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卷二:0194婴儿怨(1)

案件编号:D030132201007040194

立案单位: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

立卷人:李广通 仲大龙

立卷时间:2010年7月4日

01

2010年7月4日,星期一,我工作的第194天。

北方的夏天既热又干,七八月份基本要了我和大龙的命,尤其是大龙这个悲剧的胖子,夏天就是他的末日,所以除了出现场和录案子,我们俩基本不动弹,进入夏眠。

当通哥走进办公室,说有个现场,还是一个命案现场要出时,我们俩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那时候是上午十点,楼外面正烈日当头!

五分钟前,陈刚接指挥中心转警,金色海湾高级公寓41栋3单元1201室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

我们和技术中队的同事一起赶到的时候,巡警大哥们已经将现场封锁了,这次没见到唐文龙,听代班的组长说,老唐昨晚吹空调着凉拉肚子了,正在医院打点滴呢!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真是比吹空调还爽。

楼道里挤挤攘攘的,通哥招呼我们几个干活,我们几个就站在门外,先给报案人做了报案笔录。

报案人叫陈忠义,男,三十二岁,受害者的司机。

他说每天早上八点半都过来接受害者上班,一般都等在楼下,但今天到了九点半,她还没下来,他就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上楼发现门没锁,推门见受害者躺在地上。

等负责现场勘验的同事拍了照,取了手印、足迹、血迹和其他痕迹,做了简单的现场勘验报告后,我们才走进来。

受害者王亚菊,女,1961年5月15日出生,汉族,大学本科,东闽市阳光福利院院长,著名慈善家,成功人士。

我经常在公交车上的公益广告上见到她,她笑眯眯地握着拳头,做着志玲姐姐的动作,喊着口号:“关爱儿童,关爱城市。”

她很漂亮,虽然年近五旬,却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痕迹,我并没有轻薄受害者的意思啊,虽然她死了,脸上仍挂着诡异的光泽,两颊红扑扑的。

我看过她的一个采访,主持人问她如何保持青春,她是这样回答的:“只要你心中有爱,每天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你就会保持年轻。”

老迟对尸体做了简单的表面检查,结合尸温、尸斑和尸僵程度判断她死于昨晚十点至十一点之间,死因是钝器击打后脑致死,锤子的很可能性很大,她基本没挣扎就死了,具体信息还要将尸体带回分局做详细解剖才能得出。

技术中队的同事做完了外围现场的勘验,老迟也指挥着将尸体装袋,转头对我说:“小子,刑警路还长着呢,多跟你师父学点东西,艺多不压身的!”

我点点头,他又对通哥说:“我们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等他们走了,通哥让大龙去物业处调取一周内41栋的全部监控,他给陈刚打了电话,要他立刻整理一份有关王亚菊的详细资料。

通哥说杀害王亚菊的凶手很可能是她熟识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大晚上的打开那道双重加锁的门,但翻遍她家也没找到锤子类的器物,凶器很可能是凶手带来的,这说明他来意明显,就是来杀人的。

王亚菊单身,独居,家里没有男人的东西,各类用品也都是一人份的。

公寓装潢很简约而个性,大到墙上壁画,小到摆件,处处透出艺术气息。

她家客厅和卧室内随处可见她的照片,艺术照、工作照,还有自拍照等,大大小小几十张,不知道的以为进了个人展览馆呢!

“这女人还挺自恋的。”我一边感叹,一边看着她家客厅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

我这人不太懂艺术,也看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抽象画,不过这些画确实挺好看的,我忍不住拍了几张存手机里,回头也好好陶冶一下情操。

通哥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时候,大龙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他调取了最近一周41栋3单元的电梯内外监控和公寓大门外的监控。

根据监控得知,昨晚九点至十二点之间,先后有十七个人上下楼,其中十点半走进电梯的,一个穿长衣裤戴帽子的人行迹很可疑,他在十二楼进行了停靠,十五分钟后离开。

据调查,该时段十二楼其他三户均无客人造访,也无人外出,那这个人很可能是进入王亚菊家,杀害她的凶手。

只是嫌疑人做了很好的伪装,无法辨认出样貌。他离开公寓后,直接离开了,消失在了监控的有效区域内。

留下负责保护现场的巡警大哥,我们仨直接回队里了。

刚到队里,陈刚就将王亚菊的简历发到我们手上,密密麻麻一页纸,都是吹捧之词,八个字概括:成功人士,独立女性。

如果只是普通杀人案,俞队也不会这么紧张,因为死的人是王亚菊,市里某些领导十分关注。与此同时,王亚菊被杀的新闻第一时间见报了,只是短短一个多小时,就铺天盖地的各种猜测,仇杀情杀一时成谜。

案审会上,俞队也传达了分局长的意思,尽一切可能侦破此案。

就在这时候,通哥的电话响了,是老迟打来的,他按了免提,我们仨都听到了老迟的话:“通哥,你快过来,有发现!”

