电磁波。我们知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奇异波动拥有穿越千山万水的力量。

所以理论上说，我们也是和那些大都市连在一起的，尽管我们并没有去过真正的城市。

翻过山野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远方的都市。

大人们似乎都很讨厌都市，总是远远地绕过地图上的那些点。而我们对都市要好奇得多，透过那些平时用来看星星的双筒望远镜，我们看到无数的高楼，高楼上有密密麻麻的窗户，楼房鳞次栉比地摞成庞大的城市。可远远看着，高楼都很小，笼罩在迷雾里，模模糊糊的，倒像是玩具积木，丝毫没有影像里高耸入云的澎湃气势。

芷兰觉得我们应该去真正的都市里看看，她指着那些影像，给我所描绘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有摩天楼和地下铁，人们在地下穿梭，走出地下铁，踏过长长的走廊，乘着电梯爬上百层的高楼，高楼大厦直入天顶，白云从窗边轻轻掠过。

我不同意她的观点。我也看过那些影像资料，可我对都市没有兴趣，我讨厌那些冷冰冰的都市人，他们都戴着眼镜，毫无生气。我更相信我看到的和我听到的，那些远远的都市看起来那么冰冷，不像是个好地方。

而且，我、芷兰和子扬的爸爸妈妈们都讨厌都市，他们说，都市是恶魔。

——不要和都市走得太近，它会吃掉你的心！

大人们这么说。

我一直相信，大人们说的话往往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