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帝请赐给我一件Pronovia

“爱情待在高山之巅，也在理智的深谷。”回首前尘，有谁能够在过往的情事中自悟？因爱成伤的，是否已经磨灭了这岁月的划痕？面对爱情之时，你是否已有了明确的态度？

忘记在哪本书上读过这样的一个段子，女作者说无论如何都要一场盛大的求婚和一件价值连城的婚纱，因为这些东西对于柴米油盐的小夫妻可有可无，所以意义格外重大。因为就是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的用心和真诚。

读完了之后这话总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总是想起几年前我经过西班牙街头的Pronovia（西班牙一个本土高级定制婚纱品牌）门店，我跟看门旺财似的站在人家橱窗前面，盯着一件婚纱看了很久很久，那是一条单肩长拖尾的白纱，肩膀上带着连串的镶着施华洛世奇的小珍妮，头纱非常简单，有点儿类似范范结婚时候戴的那种，外圈是细致的蕾丝，零散地点着水晶，整个造型美得掉渣，看一眼就足够让我这种怀揣着无限憧憬的未婚女青年肝颤。

我站在橱窗外头，盯着白纱模特脚底下的价签：4800欧，基本等同于我一年的学费。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老娘有朝一日嫁人了，老娘一定要穿Pronovia的婚纱，让头梳得一丝不乱的帅裁缝反复跟我确认蕾丝、水晶的细节，认真记下我的三围，把我当女王一样供起来，一门心思给我做一件一辈子只穿一次但是唯独属于我的

嫁衣。

后来我无数次跟好朋友Flor念叨起这件衣服，她每一次听到都觉得我早起来出门忘记吃药了：“你一年学费才多少钱，用这么多钱买一件穿一次就挂起来的东西是不是浪费？你难道为了多穿几次还要换老公不成吗？”

不啊，当然不。

我欣赏冯唐说过的一句话：“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我当然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的，你说我纯情说我傻帽都无所谓，我就是真真儿这么想的。因为我郑重，所以我觉得我不可能穿着一件三百块钱租的别人用过的东西去结婚。这是我的态度和决心，你以为那是随随便便大街上拉一个就去领证的将就吗？

“那你老公不给你买怎么办？”

Flor小姐问了我一个顶现实的问题。是啊，物价飞涨的年代，保不齐等我有幸嫁出去的时候，婚纱已经涨到了9600欧了。准老公该不会看到这价签之后就直接悔婚了吧，哪有败家媳妇没结婚就死命败家，花好几万就为了买一条穿一次就压箱底的东西？你当每个男人都是富二代，抱着金饭碗吗？韩剧看多了是不是！

你看人家小红，700块钱在苏州买了一件，不也是很漂亮的吗？后腰是抽绳的，你胖了瘦了还能调，不用反复跑去改。

你再看小黄，500块钱租了一件台湾原产，婚礼上也美得跟天仙似的，和老公在婚礼上热吻三十秒，现在抱上了大胖小子，有房有车有钞票有儿子，婚姻幸福不幸福，跟那个一次性奢侈品有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再看小绿，干脆就裸婚，婚礼都没办，直接跟老公跑到了民政局领证，两个人领了证之后在附近找了个沙县连锁大饭店啃了鸡腿吃了小馄饨，欢欢乐乐好像连体婴似的如胶似漆。

Flor小姐说了一票人，主题只有一个，真正伟大真诚的婚姻，不需要这种可有可无的精神寄托和仪式感。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可以不要婚礼，不要车队，不要欢腾热闹的筵席，但是这个婚纱我一定要。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是不是愿意陪你做梦陪你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坚持，就好比十八岁成人礼上忍痛打了耳洞，就好比得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咬牙买下第一只轻奢手袋，就好比离开某人之后把所有带着他印记的东西抛向球场的另一端。有时候，在说再见之前，我们都需要让我们坚定信念的勇气，给予我们这种勇气的，可以是一个人一句话，也可以是一件事一个物件，而我们真正彻底告别的，是过去。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吃错了药，我在朋友圈中展开了调查。飞儿小姐首当其冲，我问她：“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不是能检验出一个人是真的爱我，还是算计着爱我？”