“怎么了?”

“王亚菊的阴部被缝合了!”听到这句话,我冷不丁一激灵。

老迟将王亚菊的尸体带回来后,确定她是被锤子类的重物击打后脑致死,后脑头骨大面积碎裂,本想对其做细致检查,当李小瑶脱下她的衣裤时,意外发现她阴部血肉模糊,仔细一看才发现被缝合了。

我和通哥还有俞队赶了过去,如果李小瑶不在,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面对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尸还真有些尴尬。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赤裸女尸,但这具尸体显然不一样。

这个王亚菊不仅长得漂亮,连身上的皮肤都特白,跟雪似的。我瞄了站在一边的通哥,看到这样的女尸,他也有些不淡定。

我们五个人里,只有老迟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用塑料棒指着那团血肉模糊的地方,说:“一般人在死后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当时我还在好奇,为什么王亚菊死后只出现大便失禁的情况,后来才发现她的阴部被缝合了。”

老迟说:“凶手应该是杀人后将受害者阴部缝合的,手法很粗糙,用的是缝麻袋的黑线,劳保店一般都有卖,缝合完毕后又给受害者穿好了衣服,接着离开现场。”

我有些站不住了,我没见过虐尸案,第一次见就是这种缝合阴部的,严重影响了我对女性的美好向往,老迟取来剪刀,说:“现在我将线剪掉。”

老迟将黑线剪掉后,又有了新发现,在王亚菊的阴部内,有一个小塑料瓶,他将小瓶子取出,拧开。

通哥问:“是什么东西?”

老迟说:“一种粉末状的东西。”

通哥问:“什么粉末?”

老迟倒了些放在戴了手套的手上,来回捻捻,又闻了闻,脸登时就黑了,说:“好像是骨灰。”

这凶手也太变态了,一锤子将人砸死,缝了人家下体不说,还往里面塞骨灰!

通哥说,缝合受害者阴部是一种用意明显的羞辱行为,至于那被缝进阴部的骨灰很可能与这羞辱有关。

俞队随即将一组的同事调过来配合我们,通哥让我们立刻分组对王亚菊的亲友,以及福利院员工和邻居进行排查走访,但在王亚菊被杀的时间段内,他们都没有作案时间和条件,也无明显动机。同时,我们也再次找到了王亚菊的司机陈忠义,他也称王亚菊被杀前,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被杀。

事出总有原因。

不过,他们都称王亚菊是好人,很少与人结怨,对朋友仗义热情,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员工邻居体贴热情,尤其对待福利院孩子,不似亲生,胜似亲生,孩子们都叫她王妈妈。

但通哥并不这么认为,他说越完美的人缺陷越严重,像王亚菊这种成功女性,感情却没进展,绝对有问题。

我侧眼打量了他两眼:“你比她小不了几岁,不也是单身没结婚吗,凭什么人家感情没进展就是有问题,到你这里就各种正常了。”

通哥瞪了我一眼:“我让你说王亚菊呢,你扯到我干吗啊,抬杠啊!”

我说:“人家是事业型女人,就想一辈子为儿童福利事业献身,也或者她太优秀太强势,找不到合适的人呢!”

通哥冷哼了一声:“扯淡,再事业型再强势的女人也渴望男人呵护,否则这世界就变单性了。”

我叹了口气,说:“两片嘴,怎么说都有理。”

通哥想了想,说:“我记得她家里挂满了艺术画啊!”

我点点头,说:“人家是成功女性,家里挂点艺术画彰显一下品味怎么了,这也不允许?”

通哥说:“这个当然允许,虽然我不太懂艺术,但那些画看起来像一个人画的,你知道作者是谁吗?”

我耸耸肩,说:“你当我是百事通啊,我哪知道那么多!”