飞儿大学毕业就结婚。那时候她老公刚考上公务员不久，拿到铁饭碗之后两个人就开始操办婚礼了，反正他们高中就开始在一起，这一晃也六七年，别人的七年之痒在以后，他们的七年之痒在别人急着找工作的时候就雁过无痕了。

他俩结婚前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网上晒照片，比如房子刮个大白啊，家里安个地暖啊，客厅添置个电视沙发什么的，她都拍个九宫格发上去，九宫格的右下角一定会是她和她老公的合照，贴着脸，角度从上向下，只照脖子不露胸，一对儿大脑袋嬉皮笑脸地虐待单身狗。

关于聘礼这一块儿飞儿小姐没要什么，她跟我们说：“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个吗？你说让他买一对儿不带钻的卡地亚，还不如就买这种简单的裸戒了，婚纱什么的我懒得操心，拍婚纱照的时候，换了六七套，后来我自己都忘记自己穿了些什么，我觉得婚礼那天肯定特乱套，一堆事情我累得要死，婚纱就隔壁两条街上那家挑两套差不多的就成了，穿一次的东西，没什么好讲究的。”

她办婚礼的时候我没去，我在国外，穷学生可真是没这份钱跑去捧场，我用网银给飞儿转了礼金过去，给她留言说：“少吃一顿喜酒，能不能退200。”

这段子她笑了小半年。

她淡淡地告诉我：“我离婚了。”

我把问题抛过去，自以为不过就是给了朋友之间一个讨论讨论人性的谈资，没想到却得到了我不怎么想听到的答案。

结婚后她老公陆续开始有应酬。男人么，在社会里打拼，交际应酬难免的。作为称职的贤惠妻子，飞儿很少抱怨，他没时间陪她逛街，她就算不开心也很乐观地觉得忍一忍就算了，她劝自己说闺蜜和闺蜜才是逛街的黄金搭档，男人们在逛街的过程中充其量是一个不太愿意张开的钱包，他们除了等着看着煎熬着心疼着还能做点儿什么？与其看他不耐烦的脸，倒不如跟闺蜜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是买裙子还是买短裤。

他抽不出空跟她去电影院，她想想他回家时候疲惫的样子，感觉有这样的要求就有点无理取闹。他常说：“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他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工作平平，每个月三千四百块钱，也就够两个人吃点儿喝点儿，多下两顿馆子就变赤字，她为这个家奉献不了什么，那她作为贤内助的首要任务应该就是明事理，然后支持他。想到这里，她在团购电影票的页面右上角点了个叉。

他有时候回家晚，电话也不来一通。她电话打过去，对面觥筹交错的声音叮叮当当，她菜炒到一半，半生不熟地熄火，坐在厨房的桌子边上看菜板上切好的东西愣神，他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她一个人做这么多吃的怎么吃的完呢？倒掉浪费，隔夜不新鲜，她吃完的话估计要撑得睡不着。等到他应酬回来，她很想跟他说：“老公你下次不回家可不可以提前说一声。”可看到他皱眉洗澡然后上床的极度疲惫的样子，还是没张开嘴。

说到这里，我自己心里基本已经明了。他老公其实没那么在乎她。

飞儿不是弱智，她自己当然也明白。但她不死心，我们谈恋爱的时候那么恩爱，是全校公认的幸福指数最高的情侣，怎么过了七年之痒结了婚，在一起过日子之后反而成了这样？说好的幸福呢？