不过,好在当时我拍了下来,就发在微信朋友圈了,朋友圈里都是能人,没多久就有朋友回复我说这是一个独立画家的作品,他在画展上见过,作者叫张淳,朋友问我哪里弄来的照片,他的画都不卖。

他的画不卖,却在王亚菊家墙上挂了十几幅,看来她和这个张淳私交不浅啊,但在我们的走访当中,她的朋友同事们没有叫张淳的,也没人提到一个叫张淳的。

我和通哥心知肚明,他让我带上笔记本,便携打印机还有印台签字笔:“走吧,找这个张淳聊聊天,没准能找到突破口。”

02

我这人不喜欢艺术,总觉得玩艺术的人特装,但今天一走进这间私人画廊,我登时就感觉被净化了。

张淳,本名张小童,男,1981年1月7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独立画家。他不是那种一吹就倒的林黛玉,而是帅气粗犷型的。

通哥说了我们的来意,他倒没回避,说和王亚菊认识,当通哥问及他们的关系时,他很坦诚,说:“我们是情人关系。”

他说即使撒谎,早晚也会被查出来,到时候反倒觉得他有问题。

张淳说了他和王亚菊认识的过程:

他们是在三年前的某慈善晚会上遇到的,当时的他苦于没门路,希望在晚会上找到机会,也正是那次晚会,他的人生改变了。晚会过后,王亚菊就开始疯狂联系他,称可以资助他去国外学习,还可以帮他办画展,开画廊,他提的要求她都答应,只要他同意做她的情人。

张淳同意了,王亚菊也兑现了承诺,帮他进修,办画展,开画廊,还给他一张卡,卡里有几十万,他可以随便花,而他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用身体给她快乐。

他们的关系很隐秘,王亚菊隐藏得很好,这三年来都没人发现。

通哥问王亚菊为什么选择他,他说她偏爱懂艺术的人,尤其是画家,而张淳是画家和猛男的结合体,满足了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需求。

通哥问:“你知道她被杀了吗?”

张淳说:“知道,我看新闻了。”

通哥问:“那你为什么不联系警方,说明你们的关系。”

张淳说:“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觉得没必要澄清。”

通哥问:“那你知道她可能被谁杀了吗?”

张淳说:“不知道,虽然我们是情人关系,但她说我不能打听她的事,每次她来,我们就是做爱,完事她就走。我只知道她是福利院的院长,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通哥将那张银行卡要了过来,并告诉他手机保持开机状态,以便联系。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说:“真没想到,他们俩竟然是情人。”

通哥啧了啧牙,说:“我早就想到这里面有猫腻了。”

我感叹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王亚菊的年纪都可以做张淳的妈了,不知道每次在床上纠缠的时候,他俩在想些什么。”

通哥说:“就允许老男人找小妹妹,老女人就不能找小帅哥吗,说不定人家是真爱呢!”

我瞄了他一眼,说:“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怪‘蜀黍’。”

通哥拍了我脑袋一下,说:“什么怪叔叔,还怪婶子呢,说案子。”

我言归正传:“张淳说王亚菊曾出钱帮他进修办画展开画廊,这花费没一百万下不来的,她还给他一张银行卡,卡里还有十几万呢!

通哥点点头,说:“这女人很有钱啊!”

我详细说:“王亚菊每月工资五千块,却分文不要,都捐给福利院做教育基金了,福利院接受的所有捐赠都有专人负责,她也碰不到那些钱的,再说了,捐赠也有限,一年前她在某慈善晚会上捐了所有存款,哪来那么多钱养情人。”

我们没有回分局,直接去了银行。

经查,张淳手中这张银行卡的开户人叫张明秀,周边县城的普通农民,我们随后又找到了张明秀,她不认识王亚菊,更不知道有人用自己的信息办了一张卡,卡内有十几万。

一个宣称全部家当捐赠儿童福利事业的慈善人士,却盗用他人信息办卡存钱养情人。

我们回到分局的时候,老迟通知我们尸检报告出来了,让后我们过去一趟。

虽然是夏天,但是解剖室内还是凉飕飕的。

老迟见我来了,将一份尸检报告递给了通哥,我瞄了一眼解剖台上被解剖过的王亚菊,就不愿意多看了。

老迟说:“通过尸检,受害者右颞部皮下充血……”

我插了一句:“颞部是哪里?”

通哥点了点我太阳穴说:“就是这儿!”

我嘟囔道:“太阳穴就太阳穴呗,非说是什么颞部……”

老迟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受害者右颞部皮下充血,右颞肌广泛出血,枕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心脏表面散在针尖样点状出血,心脏内血液呈现暗红色流动状,受害者系他人用钝器伤及头部至枕部粉碎性骨折,脑实质搓碎死亡,即当场死亡。”

我看了看通哥,他听得还挺认真,虽然警校的时候也做过这方面的课程,但是真心听不太懂:“根据尸斑浅淡,呈现紫红色,位于腰背部及低下部位,指压稍褪色,尸僵存在于下颚,上下肢关节处,死亡时间距当时发现尸体的时间大约为24小时,根据胃容物推断,死死亡应为餐后2小时左右……”

迷迷糊糊地听了老迟一通报告,我和通哥回了办公室。