生活怎么能都是失落和寂寞。

她孤零零地在家，想起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他追她，他们在一块儿之后，她死心塌地的，中午跑着给他买饭，看他在球场上打篮球就给他送水递毛巾。有一次他无意说一句中午想吃兰州拉面，她装肚子疼跟老师撒谎说要去校医室，逃了半节课去给他买现成的。她记得那个中午他一边吃着面，一边擦眼镜上的雾，很得瑟地说：“飞儿你可以练百米赛跑啊，这面热乎得跟刚出锅似的，而且还没泡烂了，口感太好了。”

大学的时候，他们感情很稳定。他过生日，飞儿半个月只吃咸菜，攒钱给他买了个品牌篮球，特意打了个蝴蝶结送给他，问他喜欢不喜欢，想不到他一把扯掉蝴蝶结顺手扔进垃圾桶：“怎么这么丑！”。

有个暑假他约她去森林公园，说想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去的那天飞儿买了一书包面包、可乐、妙脆角还有好多他喜欢吃的零食，她背着个包跟傻帽似的跟着他屁股后面在森林氧吧里走了两个多小时，好几次说自己包里有水有吃的，他都回绝说早饭吃了太多没肚子吃，他就不知道她背着跟半罐煤气罐差不多的东西累得想死吗？

还有，还有，还有……

飞儿很不愿意承认，她为了爱人当牛做马，像保姆也像妈，她是所有人眼中最温柔善良的好媳妇代表，她二十出头就妥妥地做好了成为贤妻良母的准备，可是她老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是如此地付出。他对她的爱已经习以为常了，也许从高中吃到那一碗她一路焐过来的兰州拉面开始，她在他心里已经成为了那种女人：不需要很精细对待，就对你掏心掏肺的。

有人懂得感恩，他们对你的付出会珍惜，会用心把你留住，在你付出的同时他忍不住想要对你更好，可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不懂得感恩的人，先不谈珍不珍惜的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感觉到你的努力你的用心你的好，上哪儿谈付出回报去？记住，感恩的人确实值得你倾覆所有，但对待另一种，也就不必幻想通过对牛弹琴这种方式帮他改头换面了。

飞儿提出离婚的那天，他老公仍然是应酬到很晚回来。他带着醉意跟飞儿说别闹了。然后倒头就睡。根本看不出来她的绝望。

醒来时飞儿已经离开了。

她当然还爱他，而且很爱，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但是这婚姻给她的伤心多过快乐，失落多过感动。

也许在他忘记她生日和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她就开始心灰，也许在他每一次心安理得的晚归毫无愧疚感的时候她就期待着结束这种状态，也许在她某次发高烧三十九度给他发短信说想他，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的时候她就动了离开的念头。

太多次太多次，她在这段关系里再也得不到温暖和踏实。她宁愿他们过的是平淡如水充满锅碗瓢盆噪音的穷日子，也不愿意坐在这样大而空洞的房子里默默地伤心。

她不求他什么，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只是，他终究不懂一个女人的温柔期盼。

她貌似若无其事的在语音那边告诉我：“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我那个时候要求高一点儿，比如非要卡地亚的戒指，Jimmy Choo的高跟水晶鞋，Vera Wang的婚纱什么的，他花了大把钞票，终于想明白了，我娶的这妹子浑身上下都费老银子了，不好好看住是不是就亏大发了呢？”

肯定是的啦！吃亏的当然是那个人。他可能还是会很幸运，认识的下一个女人会跟飞儿一样付出，但是我保证，他遇到的下一任肯定不会比飞儿付出的更多。太多人最爱的都是自己，绝不会说为了别人掏出所有真心，一分也不给自己留。

不过祝福还是要的：愿，找到下一个合适的真心傻姑娘。

在爱里面没有全力以赴的人，运气花光了，就没有了。

而每一个决定穿着Pronovia用尽全心全意爱他的傻姑娘，全力以赴是自然，但总别忘了好好保护自己，带着太多伤，怎么有力气走下去。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飞儿笑笑：“找个即使不喜欢甜食，也愿意高高兴兴陪我你一勺我一勺吃哈根达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